在盛柠和温衍婚礼结束后那天晚上,盛诗檬坐温征的顺风车回家。
代驾是个很健谈的本地大叔,一直找话题叨叨和作为车主的温征聊天,而盛诗檬手托着下巴,望着车窗外闪过的霓虹发呆。
大叔每聊一句,温征就敷衍地接过话,最后被逗出了一口懒洋洋的京片子。
他声音很好听,比温衍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张扬和懒倦。
让盛诗檬不自觉想到她和温征的初遇。
其实盛诗檬一直就不喜欢温征这一种类型的男人。
她喜欢干净的、柔和的、笑起来会让人觉得安心温暖的人。
在进入兴逸集团实习后,盛诗檬就在其他女同事的嘴中听过这位二少的事迹,很会玩的一个男人,尤其是对待感情,他爱好集邮各种不同类型的女人,光是有名分的前女友就能从燕城排到巴黎,就更别说那些没名没分的红颜知己。
但比起不好接近的温总,公司还是有不少姑娘们把目标放在了这位更年轻的二少头上。
旁人都以为这些姑娘们傻,明知道是个渣男还前赴后继地上,但相反她们精明得很,又不求真嫁入豪门,跟这样有钱的公子哥谈一场恋爱,说出去多有面子,还能捞上一笔,即使分了手也不亏。
盛诗檬一开始是没这个念头的,原因很简单,温征这样的男人不好把控。
听说以前就有个女同事抱着这样的念头去勾搭温征,人确实是勾搭上了,但没过多久就被温征的温柔乡彻底俘虏,分手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温征拍了拍屁股走人,她却因为失恋搞得歇斯底里,甚至还去找温总控诉,结果反被温总给炒了。
温征那时候以股东的身份来集团开会,彼时盛诗檬正追求温衍无果,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一定怀疑。
股东大会上,盛诗檬和另一个实习生被安排负责在会议上端茶递水送文件。
盛诗檬最先注意到的是坐在主位上的温衍,看他那副冷淡到极点的样子,心想着撩不上,要不要返璞归真赌一把,用最老土的方法,在端茶的时候故意洒一点出来洒在他的手工西装上。
而另一个实习生动作显然比她更快,惊呼的“对不起”已经说出口,盛诗檬心里无语,本想看看这方法究竟有没有用,结果那个实习生的目标不是温衍。
是坐在副位上的温征。
温征还没说话,温衍先开了口。
“出去。”温衍冷冷说,“让你们经理叫个会倒茶的进来。”
盛诗檬心里庆幸,还好她慢了一步,没用这招。
那个实习生被不苟言笑的温总吓到,即刻就红了眼睛。
“算了哥。”温征好脾气地笑了笑,“一小姑娘而已,别为难人家,我回头擦擦就行。”
“你有几件衣服给她泼?”温衍动了动下巴,依旧对实习生说,“出去。”
之后的整场会议下来,盛诗檬连温衍的身都不敢近,生怕自己就成为下一个。
因为另一个实习生被赶了出去,会议结束后,盛诗檬只能一个人收拾桌子,难得温衍没有头一个离开,等其他股东都离开了以后,他依旧不动声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那么看着盛诗檬收拾。
盛诗檬心跳有点快,不知道温总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追温衍还是追得挺含蓄的,不过就是处处制造偶遇的机会,温衍有所察觉,但一直没什么反应。
难道是她今天刻意避着温衍,反倒起了作用让他注意到自己了?
“你比她强点儿。”温衍突然说。
盛诗檬故作不解:“啊?温总你说什么?”
温衍扯了扯唇:“不懂?”
盛诗檬无辜地摇了摇头。
“那就当我自作多情。”他明显懒得再陪她浪费时间,起身淡淡扔下一句,“去财务那儿领赔偿金吧。”
盛诗檬:“……”
那个给温征泼水的实习生只是被温总赶出了会议室而已,她今天什么都没做,就要被强行辞退?
盛诗檬一脸郁闷,结果还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想着去洗手间给盛柠打个电话抱怨一下,恰好就碰上和实习生和温征在门口走廊上调情。
温征用一腔懒洋洋的京片子调戏那个实习生。
“故意的吧?”
实习生一脸娇羞地否认:“才不是呢。”
“不是故意的,就是意外咯?”
