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奻》开播当天,天上飘了一天的雪。早上甄繁从外面买菜回来,帽子上落满了六角形的雪花。
她今天穿得极厚,羊绒毛衣外还套了一件加拿大大鹅,头上戴着帽子,围巾捂住口鼻,手套太厚,手心全是汗,笨重的雪地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她身上有肺病的底子,最忌感冒,甄言本来不许她出来,甄繁开始还同甄言好好讲,后来直接拿出自己做姐姐的威严来,甄言只好答应她一同出去买菜,只不过要多穿一些。
结果她就穿成了现在这个熊样子。
中午,甄繁要吃火锅,甄言同她讲理,“今天只能吃一次火锅,你要现在吃,晚上就不能吃了。”
“好吧,好吃的总要留到最后。”
晚上,甄繁请节目组的主创去公司吃火锅。公司是个商住的loft,至今还保留着厨房。甄繁本想请大家去家里吃的,不过这就暴露了她离婚的事情。
甄繁最喜欢火锅,像她这种厨艺很差的人,只要有足够的菜码就能宴客了,况且她最擅长调酱料,她调出的酱料大家都说好。
因为前一天她已经忍着肉疼请主创在人均一千多块的和牛餐厅大吃了一顿,所以这次还来的只有楚师哥和一群小师妹。
昨天楚师哥母亲过生日,没能和他们一起去。那家餐厅简居宁曾带甄繁去吃过,她觉得很不错,味道和价格都足够表示她的诚意。大家也都很满意,唯一的缺憾是在地下停车场碰见了简居宁和一个外国大妞。
甄繁待其他人都被接走以及坐上网约车后,她和甄言才去了停车场。
甄繁的车限号,她是被甄言带到这里来的。好巧不巧,甄言的大吉普和简居宁的车挨着。
大妞穿着高跟鞋和简居宁一样高,裸高大概有一米八的样子,穿得也很是清凉,不像甄繁裹得严严实实。
昨天甄繁也穿得像一只熊,只有眼睛露着。她和简居宁不用对话就达成了一致,尽管他俩早就认出了对方,但都装作不认识。
“我母亲很喜欢你送给她的礼物。”
“喜欢就好。昨天那家餐厅真不错,改天我请你去吃。”
“哪天你有空,我请你吧。我已经批评了你那几个小师弟,不能因为师姐请客,就胡吃海塞,昨天你破费了不少吧。”
“还好,吃得多说明吃得开心嘛。大家帮我这么多,请吃顿饭很应该的。再说,人又不在现场,你怎么知道人家吃得多呢?是不是今天你不让他们来的?”
“你不知道你师兄有一外号叫神算子吗?他们不来,也跟我没关系,主要是女生太多,他们的女朋友已经对其发出了警告,让他们减少与异性的集体活动。”
吃饭时,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桌上摆着两只铜锅,甄繁给大家安排座次,“鉴于本次只有两个帅哥,我们务必要做到公开公正公平,甄小帅哥请你坐到那张桌子上,我们这桌有楚师哥就够了。”
手术拆线后不久,甄繁就剪成了短发,后来工作一直忙,她也懒得去剪发,如今又长了,她直接绑了个小揪,她今天穿了件红色卫衣,卫衣上印着一只肥胖的加菲猫,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
“大家随便吃,冰箱里还有很多食材,涮完了我再拿。请大家在吃之前,在自己的微博和微信上转发一下咱们节目开播的消息。如果有那种五百人的大群,最好在群里也宣传一下,如果方便的话,让自己的爸爸妈妈大姑大姨也转发一下。”
“不用您说,我们早就发了。”
“那就好,如果咱们节目反响好的话,我就请大家去欧洲玩儿,签证赶紧办起来啊。”
随后甄繁又补充道,“要是反响一般,咱们就新马泰。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甄繁自从手术后就戒了辛辣食物,即使涮火锅吃番茄锅,她今天一时高兴,勇敢地把自己夹着牛肉的筷子蘸到了麻辣锅里,刚进锅,就被两个男人给喝止住了。
甄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想尝一下。”
咔的一声,甄言打开了热好的樱桃可乐,屋里的热气很暖和,甄繁又吃了火锅,她的鼻尖都是汗。
甄繁是冰可乐的坚定跟随者,对常温可乐一向是敬谢不敏,何况是热可乐。不过她知道弟弟是为自己好,说完谢谢接过去便喝了一大口。
“师姐,樱桃可乐真的好喝吗?”
“你尝尝就知道了,甄小帅哥,去给姑娘们都拿一罐。我开始喝不惯,后来喝着喝着就喝不下别的可乐了。”
“为什么喝不惯还要喝啊?”
“因为巴菲特喜欢啊,我想这么大人物都喜欢喝,肯定有过人之处。我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总以为人人平等就是人人都能成为巴菲特。我那时一醒来最烦恼的是,我怎么就成不了巴菲特呢?”
