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他们坐了一会,徐云妮说:“我来的路上买早餐了,你饿吗?”
时诀:“不饿。”
“那喝口豆浆暖暖胃?”
徐云妮站起来,去早餐袋里拿了两杯豆浆。
“你喝有糖的还是无糖的?”
时诀的脑子还是转得比较慢,说:“你先挑吧……”
徐云妮:“那我喝无糖的。”
她把豆浆插上吸管递给他。
时诀接过,拿着坐在那。
徐云妮说:“我先吃个饭,然后我们看看屋里还有什么少的东西,中午去买。”
时诀嗯了一声。
她到桌边,把凳子拉过来,先把他的那份早餐放到冰箱里,然后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有粥、煎饺、小菜,和几样点心。
“得买个微波炉,”她自言自语地说,“得有个能加热的东西……”
时诀就坐在床边看她。
徐云妮吃了两口,说:“你真不吃啊?”
他摇头。
徐云妮又说:“那你就这么看着我吃?”
“不能看吗?”他说,“不是你让我监督管理的吗?”
“啊……”徐云妮一怔,然后笑笑,“对,我这还有点没太适应,你看吧。”
时诀静静坐着。
她说,她有点没太适应……
那他呢?
时诀看着眼前吃饭的人,看久了,居然有点陌生感。
他明明记得之前在华都的时候,她晚饭好多次都只是在便利店随便拿个牛奶和三明治……
原来早饭要吃这么讲究?
时诀思维发散,他真的了解她吗?
他开始在心里计算,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有多久?除了确切分别的九个月,光在华都的三个月里,都还要减去他时常请假的时间。
这么一想,时诀眼眸微敛……满打满算只有一两个月?就到了这种地步?他一夜未眠,大早上六点多,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出租屋里,坐在床边,盯着她吃早饭。
徐云妮吃饭吃到一半,觉得有些静,她看向时诀,他人定在那里,目光像朝着她又像穿过她,在那发呆。
她没出声,接着吃。
等时诀回神的时候,徐云妮桌子都收拾好了,她坐在桌旁,叠着腿,一手拄着脸,安静地看着他。
时诀就感觉时间像跃迁了一段似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旁边,又看看她。
这样多久了?
他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他还愣着,徐云妮先开口了,她问:“要再想一会吗?”
时诀一顿:“想什么……”
徐云妮:“不知道啊,人生?哲学?”
时诀皱眉:“啊?”
徐云妮托着脸颊,看着他还有点懵的脸,轻声说:“班长,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妈带我去参观画展,我没太看懂,后来我妈又带我去了这位画家的谈话会,他给我们讲了自己的创作思路,但我听完更迷糊了。”
时诀看着她,依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手指上,那细长的小拇指在说话的过程中,稍微拨弄了一下唇角。
徐云妮接着说:“最后,我妈跟我说,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独特的感受世界的方式。”
时诀看着她手背连接小臂的那一处弯折。
她掌面长,那角度很耐看。
她接着说:“……那就是艺术家。”
话音刚落,时诀像过电了一样,眼底一抽。
“……什么?”他皱眉,“你说什么?”
徐云妮感觉,她前面说的内容他基本都没听,就单单那一个词,就让他条件反射般被刺激到了。
“我不是艺术家。”他说。
徐云妮:“嗯。”
时诀顿了顿,问:“徐云妮,你很了解我吗?”
徐云妮歪过头,认真思考了一会,说:“不,你还是太神秘了,班长。”
“神秘?”
“对我来说,您就像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不可测。”
“……海沟?”
“对,”徐云妮笑道,“你还会唱海妖的歌曲,诱惑过往的船员。”他没说话,她看着看着,又改了口,“不,这么说不对,这是人类的说法,其实真相是……贪婪的船员,为了一己私欲,闯入了你的领域。”
时诀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不想说,他只想听她说。
徐云妮的声音不急不缓,那么平缓,那么温柔,很像老式收音机里给孩子们讲故事的磁带录音。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晨露,像清晖,将她周身罩着一层雾气似的,朦朦不可真视。
时诀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他走到她身前,垂眸看仔细。
徐云妮擡起头。
“……班长?”
