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甲方随时都可以反悔的合同,她要签了她就是傻X。
但盛柠此时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心动温衍的提议。
校方邮箱这边行不通,如果靠她自己,跑去教育局投诉又是一个周期。
上网发帖,且不说维权会不会得到解决,她还得考虑学校为了名声压下这件事和校方事后对她追责的可能后果。
她的那些师兄师姐,为什么会选择忍气吞声,盛柠很清楚其中原因。
为区区的一个署名权四处奔波,放弃最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他们承担不起维权失败后的代价。
“如果我答应。”盛柠不死心地问,“那合同你就不改了吗?”
她是真的怕他后悔。
毕竟资本家都是冷血无情的,她不能拿那套房子用来赌他的人品。
“你要怎么向我证明你的诚意?”温衍问,“盛诗檬毕竟是你妹妹。”
“盛诗檬不是我亲妹妹。”盛柠顿了下,说,“她是我继母带过来的女儿。”
温衍确实不知道这事儿,稍显诧异地挑了挑眉。
一开始只让人查了盛诗檬的家庭背景,她的父亲是家小企业的部门主管,母亲没有工作,还有个比她大三岁的姐姐,也在燕城念书,就是盛柠。
查到的这些已经足够温兴逸开口阻止了,至于其他的,温家没那个兴趣知道更多。
盛柠父母离婚的原因很简单。
原本父母在离婚后,盛柠那段时间暂时由母亲照顾。
可父亲在出轨后的迅速再婚行为,实实在在让盛柠的母亲伤透了心,为了彻底摆脱这段失败的婚姻,母亲独身出国疗伤,并放弃了对盛柠的抚养权,每年只分两次给她数目可观的生活费。
彼时盛柠只有七岁,她再不情愿,也仍旧只能和父亲生活在一起。
她很讨厌继母,连带着讨厌继母带过来的妹妹。
即使盛诗檬改了和她一样的姓,甚至在名字中加上了和她对称的檬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也不认为盛诗檬是她妹妹。
她甚至欺负常常盛诗檬。
盛诗檬不知是没长心还是没长肺,依旧固执地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叫着。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被街坊邻居津津乐道的丑闻早已消散在小巷弄堂中,这件事也逐渐被人遗忘,只有当老人聚集打牌嗑瓜子时,找不到别的乐子消遣口舌,才会聊起这好久前的事情。
可对当事家庭的孩子来说,却是一辈子都很难消弭的记忆。
碰上她这样的姐姐,也真亏盛诗檬还能长成一个乐天派性格。
盛柠说完自己和盛诗檬的真实关系,语气平静地总结道:“……所以我和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会对她心软。”
毕竟是在骗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心虚,目光渐渐垂向地面。
看着挺傲挺清高的姑娘,认识这么些日子,温衍就已经从她身上看到了贪财、狗腿、翻脸比翻书还快、脾气暴躁爱动手、强悍的时候连老师头发都敢拽,连他都敢怼,软弱的时候比谁都看着可怜等各种特质。
“合同会改。”沉默片刻,温衍说,“你和我之间的交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盛柠立刻抬起眼看他。
察觉到她那双漂亮杏眼里迸发出的,瞬间变得温顺的目光,温衍扯了扯唇:“不跟我拽了?”
“我哪儿敢呐。”盛柠立刻摆出笑脸,冲他鞠了个九十度标准的躬,“您继续忙,我走了。”
温衍:“等会儿。”
盛柠:“您还有吩咐?”
