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盛柠坐上了去沪市的高铁动车。
下了高铁以后,她直接打车去了宁青发给她的地址。
宁青长年在国外,每年只有很短的时间会回国看望盛柠的外公外婆,因而比较喜欢住酒店,她给盛柠的地址也是她常住的某个酒店套房。
高铁到站前几十分钟盛柠就给宁青发过消息,只不过宁青没回,直到盛柠到酒店前台了,前台小姐给宁青的套房打电话,宁青才接起。
盛柠以为她妈不回消息是还在睡觉,等上去了才发现她妈原来是在忙。
宁青穿着一身浴袍给盛柠开门,女人似乎是刚洗完澡,眉眼艳丽,面色红润,头发披散在肩上还有些湿。
盛柠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妈妈,今天再见,她感觉妈妈好像比几年前的时候看着更年轻了,乍一看说她三是岁出头估计都有人信。
宁青自离婚后就没有再婚,这么些年一直单身,世界各地到处游玩,物质和精神财富一样不缺,自然也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拿来保养。
如此舒适的生活状态,不用为老公孩子操劳,没有任何家庭负担,当然看上去年轻。
“进来吧。”宁青说。
盛柠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在沙发上坐下,套房的卧室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光着上半身的年轻男生。
男生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四角内裤遮挡,身材一览无余,精瘦白皙,那张脸也是清秀漂亮,配合着睡眼朦胧的表情,显得格外秀色可餐。
他打了个哈欠,困倦问道:“青姐,谁来了啊?”
盛柠被这一幕男色搞得当场呆滞,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光着身子站在她妈的房间里,心中除了震惊也只剩下震惊。
宁青的反应明显就淡定很多:“我女儿。”
男生一听是宁青的女儿,这才抬起了眼皮看向盛柠。
“你女儿蛮漂亮的嘛。”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生,男生眼睛弯起,“就是长得和青姐你不太像。”
宁青嗯了声,淡淡道:“长得像她那个爸,你继续睡吧,我等会叫你。”
男生乖巧地回卧室继续睡了。
盛柠知道她妈妈这些年交过不少男朋友,但她不知道她妈妈的男朋友居然这么年轻。
宁青见盛柠一直盯着卧室门,主动说:“传媒学院的学生,人还挺听话的。”
盛柠干巴巴地说:“好年轻啊。”
宁青笑了声:“你找的那个男朋友还没我找的这个年轻吧?”
盛柠无法反驳,点头:“嗯。”
不论是年龄还是气质,温衍都是稳重成熟那一款的。
茶几上还有没收的高脚杯,杯子里还剩有没喝完的红酒,盛柠一看就猜到他妈之前应该是和那个男生坐在这里一起喝酒。
宁青没管茶几上的,又去橱柜那里拿新酒杯,还顺便问盛柠喝不喝。
盛柠摇头说不喝。
宁青没勉强,给自己倒了小杯酒,背微微抵着高脚台面,优雅抿了口了红酒,勾唇说:“不过你现在还年轻,自然喜欢比你成熟还能照顾你的男人。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男人越老越没劲,还是年轻的好玩。”
盛柠现在正处在热恋期,她觉得温衍哪儿都好,听她妈这话里有拉踩温衍的意思,于是下意识就为自己的男朋友辩解道:“他就比我大几岁而已,不老。”
盛柠自己叫温衍老男人可以,但别人不行。
一枝花的年纪,哪里老了,正正好的成熟,她很喜欢。
“你现在看他哪里都好,以后等你们感情淡了就会觉得他没那么好了。”宁青说,“还是嘉清那孩子跟你最合适。”
“我知道他很合适。”盛柠顿了顿,补充道,“但是我还是喜欢我这个。”
