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航和沈芷都没有提到冯宁,即使那曾是一度是两人之间的重要话题。
冯宁妈找到学校不久,赵航就和冯宁分了手,理由是她对沈芷太过分了,沈芷并没领情。她并不觉得冯宁有什么对不起赵航的,毕竟冯宁在面临她母亲的逼迫时,也只说是沈芷想追求赵航而不得,把赵航摘得干干净净。冯宁后来解释说沈芷成绩好就算早恋也不怕被惩罚,沈芷想笑却笑不出来,毕竟当时赵航成绩比她更好,更不怕被惩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的父母因为她不是男孩把她送到了乡下;她的奶奶放弃她,和一个老头搭伙过日子;她自以为的朋友为了一个男生,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她想不通,她怎么就不如这些男的。
冯宁第一年高考发挥得不好,又复读了一年,依然没能和赵航考到一个学校。读大学时,冯宁又向沈芷道过一次歉,那时沈芷说她早就无所谓了,让冯宁也往前看。不是原谅,就是当年很在意的事儿到了某个时刻突然觉得不算什么,只是同样的信任再不能给第二次。
沈芷和赵航见面,交流并不像和贺北安那样困难。两人熟练运用成人社会的交际原则开场。赵航还是老样子,眼镜镜片都遮不住的意气风发,可沈芷怎么看,也没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何以让冯宁执着了那么些年。
赵航请沈芷出来,一半是出于好奇,他想看看现在的沈芷到底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桉城教育圈内部没有秘密可言,虽然沈校长极力掩饰说沈芷只是回来散散心,并不准备在桉城长呆下去,但沈芷混不下去才回老家的新闻还是传了出去。
赵航发现沈芷变了,她以前也冷,可那是整个世界和她有仇的冷,现在则是整个世界和她无关。沈芷见他时还是上班时穿的衬衫长裤,仿佛为了他多花一分钟涂个口红都懒得。
他见过太多失意的人,尤其是刚退休仍想继续为人民服务的公仆。赵航没在沈芷脸上看到那份失意,要么是沈芷超然物外,要么是沈芷并不像传闻里那样落魄。如果是后者,赵航猜她很可能是为了贺北安。
赵航一回来,发现桉城的一大半新楼都是贺北安公司盖的。他在交通局挂职一年,挂职完就回原单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果不是贺北安,他本来他不打算介入桉城内部事务。这些年桉城一年一个样,最近几年新起的建筑大半都和贺北安有关。贺北安发迹太快太不正常,做土石方生意起家转身洗白成了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这股社会风气太坏,只是他的看不过去太不合时宜,甚至他的亲戚得知他和贺北安是校友,还想通过他买房打折扣。
采石场的一起违章引起了他的注意,采石公司的司机是桉城违章大户,这么肆无忌惮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赵航深信往下查肯定能查到贺北安违法的马脚,贺北安至今仍和采石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往前追溯,两个多月前采石场司机的一场车祸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按理说,王威工作之外喝喜酒出的车祸,开的车也是自己买的二手家用车,和采石公司无关,但赵航并不认为这是一起简单的酒驾事故。只是贺北安和交通局关联太深,他的调查很难往下推进。
还是熟悉的开场:“怎么回来了?”
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见到她都会问这一句。
“就是突然想回来了。”
“在桉城电视台也太大材小用了。”
“我还挺喜欢这儿的,轻松,没压力。小城有小城的好。”沈芷只吃了眼前的一点鹅肝,她主动提出要点一瓶酒,“要是不喝点儿酒,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开车来的。”
“哦,我忘了,喝酒可千万不能开车,我有一个同学就是来桉城被一醉酒司机给撞了,现在在医院躺着还没醒过来。”
“你同学叫尤然?”
“你怎么知道?”沈芷本是想引出话题,她没想到赵航能这么快对上号,除非他对这个事故也很关注。
“我不是在交通局吗?而且这是一场很恶劣的醉驾事故。出车祸这么多天,他现在还没醒?”赵航不确定沈芷和贺北安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也就没直接提自己的猜测。
“没醒,时间越长,醒来的几率越渺茫。他父母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二老不要钱,只要求对嫌犯重判。肇事司机是本地的,他们怕司机在本地有关系网,走关系轻判,知道我是桉城人,还特地找我请桉城相关领导吃饭。”说到这儿,沈芷突然看向赵航,“除了你,桉城的领导,我并不认识第二个。”
赵航笑道:“我不过是挂职而已,没有实权。”
“你又何必谦虚?是不是怕我托你办事?”