其实,时诀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觉得,就在华都的时候,那种程度就可以了,她正直善良,稳定又独立,他会对她很好,他们会有各自的空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一直到他来之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的。
他真没想过,会成这样。
他的脑子又胀又乱,眼睛酸到发涩,迷迷茫茫间,很想要接吻。
徐云妮:“班长?”
但他一身烟酒,一身汗,难受得要命。
徐云妮:“怎么了班长?”
他说:“我要洗澡。”
“……啊?”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徐云妮一愣之下,点点头,“好啊,你洗。”
时诀去行李包里翻了衣服,然后进了洗手间。
徐云妮起身,把周围没太理好的地方,又整理了一下。她看他拿着背心进去,就把空调打开了,然后拉上窗帘。清晨的阳光本就不亮,这么一挡,又暗了一层。
时诀洗澡很快,跟在SD时差不多,五六分钟就出来了。
他拿着毛巾,坐到床边擦头发。
徐云妮说:“你休息吧,下次别熬了。”
时诀说:“我不困。”
徐云妮心说眼神都发直了,还不困呢。
她说:“行,不困就开会吧。”
时诀:“……开会?”
“嗯,”徐云妮拿来笔和本子,敲一敲,“关于709室的物资补充高级别研讨会,与会人员,我,你。”
时诀已经习惯了,在徐云妮说有些词的时候,两耳自动漏风。
他把毛巾扔一旁,躺倒在床,两手手指插在一起,盖在眼睛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想开……”
“那你要睡觉吗?”
“不困。”
“那你想干什么?”
“徐云妮。”
“嗯?”
“你亲我一下吧。”
徐云妮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他低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开会。”
徐云妮听傻了。
他又问:“不行吗?”
没说不行。
徐云妮走到床边,他的手掌依旧盖在眼睛上。
“这是什么要求啊?班长。”
他闻言,手擡起来点,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
“你不是说你为了‘一己私欲’找上我吗?我看看你的‘欲’在哪儿呢。”
可见,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徐云妮哑然片刻,问:“亲哪儿啊?”
他说:“你自己挑。”
徐云妮有点后悔没在他挡着眼睛的时候过来,她多问了这两句,他的手就拿开了,换成枕在脑后。
徐云妮走了半步,又停下,说:“你把眼睛闭上。”
他很听话,闭上了。
徐云妮站在床边看,他刚刚洗过澡,面容整洁,五官俊美,这样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使眼线看着更为清晰流畅,他穿着昨晚视频的那身,黑背心和黑色棉麻长裤,但现在可比在手机框里真实多了。
简直像个睡美人一样。
徐云妮放下笔记本,俯身,两手撑在他身侧。
时诀感觉到身旁的床垫压下去了点。
然后,他的脖子被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触感,还没有她发丝刮过带来的瘙痒明显。
他实在没忍住,笑了。
徐云妮亲完以后很快直起身。
她看他睁开了眼,嘴角弯着。
黑发,白皮,红红的嘴唇。原来只要身体受到一点点刺激,他的嘴唇就会变得红润。
徐云妮说:“班长,我太幼稚了,是吗?”
他还是笑着不说话。
徐云妮盯着他,片刻,说:“你把眼睛再闭上。”
时诀又闭上了。
徐云妮看见他小臂薄薄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看见他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见他黑色的背心下,胸口处的……
刚才是这样的吗?
