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比起花厅,自是局促不少。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闻亭丽连头发丝儿都变得老实了。
她能听到陆世澄的每一次呼吸,那轻缓的声息,在极短的距离内被无限放大。
空气里仿佛流淌着一种看不见的发黏液体,把闻亭丽身上那些活泼的小关节紧紧黏住了。
她不大敢动。
但她脑子可一刻没停。
这次她算是败北而归了,但她总得为下一次接近陆家制造机会。
可惜她已是黔驴技穷,这样短的时间内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还好脑子转动时不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不然陆世澄准会被闻亭丽脑子里的声音吵得没法专心开车。
车厢里虽然没点灯,陆公馆的路灯却迎面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影擦着车身飞快流过,视野也跟着忽明忽灭。突然眼角有什么东西极亮地一闪,闻亭丽目光溜过去,原来是陆世澄的袖扣,那东西小如银球,被路灯照得灿烁无比。
闻亭丽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她轻轻咳嗽一声,接着又是第二声,像是被晚风呛着了。
陆世澄在镜子里望了望闻亭丽。
闻亭丽歉声说“抱歉”,一边继续咳嗽,一边低头在书袋里找手帕,她知道自己的咳嗽和哭泣都是绝技,任谁都听不出是装的。
找了一回没找到,闻亭丽不得不把自己的书袋擡高一点,以便继续对着路灯找,结果一个“失手”,书袋碰巧跌落到两个人的脚边。
闻亭丽忙俯身去找,陆世澄一记刹车把车停住,恰在此时手帕找到了,闻亭丽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将书袋捡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接下来只异常安静地端坐着,仿佛已经努力屏住了咳嗽,
陆世澄等了几秒,看她不再找东西了,这才重新发车一径开到公馆门口。
门房过来帮忙开门。闻亭丽说:“谢谢陆小先生。”
下车之后又鞠了一躬,未作停留,转身就出了陆公馆。
刚出去,就听到门内油门响,陆世澄果然很赶时间,微微向她点点头,转动方向盘沿着原路开回去了。
一刻也没多停留。
闻亭丽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就那样望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半晌才耸耸肩,沿着相反的方向回学校坐电车。
回到慈心医院,闻亭丽并不急着进去,而是先到一间公用电话亭给厉成英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等候的间隙,闻亭丽黯然望着对面的慈心医院大门,往常这个时候,邓院长要么在四楼办公,要么在病房里查房,现在却……
厉成英接起电话。
闻亭丽握紧话筒小声说:“我刚从陆公馆出来……嗯,是一张报关单,负责报关的洋行名字是‘敦普儿’货栈……其他的我没看见。”
第一次做这种事,她不知不觉紧张得出了一点汗,回到病房,她把那枚金光灿灿的奖章给小桃子瞧,
小桃子用胖胖的手指头挨个指点奖章上的字,嘴里咿咿呀呀。
闻亭丽听得直发笑,捉住妹妹的手教她:“傻小桃子,这个字念育yu。”
周嫂表现得比上回闻亭丽得话剧大赛冠军还要高兴:“先生您看这奖牌,这可是学校发的,要不是读书顶用功,也得不了这头一等的奖,不枉这孩子每天温书到深夜。”
当晚闻亭丽跟周嫂换了个班,周嫂在医院跟陪护照看闻德生,闻亭丽则带着小桃子回新租的房子里住。
姐妹俩梳洗完,闻亭丽找出个小球让小桃子抱着玩,自己坐在灯下给每一件贴身小衣的内里仔仔细细缝上小口袋。
口袋刚好能放下那张支票和银票卷成的小卷筒,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来,缝好后,闻亭丽对着这堆票子满足地叹口气,加上新得的这张支票,现在她有整整三千大洋的家当了。
她指着陆世澄签的数字给小桃子看:“认得么,这是八百大洋,姐姐赢回来的,棒不棒?”