宁青笑了声,意味不明道:“当年我也是这么看你爸的,不合适又怎么样,谁让我喜欢。”
盛柠一听她妈将温衍和她爸盛启明相提并论,不由得蹙眉:“他跟我爸不一样。”
“话别说的太死,我活得比你久,见过的男人比你多多了,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宁青讥嘲地说,“现在对你再好,以后谁知道呢。”
宁青认和前夫盛启明相识于大学,盛启明是从他们那个小村里考到城市来的大学生,认识宁青的时候穷书生一个,除了一副斯文俊美的好皮相什么都没有。
穷学生和城里大小姐的爱情听起来浪漫,可在宁家眼里一文不值。
宁家给宁青挑女婿,最不在意的就是皮相,所以整个宁家除了宁青没人看得上盛启明,架不住宁青喜欢,长辈们只得松口,退一步提出了要让盛启明当上门女婿的要求。
一穷二白的盛启明兜里半个子儿没有,心气倒是高得不行,说什么也不肯。
可那会儿宁青是真的爱他,她把最浓烈也最真挚的感情都给了盛启明,最后她跟家里大闹一场,家里没办法只好同意让两个人结了婚,由宁家出钱,风风光光举办了婚礼,将宁青嫁给了盛启明。
而盛启明那时候也是真的爱宁青,为了不辜负妻子的心意,除了努力工作外还一心顾家,家务他做饭菜他煮,连同妻子娘家对他的态度,他也咬牙忍了下来,从不对妻子抱怨。
就连他们的孩子出生后,盛启明为孩子取的名字都明喻着他对妻子的爱。
后来石屏出现了,所有的美好戛然而止。
她的父母心疼女儿的遭遇,也不敢再勉强宁青去接受下一段婚姻。
宁青觉得她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那就是自由自在地活着,没有任何来自家庭的约束。
既然有钱的男人喜欢找女人作为他们排解寂寞的工具,那么有钱的女人为什么不可以找男人排解寂寞?
盛柠估计现在跟她男朋友正处在感情最好的阶段,所以完全听不进去宁青的话。
宁青心中发笑。
跟她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样,满心满眼都是盛启明,哪里顾得上考虑两个人合适不合适,日后会不会被伤害被背叛。
不知道那个盛柠找的那个男朋友有哪里好,竟然能让盛柠在盛启明的影响下,敞开了心去喜欢,甚至为那个男人放弃了更适合她的陆嘉清。
盛柠抿着唇不说话,显然是不想和她妈妈讨论这个问题。
不听就算了,宁青也懒得说,有些女人总归都是要被男人害惨了才知道学聪明。
她摆摆手,不想再和女儿继续探讨关于男人的话题。
“你今天来找我不是要跟我谈房子的事吗?”
盛柠点点头,端坐在沙发上,开始认真和宁青谈要买房子的事儿。
盛柠的户口目前确实是在燕城,不过那是因为她大学期间在燕城读书,户口确切来说只是在学校,属于学籍户口,在燕城是没有购房资格的。
所以盛柠一开始就做了两个打算。
一是考外交部,考进了外交部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稳定工作几年自然能拿到户口,二就是交社保,五年的社保不能断,五年之后就能拿到燕城的购房资格。
就算从现在开始着手准备购房资格,也不可能今天准备,明天就能买房。
宁青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
“就算你要买房,也得等上个几年,为什么这么急着就要用钱?”
盛柠找了个借口说:“我想先用这笔钱拿去投资,等几年之后房子涨了价,我的本钱也不会只是在原地踏步。”
宁青点了点头,又说:“你既然开口问我借钱,还有明确的数额,那说明你应该已经决定要买哪里的房子了是吧。”
这不是笔小钱,已经接近宁青给人投资一期项目的数额了,她当然要问清楚。
盛柠把自己要买的公寓品牌告诉了宁青。
宁青用手机查,很快皱起眉:“小产权房?”
虽然这个房产品牌够高端,挂靠的兴逸集团在燕城也很有名,但掩盖不了这只是小产权房的事实。
“小产权就小产权,你选地段这么贵的小产权,一平的价格已经赶得上住宅房了,你既然以后要在燕城定居,为什么不把目标定在住宅房上?”