“嗯那,您可别多想。”
“哦,本来我还想着你要是故意的就管你要个微信号什么的。”温征故作失望地说,“结果你对我没那意思啊,那算了吧。”
精准掐住实习生的软肋,实习生嗲里嗲气地承认了。
温征很清楚实习生在钓他,他非但不反感,顺势就咬住了钩子,然后反过来用花言巧语钓住了实习生。
实习生就这样从甩钩的人变成了咬钩的人。
估计不出多久,温征腻了就会扔了钩子,而实习生还以为自己钓上了这个公子哥。
盛诗檬太了解这个套路了,只好在心里默默期望实习生能够撑久一点,别恋爱脑上头被人耍得团团转了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那个猎手。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不出一个礼拜,在盛诗檬准备离职的那几天,实习生红着眼睛向人事递交了辞职信。
实习期间工资不高,主动离职连个赔偿都没有,盛诗檬摇头叹息,感叹女孩子真的不能恋爱脑。
就算恋爱脑也别找温征这样的啊,找个老实人多保险,怎么想的呢。
后来听组里其他人八卦,是实习生自己要辞职的,二少本来还想着补偿她,叫人事提前给她转个正来着。
他妈的。
她追温衍这么久,只是被他看出来了意图而已,没骚扰没过界,谁知道这男人精神洁癖这么重,她就要被炒鱿鱼,实习生用那么老土的招数泼了温征一身,反倒还能提前转正。
本以为离职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结果这天正好,反正也要走人了,盛诗檬索性翘了班,在公司楼下咖啡厅里用笔记本赶作业,正巧透过橱窗瞥见了来买咖啡的温征。
等门口的的铃铛因为推门的动作一响,盛诗檬计上心头,拿起手机,一手用勺子搅着咖啡,故意装作在和人抱怨。
“我暗恋二少那么久,结果人家一杯茶就——”她沮丧地说,“我真的太胆小了,明明是我先喜欢他的,怎么办?我被人抢先一步没机会了,我好想辞职啊。”
她故作吃醋又失望的样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有多喜欢温征,被人捷足先登又有多难过,直到身后终于有男人的气息凑近。
麝香混着雪松的清冷,若即若离而又性感异常,典型的渣男香,和温衍的稳重冷淡完全不同。
盛诗檬假装没发现,继续说:“我不要喜欢他了。”
温征弯着腰,手从后伸出,撑在她面前的桌上,俯下头吊儿郎当地在她耳边说。
“别,我这才刚知道呢,让我再多高兴会儿啊。”
盛诗檬手一松,手机啪地一声砸在地上,她回头一望,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上钩了。
她想。
之后的一切就很水到渠成,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和不谙世事的实习生就这样暧昧不明了大半个月,每天都道早安晚安,哪怕没话说了也要发表情包找存在感,终于在察觉到温征是有点上头了的时候,他又一次约她出来时,盛诗檬抓住机会将窗户纸捅破。
“早知道泼你水有用的话。”盛诗檬嘟囔道,“当初我才不会让她先得逞。”
既然女孩子都迈出了这一步,那就没有让她空手而归的道理。
温征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低声问她:“那我现在让你得逞还来得及么?”
这话暗示意味十足,也像是在哄她。
盛诗檬没有立刻答应,反倒睁大眼,然后又故作不解地说:“可是我还没有开始追你。”
“我可是认真地想要跟你谈恋爱,不是要跟你玩玩的。”她认真地看着他,语气犹豫地说,“你如果只是想玩玩而已,那还是算了,反正暗恋一个人都不是非得有结果。”
男人大都喜欢傻白甜,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傻乎乎的。
果然温征一愣,接着差点没笑倒在她身上。
“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傻呢,你是没开始追我,可我已经追了你大半个月了,看不出来啊?”
他牵起她的手,抬到自己唇边吻了吻:“现在表白也跟你表了,跟我谈恋爱么?认真的那种。”
盛诗檬惊喜地叫出了声,抱着温征一个劲儿地问自己没做梦吧,她的暗恋竟然成真了。
温征弯着眉眼说:“嗯,恭喜啊,成真了。”
就这样,盛诗檬顺理成章地保住了她实习生的身份,也顺理成章地将目标从温衍转移至温征身上。
温征是个很擅长制造浪漫的人,而盛诗檬则是个很会捧场的人。
往往一场惊喜中,制造惊喜的那个人会比另外那个获得惊喜的人更渴望某种反馈。
五十分的开心,那就表现出一百分的开心,一百分的开心,那就得表现出两百分的开心,让他以为自己这些并不新鲜的小惊喜有多打动她,让他在她面前能获得满满的成就感。
于是温征越来越上头,也对她越来越好。
于是盛诗檬也越来越习惯他的这种温柔,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真或假。
她分不清他对她有几分真心,她也分不清自己对他有几分真心。
到最后谎言被戳穿,两个人无法收场,只好分手。
盛诗檬是被温征给叫醒的。
她在车子上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了家。
“谢谢。”
她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
温征也跟着下了车。
“我送你到家门口。”温征说,“最近我看社会新闻,有的女孩儿坐个电梯都能碰上变态。”
盛诗檬被唬住,即使自己住的地方再高档,治安再好,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没有变态出没。
她没拒绝,和温征一块儿坐上电梯。
公寓的电梯空间不大,但两个人中间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即使保持了距离,那种不自在还是紧紧地缠绕着自己。
温征先打破沉默,突然问:“你刚在车上是不是做梦了?”