“你沈芷还有求人的时候?”
沈芷还是点了一瓶干白:“喝一点吧,我给你请代驾。”
赵航是在鼓励表扬里泡大的,不过沈芷这么恭维他还是第一次,想必是真有事相求。如果马上拒绝,显得他没有能力一样。
“你的忙,我要是能帮肯定得帮,不过不能违背原则。”
“要是违反原则的事情,我也不会麻烦你。如果王威之前也出过事故,尤其是酒驾,肯定会重判。尤然父母怀疑被掩盖了,想让我查一查,他们觉得一审的判决结果太轻了,现在已经提出了上诉。除了王威出事故的这辆车,他以前还是采石公司的司机,开过不少货车,我听说采石公司是违章大户……”
“采石公司是不是违章大户,这个贺北安比我清楚。你没问过他?”
“他早不做土石方生意了,怎么知道现在的事儿?”
“但这也妨碍他门清儿。”赵航又笑,“凭借你们俩的关系,他会不告诉你?”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当初你们关系那么……好,怎么这么多年没联系?”
“算了,是我为难你了,刚见你,就要请你帮忙。”
赵航此时确认沈芷和贺北安恐怕没有真正联系上,贺北安上半年还给交通局捐了十辆执法车,他和局里的关系远比自己要深。要是沈芷找贺北安,看个卷宗录像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赵航此时倒有些佩服沈芷,当年贺北安啥都不是的时候,她从不和他划清界限,如今其他人都主动和贺北安攀关系,她倒和他不熟了。
赵航提出了自己的疑虑:“你真认为你朋友的事情是酒驾?”
沈芷马上问:“你觉得是什么。”
“在没有证据前我不想说,你朋友是个记者,他回来前调查什么非常重要。”
“你是认为和采石公司有关?”
“只是一个猜想,还是要靠证据说话。”
以贺北安和沈芷旧时的关系在,赵航并不信任沈芷。两人彼此都没亮出底牌,也就没谈到实质性问题。
赵航没喝酒,沈芷买的单,连酒也买了,让赵航带回家去喝。即使没有事相求,她也不会让赵航请客,他俩的交情没到那儿。
看到沈芷是骑自行车来的,赵航主动提出要送她。
“没多远,骑车就到了。”拒绝了赵航的好意,沈芷骑车往小旅馆走。转弯路口,沈芷看到了贺北安的车,他的车比他司机的车要低调得多,并不显眼,只是他的车牌号沈芷看了一次就记住了。不是她记忆里有多好,而是车牌号嵌入了她的出生日期。
“等多久了?”
沈芷上了贺北安的车,车载音乐沈芷很熟悉,她曾经听过不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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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航呢?”
“回家了。”
“是你请的他,还是他请的你?”
他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沈芷感到了一股不忿。这股不忿让她在狭窄的空间很有紧迫感。
“这重要吗?”
“我还以为他会送你回来。如果他经过这儿,我一定下车打他一顿,我早就看这孙子不顺眼了。”
当年沈芷和赵航去自招考试,贺北安也是在考场外等着,考场门刚开,贺北安就从人群里找到了沈芷,站她旁边的是赵航。那次考试沈校长本想让他爱人去的,结果杨老师感冒了,沈校长临时脱不开身,只能让沈芷和赵航和他母亲一起去,委托赵航妈妈照顾沈芷。贺北安连假都没请,就和沈芷坐上了一趟车。
“幼不幼稚啊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少年时看谁不顺眼就要打人家。
“我不幼稚,你就会留下了吗?”贺北安突然握住了沈芷的手,沈芷刚想躲,手指却清晰地触到了他手上的疤,那么长的一条疤,沈芷的五只手指被他握得发痛,说不清是他太用力,还是他掌心的茧子太粗糙。
贺北安的脸靠过来,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沈芷别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