宁青的疑虑很明确,盛柠有原因,却不能告诉她。
一开始盛柠决定买小产权房,就是因为她不打算跟宁青要那么多钱,她知道小产权房很不好,但它的首付相对于住宅房来说却更便宜,这些年她把宁青给她的钱都攒了起来,十年八年内攒个首付对她来说虽然也不容易,但不是不可能。
人是要有梦想,但梦想不能太离谱,所以盛柠不得不现实地做了退一步的选择。
所以一开始温衍问她要什么的时候,她说的也是公寓,而没有贪婪地越过自己的梦想,去向他要求更好的房子。
温衍是兴逸集团的董事长兼CEO,旗下拥有数个房产品牌,而博臣花园恰好也是小产权房中最高端的一个品牌。
这种种的缘由导致了盛柠选择了博臣花园,她一开始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以为房子到手就是万事大吉。
盛柠那时候根本没想到她会和温衍在一起,也根本没想到这套房子会成为她对他的心结。
“你要买房,我可以拿钱给你买,你跟我借也好管我要也很好,但我希望你能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宁青实在不能苟同盛柠的决定,语气自然也不怎么温和,“你男朋友不是燕城人吗?你要买小产权房,难道他没劝你?”
在她眼里盛柠是个很有规划的孩子,成年后尤为,对自己的每一笔钱都是精打细算,就算盛启明那么想从女儿手里撬走这些钱都没能得逞。
所以宁青才放心直接打钱给盛柠,要怎么用拿来买什么,全由盛柠自己决定。
盛柠问她借钱,宁青以为她对这笔钱会有很合理的用处,却没想到她竟然要把这一大笔钱去用来买一套小产权房,不说买了自己住,就连拿去投资都不划算。
“女朋友要在他的城市买房子,他连个屁都不放?就这样的男人,你还说他对你好?”
“盛柠,你别跟那些傻女孩一样被骗了。”
盛柠:“不是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好老实说:“他就是博臣花园的老板。”
宁青不解道:“你不是说你男朋友是搞外贸的吗?怎么又变成搞房产的了?”
“兴逸集团确实是做外贸起家的。”盛柠说,“只是后来生意做大了也往房地产发展了。”
宁青倏地睁大眼,至少沉默了半分钟。
“……所以你男朋友姓温是吗?”
“嗯。”盛柠不禁问,“妈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宁青扯了扯唇,“你外公做梦都想结交上姓贺的那一家,没想到你倒是曲线救国。”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盛柠,是该说她太不自量力还是太有本事。
“我自己受过教训,明白了女人不能低嫁。”宁青说,“所以我给你介绍了嘉清,不提你爸那边,我跟他妈妈是朋友,你跟他是门当户对。”
“我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也觉得门当户对是个很讽刺的词,但现在我觉得这个词太对了,这不是封建,不是势利,而是一种规律。”
时隔很多年,宁青第一次重新这样叫盛柠:“囡囡,你还年轻,所以觉得爱情就是全部,然而它不是。”
盛柠当然知道爱情不是全部。
有了父母的例子,她比很多女孩子都早熟,对待感情也更理智清醒。
她唯独只对温衍例了外。
“你等我先换个衣服,我陪你回趟你爸那儿,你把户口本拿出来。”宁青说,“燕城的房子等过几年你有资格买了再说,我先帮你在沪市买一套房。”
盛柠从小到大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有时候大人不需要把话说清楚她就能懂。
她当然知道宁青是什么意思-
那个睡在卧室里的年轻男生被宁青叫走了。
他临走前还挺不高兴的,说青姐有了女儿就忘了他。
宁青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没惯着男生,反问道:“不然呢?她是我生下来的,你是我生的吗?”
男生脸色瞬变,立刻对宁青又是撒娇又是谄媚,说自己错了不该耍小性子。
“好了,你回学校吧。”宁青说,“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的。”
男生点头,跟宁青强调了好几遍一定要记得联系他。
后来宁青在车上又收到男生发来的微信,一大串的话,盛柠戴的隐形度数不高没看清,只看到妈妈没回,还直接将那个男生的维信拖进了黑名单。
就是吃了个小醋就被她妈给甩了,作为被吃醋的当事人之一,盛柠忍不住问:“妈你这就把他给甩了?”
