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蹲在地上,心跳越来越快,眼前的地面越来越白。
贺北安发现刚才拽得二五八万的女生白着一张脸,问他:“你有糖吗?”
声音虚浮,要不仔细听,很难听清楚。
旁边的男生说:“这不是沈芷吗?”
贺北安拍她的肩膀:“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他看着沈芷,对跟来的男生说,“快,给我两片口香糖。”
男生摸出一包口香糖。
贺北安刚要撕开,看到木糖醇三个字,直接扔到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塞男生手里,“去买一包口香糖,别他妈买木糖醇的,再买一个面包,一瓶奶茶,买完了到医务室找我们。”
贺北安的爷爷是桉城有名的中医,专治跌打损伤,这手艺在他爸贺老三手上败落了,贺老三并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另辟蹊径,在桉城开展男科业务,专为本地广大男性解决难言之瘾。贺北安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些医学常识,此时他判断沈芷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他跟男生说完,一把背起了沈芷,奔着医务室走,怕把沈芷给颠吐了,他走得并不算快。沈芷比他想象得要软,留的汗顺着他的脖子流到球衣里,比他自己的汗要凉。不过那时他并没什么感受,只想着赶快把她弄到医务室。
到医务室的时候,门关着,上面写着两点营业。贺北安一手兜起沈芷的腰,一边啪啪敲门。
门内人被他的敲门声搞反了,冲外嚷道:“两点再来!”
“开门!再不开就踹了!”
还是不开。
贺北安啪地往门上踹了一脚:“快点儿!”
医务室的门有些年的历史,贺北安这么一踹,门框的链接处要断。
校医没成想遇见了小流氓,只好去开门。
“低血糖,赶快给她挂水!”
沈芷眼前慢慢恢复了清明,她睁眼就看见贺北安一张并不白的脸。
“中午吃饭没?”贺北安没等她说话,单手撕开面包塞她嘴里,“赶紧吃两口。”
沈芷手里拿着面包,扫视了一下周围,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她蹲在篮球场外边,从兜里翻糖,一颗糖都没翻出来。
“你送我来的?”
贺北安给她拧开了一瓶奶茶,递给她。
“谢谢。”
他没回答沈芷,转而对校医露出一个笑容:“不用谢我,你得感谢校医特意牺牲休息时间给你看病。”他指了指门,“你看,人家开门太急了,门都要坏了。”
沈芷并不知道事情经过,转而对医生说了声谢谢。
校医的脸色很是复杂,最后说了句:“不客气。”
贺北安又对校医说:“她胸上的肋骨好像伤了,你们这儿有没有女的,给她检查检查?”
“这里现在就我一个人。”
贺北安看向沈芷胸上的脏印子,对她说:“男的就男的吧。”
“我没事,不用。”
“你以为人家是你啊,说脱就脱。”男生对着沈芷取笑起贺北安,“上次他去河里捞人,在岸上二话不说就脱得只剩一条裤衩,一点儿都不给旁边看热闹的大妈准备时间,把大妈看得都羞涩了,他把大爷捞上来,非让我给人家做人工呼吸,我问他怎么不干,他说他这初吻得留着,你说谁还不是纯洁少年,我的初吻也不能献给一大爷啊?”
男生越说越没溜,贺北安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别跟这儿污蔑我!”他又对沈芷说:“记住这张脸,打球打到你身上的就是他,有问题千万别放过他!”
要不是贺北安把她背到医务室,她恐怕要倒在学校了。
沈芷对着贺北安说:“我已经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还行,甭客气。”贺北安把手里的面包塞给男生,“盯着她吃完了,一会儿你负责把人家给送回去。”
“急着跟旅服那朵花约会去啊?”
“滚!”