盛诗檬一惊,愣愣地问:“我说梦话了吗?”
“嗯。”温征挑眉说,“你叫我名字了。”
盛诗檬张唇,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温征侧头看她半天,然后笑了:“骗你的。”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梦到我了。”他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盛诗檬硬邦邦地甩了句那又怎样。
“不怎样。其实咱俩分手以后,我也梦到过你很多次。”他耸耸肩,轻声说,“所以现在心里稍微好受点儿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挺洒脱的,但盛诗檬却莫名觉得听出点可怜的意味来。
不可否认,这场恋爱给人的后劲实在太大,以至于现实中还不够想,连在梦里都在想。
“……时间久了就好了。”盛诗檬拙劣地安慰道。
真是讽刺,虚假的情话平时脱口就来,真心的安慰却这么笨拙。
“那你好了么?”温征问,“咱们也分了一年了吧。”
电梯到层,随着叮地一声,盛诗檬很轻地嗯了声。
“那你怎么还没交新的男朋友?”
她没回答,快步走出电梯,温征从后面追了过来。
一直到公寓的房门口,盛诗檬准备输密码,温征突然抬手挡住了密码屏。
“如果照你说的,我压根就不是你刻骨铭心的初恋,只是你很多段恋爱中的其中一段,你这会儿早就该谈下一个了。”
他顿了顿,语气温柔,问的话却有些紧逼:“还是说即使没有刻骨铭心,你也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迎接下一段感情?”
盛诗檬仰头看他。
“那你呢?你怎么还不交新女朋友?”她问他,“你以前不是换女朋友换得很勤吗?”
温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而后反问她:“你说呢?”
“……”
她姐和他哥从前那样互相看不顺眼,到现在也结婚了。
而他们却在分手之后,还处在一年多前的状态里停滞不前,心里忘不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复合。
盛诗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个人沉默许久,隔壁的邻居突然开了门。
“宝我真要回家了,我妈都打电话催好几次了,再不回她真得揍我了。”
“你就说在你闺蜜家过夜,留下来陪我吧宝贝儿,嗯?”
同样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显然他们专注于打情骂俏没料到门口有人。
邻居这对男女在看到盛诗檬和温征后,尴尬地挤出一声笑,然后女的没走成,两个人又进去了,迅速关上了门。
盛诗檬莫名就想到她以前和温征说话也是这个腔调,两个人宝贝来宝贝去的,特别肉麻。
她摇摇头,试图甩开脑子里的回忆,趁着温衍也在发愣的时候,摁密码开了锁。
盛诗檬知道温征一定会进屋来。
她推了两下,没推动,还是让他进来了。
盛诗檬来不及开灯,两个人在黑暗中推搡了半天。
摩擦的衣物发出窸窣声,心里被弄得酥酥麻麻的,盛诗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心里在想如果真发生了什么,那到底是他霸王上弓还是她欲擒故纵。
但温征其实没做什么,在她放弃推他后,他也只是抱住了她,然后叹了口气说:“檬檬,你很久没叫过我宝贝儿了。”
大部分男人也很喜欢被叫宝贝,他们也享受被女人宠爱的感觉。
要问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其实温征也不太清楚。
跟她在一块儿的时候很开心,非常开心,起先以为是这个女孩儿天生就契合他,契合他的性格,契合他的爱好,契合他所有的不完美。
后来才发现都是假的,她对他的契合都是演出来的。
他整个人大受打击,为此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托了盛诗檬的福,终于也体会到了从前他的那些前女友们的感受。
他确实是输了。
原以为只是因为输了而不甘心,可这一年多里,他始终没办法和别的女人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不是不知道这个人不好,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人的虚情假意,可在知道这些后,反倒更加忘不掉。
盛诗檬知道这点,所以从不吝啬称呼,但现在她有些叫不出口,叹气问:“我现在叫你宝贝,你不觉得假吗?”
“假,但我就是不甘心。”温征咬着牙说,“我第一次被人骗成这样儿,一年多了,我心里都还是没能过去。”
“檬檬,咱俩演了那么久,你就没有一刻对我犯过迷糊,说过一句真心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