“不然呢,反正过两天我也要出国了,留着干什么。”宁青不以为然。
盛柠不禁感到佩服。
她妈简直像个女王啊。
要是让她这么对温衍,她舍不得。
“对了,你打个电话问问你爸,打听看看他在不在家,要在家的话你就自己上去拿户口本吧,我在车里等你。”宁青淡淡说,“我懒得见他。”
今天不是周末,盛启明这会儿应该是还在公司上班,盛柠以防万一,还是给盛启明打了个电话。
“不在,我在公司上班。”果然盛启明在电话里这么说,“只有你石阿姨在家。”
盛柠松了口气,正好,她也不想见盛启明。
盛启明在电话里问她:“你是不是回来了?”
盛柠:“没有。”然后就挂掉了电话,也不给盛启明机会说出下一句话。
挂掉电话后,盛柠如实告诉宁青,家里只有石屏在。
宁青愣了愣,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
盛柠问:“要不妈你还是在车里等我?”
宁青挑眉:“她我有什么好不见的?正好我也去看看这女的过得怎么样,看看报应到她身上没有。”
她曾经确实恨石屏,抢走了她深爱的丈夫,破坏了她美满的家庭,宁青恨不得将石屏挫骨扬灰。
离婚后迅速出国,也是不想再和这对让她伤心生气的狗男女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否则她走路都嫌脚上踩的地砖脏。
这些年她一个人过得很自在,什么也不缺,当初的恨也就随着时间的治愈慢慢消散。
现在每提起盛启明的名字,听到他的声音,宁青就只有厌恶和不屑,早没了当年歇斯底里对这个男人的绝望和爱恨。
再提起石屏的名字,也只剩下了讽刺。
车身锃亮的轿车开进了盛启明现在所住的老小区,宁青和盛柠一块儿下了车。
她随意看了眼老小区的环境,没什么表情地勾了勾唇。
盛夏骄阳下,坐在小区旁树荫下拿着蒲扇乘凉的王奶奶一看到盛柠,眼睛一亮,笑呵呵地对盛柠说:“柠柠回来了啊,怎么没看到檬檬呢?”
还没等盛柠回答,王奶奶冲楼上喊道:“石屏!你一个囡囡回来咯!”
“诶!”楼上传来石屏惊喜的回应声。
宁青踩着高跟鞋走到王奶奶面前,微微屈膝对老人家微笑道:“奶奶,石屏她不是柠柠的妈妈,我才是柠柠的亲妈妈,石屏她是后妈,是小三。”
王奶奶年纪大了,脑子有些转不灵活,一听宁青这个话,呆愣愣地问:“侬是柠柠的亲妈妈,那怎么侬不养柠柠呢?”
老人家还在不解,石屏已经跑下了楼。
她刚刚在家里搞卫生,穿着不怕弄脏的旧衣服,脸上还有薄汗,见到盛柠的时候脸上表情一喜吗,可是紧接着见到盛柠旁边那个打扮得高贵精致的女人后,笑容又顿时僵在脸上,神色也蓦地发白。
宁青看到了石屏现在的样子,一瞬间内心别提有多畅快,觉得自己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小三灰头土脸,而原配确实光鲜亮丽,任谁看了都要喊一声大快人心。
“……柠柠她妈。”石屏勉强开口,“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陪我女儿来拿户口本。”宁青拍了拍盛柠的肩,“你上去拿吧,我和你石阿姨聊聊。”
石屏一听宁青要跟自己单独聊,小心翼翼地问盛柠:“檬檬没陪你一起回来吗?”
盛柠摇了摇头,而宁青突然开口道:“石屏,你还真有脸让你女儿一直用着檬这个字当名字啊?”
石屏有些无措地闭嘴,不敢再说话。
“盛启明那个贱男人,我女儿叫盛柠,这个柠取的是我的姓,他倒好,为了表示有多爱你,去叫你女儿改了他的姓还给她取了了新名字,把檬字用在了你女儿身上。他不要脸你倒是也心安理得地也跟着不要脸,你女儿实际上叫周诗诗,知道吗?她不配用跟我女儿配对的名字。”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报应知道吗?”宁青讥讽地笑了笑,故意说道,“有其母必有其女,估计你女儿现在也过得不怎么样吧。”
妈妈的软肋都是自己的孩子,宁青提起盛诗檬,就是成心要让石屏伤心,叫她不好过。
石屏抿唇,语气泛酸道:“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件事跟檬……跟诗诗没关系,你要怎么说我都行,请不要再牵扯上我女儿了。”
“石屏,你装可怜给谁看呢?”宁青漫不经心道,“你在破坏我家庭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女儿也会跟着你得到报应知道吗?你跟盛启明搞婚外情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女儿?”
