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后来虞珍珠每每想起,徐屏当时那轻描淡写、收好戒指的姿态,都会想要扶额。
她向他明确表达了可以结婚的意愿,并希望由两个人一起对场地礼服等等做选择,不要只是徐屏一个人在看,她也希望能有参与度。
她想要他们慢慢的参考细节、设计每一处,让这成为他们一段美好的记忆。
她并没有迫不及待的、立刻结婚的打算,因为备婚过程可以很长,大半年、一年,毕竟一些复杂礼服的制作时常也达到了好几个月,而要亲自去看每一个候选场地也需要时间,他们只能在工作之中的夹缝飞去。
她说的非常清楚。当天晚上,两人如平常一般甜蜜的聊了这些话题,看了徐屏选定的一些东西,便入睡了,她没有察觉到一点异样。
直到。
第二天,她接到了两边亲戚全家问候;第三天,接到关系相近朋友的问候;第四天,接到工作上同事的问候……
虞珍珠这几天就在不断的回答:“不是现在结婚,也不是下个月……今年可能吧,明年也可能……”
“没有怀孕没有的,绝对没有。”
“国内国外不知道酒店还是教堂没选好。”
“求婚场面?这个我很难描述因为没有什么场面,真的我不骗你。”
“好好好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真的,不会隐婚的。”
好像每个人都以为她明天就结婚!
虞珍珠把嘴巴皮子都说干了,最后终于忍不住,问:“请问你怎么知道我有结婚的打算?”
这个碰到她爆发边缘的稻草人是易凭舟。
易凭舟为她描述了一番。
是一个很正常的工作场合,他拿一份合同在看,左边坐着徐屏,右边坐着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抱怨了一番经济形势,说自己昨日今日如何忙碌,挣到的利润却不及往日十分之一,这个行业果然是走进衰落期了。
徐屏点头,说深有同感。
“几家酒店承接婚礼的价格也在暗贬,虽然标价不变,但附赠服务增加的五花八门,应是竞争很大,”他这样说。
就好像谁问了他似的。
反应快的马上恭喜他,问是不是喜事近了,徐屏便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说还早,先看看。
这是上午发生的事情。
中午,换到一个商业宴请。
当时在谈南美新开采的两个钻石矿,徐屏侧头问易凭舟相关政策:婚前、婚后的赠与有什么差别,怎样手续费低一些。
易凭舟:“……”
他不想惯着这货,奈何席上生意人的头脑就是那么灵光,又开始恭喜贺喜。
他陪徐屏一天下来,听他有意无意的秀了八次以上。
他计算了,他真计算了!
“我以为你知道,”易凭舟说,“他每天在外面拿大喇叭放婚讯,你们没有商量好吗。”
虞珍珠:“……你说呢。”
“那你就调整调整心态,接受吧,”易凭舟同情的道,“他现在正接受央媒采访呢,全国人民都要知道了哈哈哈哈。”
他根本就是幸灾乐祸!
虞珍珠撂了电话,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傍晚,徐屏回到家,接虞珍珠去他外公家。
这当然也是他大喇叭的功劳,他外公那儿备了一出家宴,舅舅一家、副官一家都会出席,甚至他那百八十年不见的堂兄陈元坤也特意带女朋友来凑热闹,大家都是来围观他和虞珍珠这对未婚夫妻的。
虞珍珠换了条浅黄色蓬蓬裙,头上戴着小熊发箍,毛茸茸、嫩生生的去了。
她在车上反复反复批评徐屏,不要那么大嘴巴,徐屏的道行却不是她能敌的,眼睫一垂,淡淡一声“抱歉,我太高兴了”,就惹出了她的心疼,再来一句“想要和你有个家”,她的立场就飞到不知道哪去了。
徐屏再向她认真承诺,之后不会再外传,一定等她准备好,她差点说没关系……不是,他哪里还有外传的余地!他都跟全国人民传过了!
到了园子前,徐屏下了车,过来拉她车门,她鼓着圆圆的脸颊,瞪着他。
徐屏的手搭在车门上,俯身牵她。她不肯,把手背过去,道:“等会儿你和他们说,我们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都不结婚。”
“好。
“还有,我没有怀孕,我今年、明年、后年都不怀孕!”
徐屏抿唇忍笑:“这说不好。”
“不去了我要回家回家!”