温衍睇她,毫不留情地挖苦道:“下次来之前,记得先找个幼稚园的老师学会怎么脱外套。”
以免直接把她烤熟了。
“……不用学,我会。”盛柠假笑,“下次我脱给您看。”
男人的表情诡异地扭曲了一下。
盛柠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有些奇怪,但是事已至此,时间不能倒流。
在温衍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盛柠佯装无事发生,淡定地昂首挺胸走出办公室。
她听到温衍在她背后笑着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立刻激起了盛柠一身的鸡皮疙瘩,脚趾抓地,再也抬不起头,把脑袋死死埋进胸口,小鸵鸟一般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的社死之地-
盛诗檬:「成了吗?」
盛柠:「不清楚」
盛柠:「谁知道新的合同里会不会有新的合同陷阱」
盛诗檬:「挠头jpg」
盛诗檬:「那我这边怎么处理啊」
盛柠:「先别分吧」
盛诗檬:「不是吧阿sir」
盛诗檬:「我分手宣言都写好了」
盛柠:「我也没辙啊madam」
盛诗檬表示很无语。
她姐不知道和温总那边每天磨蹭推拉个什么,盛诗檬连腹稿都早就打好了,就是在等盛柠通知,现在不上不下的,都不知道这分手宣言该什么时候说。
为了不影响她姐的薅羊毛事业,这几天盛诗檬就天天找盛柠,给她汇报自己的恋爱状况。
这天晚上她跟温征在酒吧里玩,都不忘跟盛柠汇报情况。
包厢里灯光昏暗,淡淡的香味弥漫。
其他跟温征要好的几个朋友在和带来的妹子玩骰子的游戏,谁输了谁喝酒。
盛诗檬是温征的女朋友,自然不需要陪着玩游戏,她今天看着兴致不高,乖巧坐在温征身边,话也不怎么说,光低头刷手机。
“跟我约会还和其他人聊天儿啊?”男人嗓音散漫,戏谑中夹杂着几分不悦。
盛诗檬迅速收起手机。
她解释:“不是其他人,是我姐姐。”
温征轻哼一声,轻轻捏了下她鼻子,算是对她约会不专心的惩罚。
盛诗檬最近的心不在焉,其实温征有感觉到。
只不过他最近忙着跟家里那老头闹脾气,也没太多心思去管她。
关于要带盛诗檬回家的事儿,他一直是单方面在和家里抗争,一点都没跟她透露。
谈恋爱对她好可以,如果扯到见家长,像盛诗檬这么单纯的姑娘,肯定会觉得他对她有那意思,万一弄得她滋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期盼,譬如结婚什么的,到时候分起手来只会更麻烦。
之所以选中盛诗檬来谈这场“正经”恋爱,就是因为她虽然粘他,但从不过问两个人以外的事儿。
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檬檬。”他突然叫她。
“嗯?”
“跟我在一块儿你开心吗?”
“开心啊。”
温征扯唇,突然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才说话,边往外吐着烟云边懒懒说:“咱俩以后如果分开了,你是不是会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分了手还天天在他眼前晃,说是舍不得他,其实就是舍不得他的钱。
盛诗檬点头:“嗯。”
这不肯定的么,她姐都从温总那儿拿那么多好处了。
如果分了手还和温总弟弟藕断丝连的话,温总肯定不能同意。
咬着烟的嘴突然抿紧,温征扬了扬眉,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分手后她如果再看到他,应该会很痛苦吧,所以才要老死不相往来。
“那你会立马把我忘了吗?”
“光是和你在一起这件事,就足够我记一辈子了。”
温征愣怔半晌,一直没说话。
她每次对他说的话都很甜蜜又熨帖,温征听过很多女人对他说情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的话就像一株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蒲草,永远悬浮在半空中,但凡他有一点想要伸手抓住的念头,就会迅速地淡去消失,挠得人心痒痒。
温征前身一倾,将只抽了几口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盛诗檬有些不解:“怎么不继续抽了?”
“你不嫌难闻吗?”
“还好。”盛诗檬说,“我觉得你抽烟的样子特别帅。”
反正再难闻也闻不了多久了。
“贫嘴。”温征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
盛诗檬顺势跟着歪了歪头,冲他甜甜一笑。
温征看她笑,也跟着勾起嘴角乐了起来。
旁边几个朋友突然吆喝:“哟哟哟,小情侣在那儿咬耳朵聊什么呢?也喂我们这些单身狗吃吃狗粮呗?”