小桃子高高举起手里的球:“姐,棒。”嗓门又清又响,就像嘴里藏着一只小哨子。
“嘘,嘘。”闻亭丽吓得忙用食指放在嘴唇上,乔太太租的这房子又破又挤,门板尤其薄,夜晚邻居咳嗽一声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正因为这个,闻亭丽才不放心把钱放在家里。
把钱藏妥之后,闻亭丽探手从书包的内侧口袋里摸出一小包东西,这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自上回搬家她就将这包东西收在书袋里随身带着。
打开看,里面是零星几件首饰,小小的翡翠耳坠、金戒指、金镯子……
小桃子学着姐姐的样子摸摸这、摸摸那,嘴里叽里咕噜数着数,当发现只有四件首饰时,小桃子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是不是想问姆妈的项链哪儿去了?”闻亭丽小声在小桃子胖鼓鼓的腮边问。
小桃子一拍手:“项链呢?”
那块金刚石虽说只有小指甲盖大小,却是母亲生前最昂贵的首饰,金刚石下面还定做了一个桃心项坠,里面嵌有母亲的一张小相。闻亭丽每回思念母亲的时候就会趴在床上看项链里的照片,所以小桃子对那条项链印象最深。
“别担心,它很快就会回来的。”闻亭丽神秘兮兮在小桃子额头上点了点,打着呵欠歪到床上翻了个身,摊开双臂对着天花板充满信心地说。
次日上学,闻亭丽胸有成竹等消息。
结果失算了,并没有任何陆家人过来找她。
第三天依旧如此。
闻亭丽有点沉不住气了,正所谓兵行险招,她要不将项链故意遗落在陆世澄车上,如何有机会再跟陆世澄搭上话,可是那天晚上那样黑,万一项链从座位上滚到某个旮旯角,陆世澄发现不了也不奇怪。
闻亭丽越想越觉得肉痛,正当她琢磨要不要主动上陆公馆讨要时,有人过来找她了。
傍晚放学出来,闻亭丽照常去挤电车,忽见对面马路有个人冲自己招手。
“邝先生?”
邝志林立在车边,含笑看着闻亭丽走近自己。
“闻小姐别来无恙?”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您这是……路过这儿?”
“下午务实有个董事会要开,我替陆小先生过来一趟,对了闻小姐——”邝志林笑容不变,目光却一下锐利起来,“你最近可丢了什么东西?”
闻亭丽一诧,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前颈:“咦,您怎么晓得的?”
邝志林不动神色望着闻亭丽,凭他怎么看,闻亭丽脸上的诧异之色都毫无破绽。
闻亭丽暗中早已拿出了平日在舞台上十二分的演技和精力与其对抗。
就这样对峙了一阵,邝志林突然微笑道:“敢问闻小姐丢了什么东西?”
闻亭丽恍然大悟:“难不成那天晚上落在陆公馆了?是一条项链,里头有我母亲的照片,是不是被您在陆公馆捡到了。”
邝志林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个红丝绒小包。
“瞧瞧是这根么?”
“呀,真落在陆公馆了!”闻亭丽又惊又喜,“劳烦邝先生专门跑一趟。”
“不碍事。”邝志林的笑容无懈可击,“我只是有点纳闷这条项链怎会跑到陆小先生的车上去了,据听说,那晚闻小姐明明是去领奖的。”
闻亭丽的背上悄然冒出一层冷汗,脸上却丝毫不露:“噢,我坐陆小先生的车出来的,我当时在车上找手帕来着,许是不小心把东西从书包里带出来了。”
当着邝志林的面,她无限珍重地吻了吻那条项链,这份失而复得的狂喜,绝对发自肺腑。
邝志林好一阵没吱声,闻亭丽知道他在审视她,但越是邝志林这样的人精,越能够想明白一个道理,假如她有心找借口接近陆世澄,早在上次受枪伤时就会赖上来。
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上次她什么也没有做。
无论是住院期间,抑或是出院后,不管是在邝先生跟前,还是在那位陪护面前,她都从未打听过陆世澄的事,即便过后辗转借用了邝先生的力量,也是因为差点被米歇尔开除不得不如此。
这其中的种种,邝志林想必也十分清楚。
为了进一步打消邝志林的疑心,她干脆又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平日我总是把它们放在书包里随身携带的。”
“把首饰放在书包里?”