“好好好,”徐屏道,“每次都做了措施不是吗,上次虽然差点但……”
前面还有司机在呢,虞珍珠着急捂他嘴:“你还说!”
她的手指落在徐屏唇上,徐屏拿着亲了亲,“不说了不说了。”
他把女朋友的手握紧,另一手环她腰,把她从车里哄出来。
两人就这样进了园子,一个闹着小脾气,另一个低头轻声细语的哄,园子里的绣球都开了,遍地是大朵大朵的无尽夏,蓝紫色渐变,像画一般。
舅舅舅妈都在门口等,笑呵呵的说“来了”,领他们进去。
特意从外面请了一位厨子来,是御厨世家,做的一桌中式菜肴,精美地道,虞珍珠这么挑的嘴都吃上了第二碗饭。
进门前的“培训”果然发挥效用,徐屏负责好了对外解释工作,告诉他们结婚的事没有那么着急。
其实,也根本没有人在催婚……他这样说了,大家当然都没有急他。
一顿饭吃的很不错,大家闲话家常,不知不觉,夕阳西沉。
用过饭后,都陪外公在园子里散步,原本是兄弟两人一人一边的陪,但到一半,老人家停下脚步,对虞珍珠招了招手。
他老人家叫了虞珍珠去,单独叙话。到现在也和徐屏交往有一年了,虞珍珠对外公已经从当初的敬畏变成了如今的亲切喜爱,甜滋滋的上去扶他,和他聊天。
陈家新一代没有女孩,虞珍珠和徐屏在一块儿,那她就是老人家唯一的孙辈姑娘,又对他这样没有隔阂,一口一个外公的叫,他实在稀罕的紧。
两人说了一阵话,外公招招手,将一样东西给她。
虞珍珠低头一看,是个翡翠镯子。入手厚重,成色很好,翠绿浓如墨
“你收好这个,”外公笑道,“改口这么久了,也该收个改口金了。”
长辈用这样正式的名头送东西,虞珍珠当然不会拒绝,她把镯子戴好,在手上晃了晃,给他看,高兴的说喜欢。
老人家端详她片刻,满意的道:“好啦,你们年轻人逛逛吧,我老人家要去找人下棋咯。”
待到虞珍珠回到徐屏身边时,其他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镯子上。
“外公给你的?”
“好看吗?”虞珍珠亮给他。
徐屏说好看,将她的手牵着,十指紧扣。
陈家几人也都看见,笑着说让她好好保管。
没人与她说,这东西在家里头传了好几代,原是配套的三件,还有翡翠扳指和项链,分别给了家里两个姑姑,陈章华那儿没有给,如今反倒到徐屏的女友手里。
他们揣测,大概,是要越过她,把东西都传给徐屏的意思。
再者,应该是知道虞珍珠家底薄,打算给她撑腰。
“以后是一家人了,”舅妈亲切的说,“常来园子里,陪我们吃吃饭,聊聊天。”
虞珍珠笑着说好。
几人沿着园子里的人工湖走,两侧有假山、亭台的造景,脚底是防腐木制作的栈道,锦鲤游过,带起涟漪。
堂兄又问起结婚的事,徐屏怕回去再挨虞珍珠的批,只简单讨论了两三句,没有往下说。
如此往复两遍,堂兄看出端倪,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你是怕我抄你作业怎么的?”
徐屏一怔。
离开园子后,徐屏与虞珍珠坐在汽车后座。
虞珍珠没心没肺,开着车窗户看外面,被风吹起长发,微眯起眼睛,像舒服的猫儿。
徐屏沉默,又沉默。
实在无法再沉默,说:“你听见了吗。”
虞珍珠:“?”
“他下个月就结婚。”
“比我们早。”
不是,这怎么还比上了!
虞珍珠语气诚恳、情感充沛的读她搜集的安抚焦虑鸡汤:“有的花开的早,有的花开的迟,不要羡慕其他花朵的绽放,因为你有你自己的时间表。”
徐屏不语。
虞珍珠:“你不光有你的时间表,还有我的时间表,对其颗粒度很重要!”
徐屏仍然不语。
虞珍珠:“明年,明年行了吧!”
徐总被注入了生命力:“真的?”
