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汀感动之余略有些尴尬,当着路肖维的面,她仿佛回到了三年多前。
路肖维先替她开了口,“学弟,你这样说,仿佛钟汀前二十多年都在等着你来似的,好像没了你的礼物她以前就过得不完满。她可不是等着你去搭救的灰姑娘。没遇到你之前,她过得很好,未来没有你,她肯定会过得更好。您的礼物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不过还是请把你那套哄女孩子的手段收一收,好好修炼自己的球艺,不要和一个菜……新手打球都能被打到头,辛苦人家去照顾你,这样好像没有什么职业道德。”
路肖维说到“菜”的时候即使收住了,但钟汀忠实地领会了他的意思,他说她是一个菜鸟。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您是钟汀的前夫吧,我当然希望她以前过得好,可是她跟您在一起过得不好不是很明显吗?否则您怎么会变成前夫呢?”
路肖维冲着孔泽笑笑“我俩的私事,不劳您一个外人操心。”说罢他冲着钟汀的耳朵说,“你不是中午就急着去找我吗?不就差半天的事儿吗,怎么就那么等不及呢?不好意思,我现在才来。去我车里,外面冷别冻着你。”他的声音不大,却都一个个字送到了孔泽的耳朵里。
钟汀从路肖维的手臂下挣扎出来,冲着孔泽半鞠了个躬“非常感谢你!但你的心意太重了,我实在承受不了。”说着她看了路肖维一眼,“你的车在哪儿,咱们走吧。”
钻石太贵重了,总不能光天化日地给他,必须得让他验验货。
路肖维兜过钟汀的肩,和她一起并排走。她没理会他,只是向前走得很快,她必须马上还给他。
两人各怀心思,看在孔泽眼里,却是郎情妾意,复婚在即。
到了车前,路肖维给她开了门,在她进去关上车门后,随后他也进了车里。
路肖维切了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追人的手段也不知道换一换,真是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你觉得很幼稚是吧。”
路肖维二十六岁生日那天,她也送了他二十六件礼物,对应他之前的二十六年。
礼物的包装纸用的是本市日报,日期是每年的9月30日,他的生日。她在网上买了26份报纸,从他出生那年到二十六岁,每个年份一大张,每份50块,她跟店主讨价还价,最后议定26张一千块包邮。包装纸的价钱让她不免肉疼,买真丝来包装也不会更贵些。
但她觉得用报纸来包他会更高兴。
在此之前,她只陪他度过一次生日。路肖维十七岁那年她送给过他一个钱包,那钱包还丢了。
于是她又补给了他一个。
十六岁那年她收到了他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对你有点儿意思。
她为他准备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是一封信,用小狼毫写在朵云仿古笺上,头一行是我对你有很多很多很多意思。
当时她因为博士论文忙得一天只能睡五个小时,每天只能用指缝里抠出来的时间为他准备礼物。
可那时她是真快乐,她刚和他结婚不久,尽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不茍言笑,在那张铜床上才展现他的热情。但她总认定他是喜欢她的,凭直觉。
她准备礼物的日子总是不自觉地笑出来,她觉得自己真是机智啊,怎么就能想出这种法子呢,在他二十六岁生日到来前,她幻想了无数他收到礼物时的场面,她甚至想好了他对她表示感谢时,她要怎么恰到好处的自谦。
等到那一天终于来到的时候,那些她预想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她把盒子推到他面前时,他的表情无波无澜,对盒子里的礼物一点儿也没有好奇的意思。
钟汀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要不要拆开看?”
他回她,我只想把你剥开看一看。被剥了壳的蜗牛什么样,她那天晚上就什么样,开始是死去活来后来是□□最后则是生死两茫茫,只求能一睡了之。可他偏不让她睡,一遍又一遍地折腾她。
天亮的时候,他那股蛮暴的热情便消失了,又恢复了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当着外人的面,他最肯敷衍她。到了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从来都是上床夫妻,下床君子。
那箱礼物就放在书房里,直到她出国前也没拆开,她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那个箱子了,或许是扔了吧。
“你不觉得吗?”