闻亭丽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绒袋,当着邝志林的面把项链收进去。
邝志林眼底的狐疑顿时被惊讶所取代,
“我父亲还在住院,我不放心把这些贵重物品放在租的房子里。”闻亭丽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
邝志林表情稍松,口吻却依旧很公式化。
“难为闻小姐如此懂事,不过下次可要加倍当心了。”
“真要谢谢您。”她趁势从口袋里掏出上回的戏票,“礼拜天晚上黄金剧院要搞一场开业周年庆典,请了黄金影业的大明星段妙卿、沈莺莺上台表演现在外头许多人想抢门票,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两张头等包厢票,这两张票送给您。”
“多谢闻小姐的美意,不过不必了。”
闻亭丽难掩失望之色:“上回我代表务实女子中学荣获冠军,所以剧院也为我安排了一场演出,不巧米歇尔副校长要去杭州,所以当晚没空莅临,倘若邝先生能和某位校董能来捧场,学生会感到万分荣幸的。”
大约是话里的“务实学生代表”打动了邝志林,这次邝志林思索了一下:“实在是不凑巧,这礼拜六我得帮忙筹备一次拍卖义演,为这事,邝某整个周末都有许多事要忙,这样吧,我跟其他校董说一说,届时一定派代表前去观看闻小姐的演出如何?”
说完这话,邝志林自顾自笑着点点头上了车。
闻亭丽擦了擦头上的汗,到电话亭给厉成英打电话,电话却一直打不通,又给曙光律师事务所打过去。
“包律师。”闻亭丽开门见山,“您查一下礼拜六晚上上海什么地方有拍卖义演。”
两分钟后,包亚明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那头传来:“南洋工商联盟上海分会为筹备物资搞了一场小型晚会,地址在金神父路花园坊,听说邀请了不少达官丽姝,陆家是南洋工商联盟会主席,想必是这次晚会的主办人之一,怎么,陆世澄那边有动静了?”
闻亭丽唔了一声:“当晚陆世澄和邝志林都会露面,我们这边要不要早些做准备?”
“礼拜六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包亚明沉吟,“这样吧,我打听打听当晚都邀请了哪些宾客,假如有文艺界的人士参加,我想办法帮你弄一张入场券如何?”
“恐怕不行……这等义卖晚会通常不会邀请一个穷学生入场,倘若由您强行帮忙弄票子,只会暴露我跟曙光律师事务所关系匪浅,不如这样,我那份拍戏的合同您应该已经看完了,明天我就拿着合同去找黄经理,趁这机会向黄经理讨一张入场券。”
“也好。”包亚明说,“只是有一桩,拍卖义演往往要求宾客带些值钱的东西做现场献捐,去之前,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些合乎你学生身份的拍卖物件。当晚我会派人在门外接应你,如有不妥会立即保护你撤离。”
闻亭丽却说:“这个您不用费心,我有现成的东西要拍卖。”
挂完电话,闻亭丽又借着谈合同的事约黄远山见面。
两通电话打下来,闻亭丽几乎要再次掏出帕子抹汗,她跟陆世澄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想寻机会接近对方,实在是太费力了。
礼拜六下午,本是温书的大好时光,闻亭丽却忍痛舍出两个钟头用来梳妆打扮,把衣柜里的衣服试了个遍,挑一件嫩黄色法国绸连身裙穿上了,这是她最贵的一条裙子,当初父亲用洋服店的进口面料替她做的,这种衣服平日穿太隆重,参加晚会却正合适。