下午上第一节课前,方朔神神秘秘走到沈芷跟前,沈芷和方朔从高一就是同班同学,两人并不陌生。
方朔绰号麻秆,高高瘦瘦,风一吹就倒,他爸是小城开KTV的,家里有点儿钱,又长了一脸被欺负的样儿,非常符合混子打劫的口味,初中时几乎每天都要给小流氓上供,后来不知道怎么在校外认了一干哥哥,从以往的赔款求饶变成了宁死不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说我让贺哥收拾你们,宁死不屈完还替他的贺哥约了一次架。
麻秆这么一吹,大家都以为他的贺哥至少是一个贴着纹身膀大腰圆的社会人士,于是又呼朋引伴,叫来了一堆混子,到约架的地儿一看,才发现这个贺哥是隔壁初中的,跟麻秆体型差不多,除了比他高。有阵儿,贺北安保护麻秆的唯一方式就是替麻秆挨打。
贺北安挨打的那部分在麻秆嘴里日渐美化,到高中时版本已经升级到了贺北安一挑八还轻松获胜。传到沈芷耳朵里的就是这一版本。
“沈芷,耗子球打到你身上纯属意外,我代他向你道歉。”麻秆从兜里掏出一个大袋子,放到沈芷课桌上,“这是耗子给你买的糖巧克力和可乐,这孙子平时可抠了,今天难得大方。”
“不用了,你还给他吧。”
贺北安又掏出一瓶药油:“这是贺哥给你的。”
沈芷低头做题,连头也没擡:“我没事儿,不用了。”
“贺哥让我转告你,你揉伤处的时候要顺时针揉,不要太用力。”
“你自己揉去吧!”沈芷霎时耳根憋得通红,“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请你把这个还给他们。”
麻秆还要再说,上课铃就响了,这节是物理课,吴老师一进教室就看见本班的破坏分子在和沈芷说话,沈芷桌上还有一个袋子。
他厉声道:“方朔,上课了!”
方朔本想把药油放沈芷桌上,又怕沈芷真扔了,梗着脖子回了座位,袋子却没好意思拿走。他不像贺北安,妈早就没了,在家里和他老子平起平坐,关起门来想在家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怕老吴,但怕老吴叫家长,他爸是部队转业的,脾气特暴,一言不合就抽出牛皮腰带往他屁股招呼。上次他爸来了趟学校,整整一个星期他只能站着听课,坐着就像受刑。
下午大课间全校都要去跑操,沈芷以胃疼为由跟体委请了假,她把麻秆给她的东西又塞回了他的课桌,放完后,拿着水杯去开水间打水,刚拧好瓶盖,就听有人在楼道说话。
“欸,你去请个假,我带你去看正骨科。”
沈芷拧好瓶盖,向着教室走。
脚步声慢慢向她靠近,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下意识地回头举起巴掌。
贺北安攥住了她的手腕:“还想打我?”
“放开!”
贺北安打量了下她的脸,确实有些苍白,但并不像方朔描绘得那样,方朔跟他说沈芷伤得很重,脸白得不像样子,还一滴一滴往下淌汗,不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着,让人看了都痛苦,就这样了,还身残志坚地在那儿做数学题。
贺北安的一只手转到裤兜:“刚才叫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不叫欸。”
贺北安冲着她笑:“那你是装听不见啊?”
沈芷决定不跟他废话:“你回去吧,我不去。”
“为什么?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还挺封建。”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就行,那老大夫都七十多了,有心也无力,再说你那东西大家都有……”
“不要脸!”沈芷想到之前麻秆说的顺时针揉,耳根又红了,这份红在她发白的脸上格外明显。
“行,我不要脸,你痛快点儿行吗?再不走,人快下班了。”
沈芷及时拦住了贺北安要说出口的话:“把药油给我,你走吧。”
再呆下去,老吴查看楼道监控的时候,就该盘问她和贺北安是什么关系了,她不怕,但没必要。
贺北安从口袋里掏出药油,刚展开手掌,还没说话,药油就没了。
沈芷的手指甲很短,但她抓得急,在贺北安的掌心狠划了一下,刺得他发痒。
“你”,他第二个字还没发出来,沈芷已经转身走了。
他看着沈芷的背影,切了一声。
这俩小短腿,倒腾得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