温衍直接赶人:“滚你妈的。”
见他和朋友打闹拼起酒来,盛诗檬起身,想去给盛柠打个电话。
结果被眼尖的人发现,直冲温征喊:“温征我举报,诗檬妹妹背着你偷偷要去找别的男人玩儿了!”
温征朝她瞥来一眼,带着酒醺气味地叫她:“檬檬?”
盛诗檬解释:“我去给我姐打个电话。”
“给你姐打电话有什么可躲的?都一家人,开免提都没事儿!正好让我们温征也喊声姐姐!”
“边儿去。”温征踢了脚起哄的朋友,边笑边说,“她姐比我还小几岁呢。”-
盛诗檬离开包厢,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电话。
盛柠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精神。
她最近忙,又得准备考口译证,又得继续整理关于署名权的材料证据。
还得每天听盛诗檬汇报她的恋爱状况。
上次温衍在合同上阴了盛柠一把,盛柠哪儿能咽下这口气,就让盛诗檬先把分手的事儿缓缓,等温衍那边的动静。
合作没成,盛诗檬就不用和温征分手,等她自己想分了再分。
亏心事反正少做一件是一件。
盛诗檬有些无奈:“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常常跟温征说分开的事,弄得他也老问我如果分手了会怎么怎么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就随便临场发挥啊,说点好听的。”盛诗檬自言自语,“我觉得应该混过去了吧?”
盛柠叹了口气。
本来合同一签,所有演员都愉快杀青。
偏偏温衍这资本家要在合同上耍心眼,非觉得她这个姐姐的拿钱不做事,卡着合同试探她的诚意。
他但凡对她稍微信任一点,他弟弟和她妹妹早分道扬镳了。
“合同还得再等等,得麻烦你和温征再多谈一段时间。”盛柠说,“这段时间你忙自己的,我还要解决署名权的事。”
盛诗檬:“署名权要回来了?”
盛柠的声音听着有些疲倦:“没那么容易,温衍说可以帮忙。”
盛诗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温总帮忙?”
“他有条件的,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当面跟你说,你现在在哪儿?”
盛柠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宿舍,高翻学院的图书馆不大,自习位置特别难抢,她今天没抢到,只能回宿舍看书。
如果盛诗檬在学校的话,就让她来宿舍住一晚上。
“我在悦色。”盛诗檬解释,“就温征朋友开的那家酒吧。”
明天是周末,那些社交丰富的大学生们一般都会选择出去通宵。
季雨涵今天晚上也不在宿舍,和暑假一起实习认识的朋友们出去玩了。
“那不打扰你了。”
盛柠准备挂电话,正巧这时候又听见盛诗檬问:“姐,你要来玩吗?酒吧今天晚上会搞活动,组织客人玩游戏,赢了的有奖品拿,你可以跟我组队。”
盛柠没什么兴趣,她以前跟朋友去过酒吧,灯光和声音都很吵,而且烟酒味很重,她不太喜欢。
盛诗檬也不勉强,说如果赢了奖品,就拿回来送给她。
挂了电话,没过多久,又来了电话。
为什么只要一下定决心搞学习,手机就会一直吵。
盛柠不耐地拿起手机,发现是温衍打来的。
在学习和金钱的天平上,盛柠果断选择了后者,毕竟她搞前者就是为了赚后者。
还是那副使唤人的低沉嗓音,听得人怪不爽。
“你现在出来一趟。”
盛柠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
十一点了都。
是不是人类一旦只要成了甲方,就会去进修“如何搞乙方心态”这门课程?
她很不情愿,慢吞吞地问:“……去哪儿啊?”
“悦色酒吧,知道在哪儿么?”也不等盛柠回答,温衍又说,“不知道我让人把定位发给你。”
盛柠觉得耳熟。
不就是盛诗檬刚刚说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