换好衣服,她对着镜子将一头丰厚的鬈发梳起来。
一半系在头顶,用象牙白绢制的大蝴蝶结夹住,剩下的一半头发则披在肩上,装扮完之后,活脱脱像是一束幽艳的嫩黄色郁金香。
穿成这样,自是不方便再挤三等电车,她提前给祥生车行招了一辆车,到了花园坊,老远就看见前头的公馆灯光如昼,门前迎来送往,聚满了前来赴宴的公子和丽人,柔丝般的音乐从花园里流淌出来,
闻亭丽在车里调整一番呼吸,款款推门下车,刚在大门外立定,就听到身后有人唤道:“闻亭丽。”
回头看,竟是乔宝心。乔宝心惊喜地走近握住闻亭丽的手:“你怎么也在这?对了,上次的事究竟怎么弄的,米歇尔都好长时间不来我们家了。”
“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反正她以后不敢再找我麻烦了,以后有机会再同你解释吧。”
乔宝心长吁一口气:“那就好,只要米歇尔不陪我妈胡闹,我妈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表情一松快,她开始握着闻亭丽的手一个劲打量:“这裙子真好看,不对,你闻亭丽就算穿条破布都好看。”
她指指那头:“我跟我小表舅一起来的,他在那边同人说话,叫我在这等他。”
闻亭丽一默,小声说:“我先去一趟盥洗室,回头再找你。”
却听门前一阵喧哗:“陆家来人了。”
闻亭丽一眼就看见了众星拱月般的陆世澄。
不等他走到这边,她悄然朝昏暗的地方后退一步。
她那身亮眼的嫩黄色连衣裙在人群里本就显眼,这一步又挪得有点刻意,因此陆世澄几乎是立刻下意识朝闻亭丽的方向看了一眼。望见闻亭丽,目光很明显地定了一下。
闻亭丽表面上忙着同乔宝心说话,余光却衔住了陆世澄的一举一动,一瞟之下不免有些懊悔,早知道不挪了。
不过她反应很快,马上回过头去,对陆世澄绽出一个极之可爱的笑容。
陆世澄若有所思收回视线,向前走了。
闻亭丽有点忐忑,他不会突然意识到她最近老是出现在他身边吧?
乔宝心转动脑袋张望四周:“小表舅怎么还不来,这里好热,亭丽你看我的妆是不是要花了?要不我们进去吧。”
两人将入场券交给门口的仆欧,那边一位身形丰腴的太太朝乔宝心招手:“宝心,你姆妈和你嫂嫂没来吗?”
乔宝心只好过去打招呼。闻亭丽自己捧着东西走到登记处把要拍卖的东西登记在册,办事员望着她手里的大盒子笑吟吟问:“不知道闻小姐要拍卖何物?”
“上面这一盒我是代人捐赠的,捐赠人一栏请务必写上陆世澄先生的名字,底下这一盒才是我自己的捐赠物。”
两名南洋办事员微讶互望一眼,像是有点猜不透她陆世澄是什么关系。闻亭丽坦然以对,做好登记,自顾自到花园里透气。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陌生面孔,她擅长与人交际,却也享受这种偶尔在人群边缘游走的自在感觉,左边转转,右边走走,遇到某个陌生人投来的善意眼神,也不忘含笑回应。
无论闻亭丽走到哪里,身后总黏着几道好奇的目光,这女孩未语先笑,面孔和身段都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一旦笑起来,笑容仿佛能甜到人心坎里,花园里一帮年轻公子蠢蠢欲动,只因拿不准闻亭丽的来历,才不敢贸然上去搭讪。
天气热,没转几圈就出了一层汗,闻亭丽到酒水桌上拿起一杯冰橘子水低头酌着,忽听司仪在里头昂声说:“陆世澄先生捐赠十套夏奈尔女士洋装,请大家准备竞价。”
人们露出惊讶又好笑的表情,纷纷交头接耳:“陆小先生?捐赠女士洋装?”
“会不会是搞错了,前头不是才说陆家直接捐赠五十万现洋吗?”