王奶奶年纪大了,听不大懂她们之间的对话,只能拼命摆手喊道:“不要吵啦不要吵啦,都是街坊邻居以和为贵嘛。”
这会儿已经有些街坊邻居听到了楼下的动静,纷纷从自家屋里探出头来。
“楼下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石屏跟人家吵起来了呀!”
石屏想起女儿,已经是泪流满面,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蹲下身捂着脸默默哭。
盛柠表情复杂,一直想着那天去派出所的路上盛诗檬对她说的话,可是盛诗檬那天没对她说清楚,这些日子她也联系不上盛诗檬。
她思索片刻,还是开了口:“妈,你等一下。”
宁青面色不虞:“怎么?你要帮这女人说话?”
盛柠没说话,而是将石屏扶了起来,石屏抓着盛柠的胳膊,脸上满是泪水,不住地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
“阿姨,诗檬告诉我你当年是因为不知道我爸不是单身才跟我爸在一起的。”盛柠直接问出了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屏悲怆的表情霎时滞住。
“什么意思?”宁青也皱起了眉。
无可否认盛启明和宁青当年是真的恩爱过的,盛柠也是真的幸福过的,父母恩爱、家境优渥,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可是后来因为石屏的出现,这些真实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成了碎掉的美梦。
宁青恨石屏,盛柠也恨石屏,甚至因为她曾经那么喜欢的石老师成了破坏父母感情的第三者,她的恨由爱生来,比宁青的更加强烈百倍。
跟石屏一起生活的那些年,盛柠对石屏的忤逆和冷漠曾让石屏数次落泪,而盛柠每次看到石屏因为她而身形晃动白了脸色,内心就觉得畅快无比。
可是这些年石屏对她的态度她不是没有感受到的。
盛启明和石屏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居,当年感情要好,十几岁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情窦初开,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可是后来盛启明考上了城里的大学,成了他们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两个人就这样分开。
石屏一直期盼着等盛启明毕业,等他回来娶她,可是村里去外面打工的年轻人告诉她,盛启明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个城里的大小姐,两个人已经谈恋爱了。
他们都说盛启明这可算是攀上高枝咯,看不上视屏了,等以后盛启明娶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有了城里的户口,就不会再回到他们这个穷村子里了。
石屏躲在家里哭,一直哭到眼泪都流干,不得不放下了盛启明。
她走了出来,村里的男人却还是经常拿着这件事取笑她,说她哪里都不如城里大小姐,换做是他们,他们肯定也选大小姐不选她。
久而久之他们都觉得石屏是被盛启明不要的二手货,还在背地里说石屏肯定已经跟盛启明睡过了,身体早就不干净了,不能娶。
后来石萍的父母见女儿嫁不出去,心想这个女儿不能砸在手里,一狠心将她嫁给了村里一个死了老婆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有酗酒的习惯,常常喝醉了酒就打骂石屏,石屏每次哭着回娘家找父母哭诉,父母都说他是你男人,做女人要学会忍,等以后你给他生了孩子就好了,然后第二天又把石屏送回了男人家。
后来石屏生下了那时候还叫周诗诗的盛诗檬,男人因为石屏生了个女儿,对这个孩子不甚在意,连名字都懒得取,所以诗诗这个名字是石屏给女儿取的,她希望女儿长大后能够会背唐诗会算数,因为只有有文化,才能改变女孩子的命运。
可是没等到女儿长大的那一天,男人因为嫌弃石屏生的是个女儿,打算将才几个月的盛诗檬卖给别人。
石屏什么都可以忍,唯独女儿这件事,她不能忍。
她和男人大闹一场,被男人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她答应了男人,用自己的钱养女儿,不用他出一份钱,男人才妥协了。