徐云妮缓缓吸气,再次俯身贴上。
太轻柔了,这个吻。
像在哄孩子睡觉。
时诀的嘴唇是清润的触感,他刚刚洗过澡,皮肤有点凉,徐云妮闻到浅浅的沐浴露和漱口水的气味。他没有动,手仍枕在脑后,由着她亲吻。大概三五秒后?徐云妮也算不太清……她撑起了手臂……
然而,她刚撑一半,他抽出一只手,压在她后脑。
“唔……”
他们的嘴唇再次紧紧贴实。
徐云妮在第一下的时候有点被惊到了,没跟上他的速率,结果一步差,步步差,那口气怎么都补不上来似的,越喘越快。
“不是,不是,班长……”
她感觉他一瞬间就变了,原本清凉的皮肤在短短几秒内升温,连口腔里漱口水的味道都被某种热力覆盖了。
她说了几个字,结果气更跟不上了。
他的头擡起了些,高高的鼻尖抵着她,偏过头亲吻。
这是什么……
徐云妮有些颤抖地想着。
这就是不幼稚的吻吗……
昨天拥抱,今天就接吻,明天干什么,简直不敢想。
但是……
为什么要想呢。
她明明只是个意志不坚的贪婪船员罢了。
想清楚这一点,徐云妮突然感觉那口气喘匀了,然后她几乎立刻,就闻到了那股香艳,闻到了那抹美丽,她擡手,细瘦的指尖插入他的发梢。
他轻出了一声,带着她一起倒下。
徐云妮偷偷睁开眼。
他眼周的颜色好像也红了……
他仍闭着眼,在感受到她的回应后,他露出了一种让徐云妮胸口鼓胀,以至浑身酸软的表情。他总是那么沉浸,那么投入,他没有人类那些矫揉造作的心思吧,他把所有精神都回收到一个点上,以便给予,以便感受,其他统统不要了。
见他如此情态,徐云妮意识恍惚。
他两只温热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和脖颈,越摸,她就越没力……
她还出得去吗?
她不想走了……
就在这屋里待到天荒地老吧。
她能不能请病假啊……
阳光被窗帘遮挡,让这亲吻变得更加私密,像一个异域空间,他们唇口之间发出的轻腻之音,除了彼此,连风都听不见。
徐云妮贴在他的脸侧,他的脸颊出了一点点汗,也许她也出了,他们黏在一起,在对方耳边喘着气。
“……班长,真不行了,我要缺氧了。”
徐云妮的耳边响起低哑的声音:“你该锻炼了……”
他还想要抱住她,徐云妮抓住他的手腕。
真不能再继续了。
时诀看着她握在他腕间的手,细细的手指,都扣不上一圈。
他轻呵一声。
虽然没说话,但徐云妮感觉出他的意思了,就这手,想拦谁呢?
徐云妮说:“班长,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你看着好瘦,怎么这么快就变样了。”
他说:“知道方法,练一练就回来了。”
徐云妮:“怎么练?”
时诀:“你想练吗?健身还是塑形?”他看着她垂下的发丝,轻启的唇,淡淡道,“我带你啊。”
徐云妮想了想,说:“算了,我不是运动的料。”
徐云妮直起身,坐在床边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她再看过去,时诀同样凌乱,但他全无打理的意思。
徐云妮说:“班长,该开会了。”
不可能有比这更扫兴的发言了,他翻开视线。
徐云妮又说:“你答应的。”
他斜睨过来。
时间还是比较紧,过一会就得走了,又不能真的请假。
人类到底是人类,贪心不足,又瞻前顾后。
徐云妮重新打开本子和笔。
时诀还是没反应,她回手拍他一下,他终于动了,懒洋洋地侧过身。
他的腹部贴在了她的后腰上。
徐云妮开始一样一样捋物品。
时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她的问话。
他可能真熬到头了,亲吻耗尽了他最后的电力,现在说话都黏黏糊糊的……
徐云妮写着写着,笔停下了,她感觉到后腰突然承力,她转过头,不出意外地发现,他睡着了。
对不感兴趣的事,他是装不了一点。
睡着好啊,徐云妮心想,让不靠谱的船员也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