紧接着,里头又念起下一位捐赠者的名字:“闻亭丽小姐捐赠全新德国宝纳华相机一台。”
宝纳华是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摄影机,放在洋行里差不多能卖两千大洋,这数字在今晚一众捐赠品里自是毫不起眼,但年轻人拿此物做捐赠,既体面十足,又不过于奢僭。
闻亭丽平静接受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这是她上回话剧得大赛冠军的战利品,她早有心直接拿相机去换钱,又担心电影协会那帮老学究知道了说她小小年纪一身铜臭味,逢上这样的好机会,不如捐出去筹一笔善款。
两厢一对比,越发显得陆世澄那“十套女士洋装”有点滑稽。
接下来不管走到哪个角落,闻亭丽总能听到有人谑笑着议论这件事:“陆家那位小公子不是至今没订过婚事吗,那他那么多女士洋装究竟打哪儿来的?该不会是他平时自己收集着玩的吧?”
调侃归调侃,陆世澄捐赠的洋装却空前受欢迎,刚放到竞价台上,就有十来名淑女和太太争相出价。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十套洋装最后分别被珠宝大王千金余振华,以及来自天津的名门淑媛袁小姐以高价拍走。
拍卖的过程中,陆世澄作为南洋工商联盟的大东家全程坐在底下。
闻亭丽站在后头,一时看不见陆世澄是什么表情,不过背影上来看,他表面上还算冷静。
签支票的时候,余振华和袁小姐满面春风提出了一个要求:她们要与这批女装的捐赠人陆世澄合个影。
这回陆世澄没那么配合了,坐在那儿迟迟未动。
南洋工商联盟的几位理事对陆世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不容易才把他请到台上去。
十套洋装拍出这样高昂的价钱,这是第一喜。作为此次拍卖会的承办方,能受到现场嘉宾的鼎力支持,这是第二喜。双喜临门,陆世澄实在没理由不配合。
拍摄地点定在拍卖台。
余振华笑吟吟立在陆世澄左边,袁小姐红光满面站在陆世澄右边,第一张拍完,两位小姐均不满意,异口同声请陆世澄动一动,说这样才能显得她们脸蛋小巧些。
闻言,陆世澄神色如常,插着裤兜往后退一步,余振华大笑着说“走反了”,陆世澄又耐着性子前进一步。
闻亭丽在底下差点笑破肚皮,陆世澄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风月场合里被两位阔太太关照的“少爷”。
那两位可爱的阔小姐更是笑靥如花,想必连她们自己都没想到有机会搓磨陆世澄。
不一会,闻亭丽捐赠的摄像机也拍出了一个不错的价钱,竞拍者是乔治洋行的王姓小开,签支票时,这人也要求与捐赠人闻亭丽合影。
闻亭丽一上台就感觉一道目光叼住了自己,垂眸一看,就能看见陆世澄不动声色看着她。
那目光是如此沉静,却又意味深长。
想必他已经知道是她搞鬼了。闻亭丽竭力让自己不显得心虚,却架不过陆世澄目光中的威迫感,尽管他没多久就移开了视线,闻亭丽仍时不时感觉后颈凉凉的,合影之后,王少爷趁势打听闻亭丽在何处念书,又邀她第二日去看电影。
王少爷这一起头,便陆续有某百货公司的小开、某钱庄经理过来跟闻亭丽搭讪。
闻亭丽不胜其扰,寻个借口就下楼去寻乔宝心。
说来奇怪,走廊上原本极热闹,一路走下去却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她正觉得奇怪,猛不防看到楼梯下方立着一个人。
这人像是专门候在这里的。
看样子,他来找她算账来了,闻亭丽脚下一崴,慌忙抓住楼梯扶手,却没能及时收住力,“咚咚咚”接连滑了无数个台阶,径直摔向楼梯最底层。
绝望之下,她紧紧闭上眼.睛,这下完了,她的尾椎骨起码要摔成八瓣。
岂料有人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一睁眼,是陆世澄。
她心有余悸开腔:“谢谢。”
陆世澄闭了闭眼,等她站稳后,向后抽了抽自己的胳膊,闻亭丽才意识到自己仍紧紧抓着陆世澄,忙松开手,悄悄一擡眼,陆世澄在那儿睨着她,表情看不出喜怒,对她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转身先走了。
闻亭丽佯装平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