钟汀看着他笑,“我不觉得,他只是送错了人而已。”
“我对人不对事,你不要误会。”
“我以前可能是误会了,但我现在不会误会了。”钟汀说着把戒指盒从包里拿出来,然后打开递给他,“验验货吧。”
路肖维突然想起她送他的二十六件礼物来,那个箱子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里。礼物被他断断续续拆开了,他昨天又拆了一件,那张纸上写:我对你有很多很多很多意思。
钟汀离婚时同他引用钱老先生的话,“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想象它酸,也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地甜。”
在没和钟汀结婚前,路肖维确实幻想过自己和钟汀的婚姻可能是甜的。他认定,如果他不和钟汀结婚,他就会一直幻想那是甜的。他甚至一度想,他之所以对她有所幻想,是因为没和她发生肉体上的关系。
他憎恶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为了掐灭自己的幻想,他决定和她结婚,来证明那确实是酸的。每当那点儿甜味又冒出来的时候,他就会亲手灭掉,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现在他知道,是他自己把那点儿希望给完全掐断了。
他并不接她的话,“钟汀,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没有,即使是从前,我也只是对我自己失望。不过也只是以前,现在我又充满了希望,我会越过越好的,我也祝你越过越好。”她并没有任何赌气的意思,她是真这么觉得,很快她又笑了,“赶快看看吧,不过有问题我也没办法了。”
“你得戴上我才知道合不合适。”
“听你这么说,那是肯定没问题了。”钟汀把戒指盒放在扶手箱上,背好包要去开车门,她还要回家做栗子蛋糕呢,再晚就来不及了。
就在她要开车门的时候,车突然开了。
“你要干嘛?”
“送你回家。”
“我自己开车来的,不麻烦你了。”
“正好顺路。”
“让我下去!”
他不顾她的意愿径直往前开,在学校西门门口的时候,路肖维突然停了车,他指了指后面座位上的箱子,“喏,送你的生日礼物。你一会儿再走,我拿给你。”
前阵子他在一个慈善拍卖会上拍了一套乔治一世时期的银制餐具,拍完了抽空去银楼找银匠刻字。
刻字的师傅劝他,“我劝您可别刻,知道乾隆吗?他老人家盖了戳的藏品反而贬值了。好嘛,您这样就跟一好好清代青花瓷瓶底下刻麦当娜似的。这么好的老东西刻了名字可忒糟践了。”
路肖维觉得这位师傅实在啰嗦,“我乐意,您就刻吧。”
银匠选择了沉默,心里想这么一好看的小伙子怎么审美还不如暴发户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钟汀并没收下那套刻了她名字的银制餐具,而是直接开了车门跑出去了。
路肖维并没拦她,他知道拦下她,她也不会收,而且银器装在一个古董木箱里,她拿也拿不动。
钟汀并没回去开她的车,有那走回去的功夫,她早到家了。
她几乎是跑着回去的。
到了家门口,她一直在喘粗气,她深吸了两口气又呼出来,就在她准备拿钥匙的时候,里面的门突然开了。
十多分钟之后,她又看见了路肖维。
他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生日快乐啊,钟汀。”
钟汀懵了,连头也没顾得点。
路肖维在砰地关门声中打开了自家的门。
“他怎么来了?”
“你是说小路啊?他说你有东西落他那儿了。”钟教授在回答了她的问题后,又提了两个问题,“这个箱子里是什么啊?你怎么会有东西落他那儿?”
钟汀看了一眼箱子,他刚才要送她的。
她提起箱子,不轻,大部分应该是箱子的重量。
钟汀提着箱子去掀路家的门铃,开门的是路老爷子。
“路叔好,麻烦您跟路肖维说一下,让他不要把自己的东西随便乱丢了。”
“行,辛苦你送来。”
她把箱子放在门厅,就要往外走,“坐会儿吧,一起吃个饭,你妈……你婶儿已经把饭做好了,今儿吃炸酱面。”
“不麻烦您啦,我回去了。”
钟汀回到家做她的栗子蛋糕,钟教授从超市买了一把切面回来,准备晚上吃面条。就像不喜欢老路一样,钟教授也不喜欢老路最爱的炸酱面,他更喜欢汤面。钟汀因为回来得不早,所以她准备用现成的面条将就将就算了,可她想将就,面条不愿将就,一到锅里,买来的面就伤筋动骨了。烤完蛋糕,她又亲自开始做面条。
面是鸡火面,排布得整整齐齐的面条上摆着片好的鸡脯火腿。钟教授用那只自动炒菜锅愣是给她做出了八个菜。蛋糕上插的是丁女士手工制作的蜡烛。
饭前钟教授例行发言,“今天钟汀的生日,咱们仨又聚到了一起,孩子长大一岁……”
丁女士白了丈夫一眼,这都说的是些什么话。
钟汀前二十五个生日都是和父母一起过的。
第二十六个生日她是和路肖维一起过的,生日礼物他送了她三把重房作的厨刀。
虽然送刀寓意不太好,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她一直很好奇一万块的刀到底怎么样,不过一直没舍得买。那天她用开好刃的刀给他备了一桌菜,那是为数不多他俩都高兴的一天。
人得向前看,钟汀冲着蜡烛许了个愿,她希望二十九岁这年能在《历史研究》上发篇论文。
路肖维这顿饭吃得并不算好,虽然他父亲的菜码做得很地道。
“给女孩子送礼物,就得小巧轻便,你看你送了这么大一个箱子,人家给你送回来了吧,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明晚十点,会比今天多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