石屏发现自己等不到女儿长大改变她自己的命运的那一天,于是捡起了荒废的高中课本,白天干活,晚上就偷偷看书。
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石屏考上了当地的师范学校。
她成了他们村的第二个大学生。
因为考上了师范,便有了勇气跟男人提离婚,她带着女儿去了城里,一边打工一边念书。
石屏师范毕业的那一年,因为在校成绩优异,被分配到了城里很有名的一所小学当语文老师。
她那时候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自己的人生又重新开始了。
可是就在入职的第一个家长会上,她最喜欢的一个叫盛柠的学生叫来了她的爸爸。
是盛启明。
一如既往俊美的脸,为人父后,他的脸上还多了几分成熟,衬衫长裤,气质温润斯文。
盛启明也很惊讶石屏竟然是女儿的班主任,她的脸上化着淡妆,穿着得体大方,完全褪去了那时候的土气和青涩。
当年的初恋时光又重新从盛启明的心口最深处涌上,那是他们最青涩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而石屏却很有分寸,在惊讶过后便换上了平静的脸色,用班主任的口吻问盛启明,盛柠的妈妈今天怎么没有来。
盛启明在那一刻鬼使神差地说,我和盛柠的妈妈已经离婚了。
他开始追求石屏,为避免暴露自己还没离婚的事实,他骗石屏说因为考虑到孩子的成长问题,所以他和妻子离婚的事情,盛柠并不知道,她一心以为着爸爸妈妈还在一起,叫石屏不要在盛柠面前提起她的妈妈,免得孩子起疑心。
这一招并不高明,却很容易就骗过了当时沉溺在盛启明的温柔攻势里的石屏。
石屏本来就很喜欢盛柠这个孩子,也因此对她越来越关心,甚至像个妈妈一样关心她。
盛柠自然也越来越喜欢石屏,每天来学校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朋友玩,而是找石老师。
没过多久,石屏发现她怀孕了。
她怀上了初恋的孩子,那时候她以为她的人生已经彻底迎来了幸福,可是这一切戛然而止在盛启明的妻子宁青找来学校的那一天。
婚外情被揭露,校方毫不犹豫就开除了她。
她丢了工作,丢了名声,人人唾骂她是小三,盛启明当初追她的时候骗她自己是单身这件事没有任何证据,他一口咬死石屏是第三者,所以石屏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任何人相信她。
盛柠那时候恨她入骨,一心想的都是石老师拆散了她的爸爸妈妈,她自然也不会相信。
即使没了工作,她还是坚持打掉了和盛启明的孩子,带着盛诗檬回了老家。
她以为至少父母会给予她支持。
可是没有,她的父亲给了她一巴掌,骂她不要脸,要和她断绝关系,她的母亲哭着说她傻,说她都给人当小三了,名声已经彻底毁了,以后不跟着盛启明还能跟着谁,没有男人会再要她。
他们逼她嫁给盛启明,因为她只能嫁给盛启明。
他们说你不嫁给盛启明,你以后要靠什么养活你女儿。
看着当时还一脸懵懂的女儿诗诗,石屏软弱了,也退缩了,她不再反抗,终于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她没有任何选择。
她才刚刚因为读书而好起来没多久的人生,就这样被父母、被盛启明、被村里的那帮老人和男人、被这个世道对女孩的偏见、被封建残骸的思想给再次给彻底毁掉了。
而石屏不可否认,即使破坏盛启明家庭这件事不是她主观所愿,可她确实做了小三。
这个小三的骂名她该背的。
“你要对你姐姐好。”石屏总是这样对盛诗檬说,“妈妈对不起她,需要用这一辈子来赎罪。”
所以盛诗檬一直对盛柠很好,因为这是妈妈教她的。
这就是石屏的一整个人生。
她有多悲哀自己的人生,就有多羡慕宁青的人生。
女孩子能够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是多么重要,宁青的洒脱和自信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街坊邻居听了这一整个完整的故事,都啧啧叹息。
“对不起。”石屏哭着对面前的彻底愣住的母女俩说,“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愿不愿意相信我,但我真的没想过会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盛柠愣到说不出话来,红着眼睛看向妈妈。
而宁青只是颤着嘴角狠狠骂道:“盛启明你他妈个天杀的狗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