虞珍珠:“……”
因为交通管制,两人没回小区,车转道去了更近的金滩公馆。
汽车经过了人挤人的繁华道路,车牌和型号都引起了路人的关注,不少人举起手机拍照,放大之后,发现里面模糊的影子非常眼熟。
可惜等反应过来时,车已经离开,进入了私人区域。
梧桐树在春夏格外茂盛,车轮胎碾过落叶,发出吱吱声,两人回公馆住的消息第一时间递了回来,在公馆的管家、佣工都做好了准备,站在门口等待。
汽车停下,管家上前开门,向二位问好。两人简单回以问候,又继续刚才在说的话题。
不开玩笑,虞珍珠问徐屏:“你很在意他吗?”
徐屏:“当然。”
虞珍珠其实发现了,他对这位堂兄弟的关注度,比别人更高一些。
是因为对方在过着他不能过的生活吗?
“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虞珍珠握紧他的手,仰头看过去,“真的。”
徐屏微愣。
旋即,他眉头微蹙。
但这时,两人恰好走到楼上,注意力同时被眼前的画面岔开了——
浴缸已经放好了水,情侣款睡袍放在矮凳上,一切可能用到的用品都放在了丝缎礼盒之中。
虞珍珠一直和徐屏在大平层里过二人世界,对这种上世纪资本家的生活方式没能习惯,尤其看见那么多私人用品被整齐放好时,整个人“……”。
蒸汽升腾,她脸上红晕若隐若现。
“他们怎么、怎么……”
徐屏也没想到这些人这么熟练,一时间啼笑皆非。
虞珍珠道:“哼,坦白从宽,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带过别的女孩子回来?”
“是,”徐屏说。
嗯???
徐屏细思一会儿,脸上浮起淡淡笑意,“差不多也是去年这个时候。”
“这位女侠,在餐厅把人揍了,把自己鞋都丢到别人脑门上,雄赳赳气昂昂、光着脚上了我的车。”
“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她怎么能光脚上我的车,我这么没有底线?”
“后来我才发现,我的底线还要比这低很多很多。”
虞珍珠噗嗤一声。
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呢然后呢,你没有对人家做什么吗?”
“怎么会,我还想着,万一是真的,分手时,如何让她不要哭,女孩子哭起来太叫人头疼了。给她钱她会要吗,不要的话,要怎么办呢,是不是该去请教请教谁。”
“活该我有老婆,”徐屏说,“活该他没老婆。”
虞珍珠闷在他胸口笑个不停,徐屏也环住她腰,很轻易的将整个人箍在怀里。
他低头去吻他,手指也灵活的很。
万事俱备,没有不抱抱她的理由。
浴缸的水很热,让四肢百骸都滚烫。
“宾客名单里加一家媒体吧,”他忽然说。
虞珍珠茫然的看着他。
她的脚趾被他抓在手里,白嫩、小巧,水珠滑过,他笑:“最开始造谣的娱记。”
这次听懂。
虞珍珠踹他胸口。
他笑。
两人闹到半夜,虞珍珠很累了,被他细心擦干,裹起来,穿过两扇门,踩着柔软的地毯,进入卧室内。
卧室点着昏黄的灯,是一圈藏在槽里的灯带,光只照在墙壁上,突出墙壁的纹理和装饰。
身体极度疲惫和松弛,脑子也不太转了,虞珍珠乖乖伸出手给他,穿上睡袍。
她的脑袋搁在他肩头,视线平行过去,看着墙上的挂画。
“我不想过另一种生活,”徐屏忽然说,“我想活在当下,活在这个地方。”
他在回答她一开始那句“在意”。
年少时的压抑、对自由的向往,都已经消弭了,他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是谁。
在苦闷的、枯燥的、日复一日的重复之后,他忽然遇见了她,陪着这可爱的爱丽丝掉入兔子洞,开始了一段不可思议的旅程。
因为有她,他不再,不再想象任何远方。
虞珍珠偏回头来,望着他。
她说:“徐屏,你可以每年夏天都为我画一副画吗?”
墙上的画,名叫初夏,是一年前,他为她画的。
虞珍珠静静坐在温莎椅上,徐屏布置好画架,画她。
光影那样柔和,风吹鼓纱帘。
她望着他,他也凝着她。
公馆的白顶于夜色中反射着莹润的月光,江水流淌,风月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