那些荒唐的往事被甄繁说得像个笑话,大家也都当笑话听。
甄繁没吃几口,就开始捧着手机发微信。她动用了自己的一切人脉找人在微博和微信上转发。
朋友圈凡是转发她节目信息的,她都在下面说谢谢。
微博上凡是转发她节目开播的,她都要再在自己微博里再转发一条。
最后一条她转发了简居宁的宣传微博,配词是感谢赞助商的热情宣传[开心][开心][开心]。
由于她微博里的表情十分活泼,简居宁也确实是她的赞助商,所以围观网友非但没有嗅到情变的气息,反而认为这俩人在秀恩爱。
甄繁想发条微信单独跟简居宁说声谢谢,毕竟人家如此主动的帮忙。甄繁写了十几条,又删了十几条,最终放下了手机。
他作为赞助商宣传自己赞助的节目也是理所应当,何必自作多情去感谢人家。
整整六年了,六年前也是一场大雪,就在她准备打电话告诉简居宁他的签证办好了时,一辆沃尔沃在拐弯时撞了她。
如今再下雪,她的腿已经不怎么疼了。
节目开播前的十五分钟,甄繁越来越紧张,话也越来越多,“我读大学的时候,你们楚老师比现在还要受欢迎得多。当初他找人给他翻译资料,投简历的人,这么说吧,几乎占据了家园食堂的三分之一。”
“甄繁,说得过火了啊。”
“我相信就是楚师哥不给钱,也会有一帮姑娘愿意帮他。可楚师哥愣是选了只图他钱的我,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如果没有楚辙给她发的工资,她真没有钱去买那些山寨衣服去见简居宁。“这是什么精神,豪不利己,专门利人,完全不屑用色相获取利益。”说着甄繁就拿起她那罐还温热的可乐站了起来,“师哥,今天我必须得敬你一杯。”
楚辙拿盛着半杯啤酒的玻璃杯和甄繁碰了碰。
“甄师姐,你当年没有屈服于楚师哥的美色,是不是因为有简馆长在?”
甄繁没想到小师妹中间来这么一句,她只好微笑,“这个鱼丸很好吃的,怎么没人吃啊?”
就在这个时候,甄言打开了电视机,“你们甄师姐马上就要出场了。”
客厅里安了投影仪。
甄繁一想到自己的形象将成等比例呈现在大家面前,不由得建议道,“要不,咱们各回各家,在家里去看吧。”
“师姐,我们饭可还没吃完呢,您现在逐客可不对。”
“上镜脸大,我要是出来不太好看你们可别笑话我。”
甄繁在屏幕里讲缠足,一条一条列数理由。
“为什么缠足兴于宋?宋朝的重文轻武或许也是一个有趣的思路。男人弱不禁风,女人自然得更弱,才能满足男人的怜弱心理。一方面,这些男人希望女人在身体上比他们弱,另一方面,他们又期望女方的父兄强大,可以提供丰厚的嫁妆……”
甄繁手里一直拿着一把扇子,那是至简的周边。按照双方签的协议,甄繁必须要保证周边的logo在节目露出时间不少于二十分钟。讲台上摆着一排饮料还有其他赞助商的东西,这些东西很容易使这场节目变质,但甄繁的讲述硬是把人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简家院里的枣树压满了雪,简居宁坐在视听室里,他手握着一杯热茶,茶杯温热。
昨天他见到甄繁的时候本想同她打招呼,法国女孩儿是他的一个客户,昨天他俩在餐厅谈生意。看到甄繁第一时间他想的是同大妞介绍,“这是我太太。”可他太太上了别的男人的车,尽管那人是她弟弟。越介绍越乱,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看完节目,简居宁给甄繁发了条微信,“你今天讲得很好。”
两个多月前,他去甄繁房间里,经常碰见她说梦话,有一次她突然哭了起来,“简居宁,我不比你差啊……”
她不比他差,有一百种表述方式,九十九种都比“你讲得很好”要显得有诚意。
当感情不那么强烈的时候,那些甜言蜜语好像说出口很轻易,可当动了真感情,一字一句吐出来都十分艰难。
在屏幕上方多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后,他终于得到了两个字:谢谢。
就在简居宁打出“你的腿还疼吗”时,甄繁发来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算是彻底终止了这场谈话。
那句话最后还是没发出去,既然他跟甄言交待了,他想甄言不管如何都会照顾好甄繁的。已经决定放手了,何必再去打扰人家。
发出谢谢后,父母发来了视频邀请。此时家里也下起了大雪,正经又胖了。甄繁彻底好后,回过一次家,她想自己很忙,怕照顾不过来正经,就决定暂时把正经放在家里。
此时发福的正经的爪子在手机屏幕上抓,隔着屏幕,甄繁听见了正经的喵喵喵。
节目播完后,她就跟大家一起收拾碗筷,送走大家,她和甄言从八楼上到了十四楼,公司和家只隔着六楼。她泡了个热水澡,就把自己送到了床上。
这场雪下得很大,直到深夜也没停止,甄繁整个人窝在棉被里。
自从大病后,她格外珍惜生命,定时去做理疗,即使遇到阴雨天,腿也没那么疼了。
当大家对你的评价只有一分时,只要你能做到六分,往往会收到十分的回报。甄繁便是最佳证明。
当节目播到第二期的时候,她已经收获了一批粉丝。这批粉丝在黎媛媛对她冷嘲热讽时,果断上去把她撕了一通。
她的某个粉头还排布了一个对家傍,头号敌人就是索钰,有段时间甄繁一上微博搜索自己的名字,就看到自己粉丝和索钰粉丝在进行各种攻防战。
像甄繁这样一个没有粉丝的人,刚看到她竟然有粉丝为她冲锋陷阵时,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可不久,她就发现凡事皆有利弊。随着她师姐们的后续节目也陆续跟上时。她的粉丝们开始踩几捧一,她的师姐们全都入不了她的粉丝们的眼,比繁繁学历高怎么了,她们有我们繁繁长得可爱吗?有我们繁繁声音好听吗?有我们繁繁嫁得好么?
甄繁在自己微博上把自己的师姐们好好推介了一番,把粉丝们对师姐们言论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的粉丝越来越多,对她的感情也越来越炽热,骂战早已冲破学术圈,走向娱乐圈,征战对象早已不限于索钰黎媛媛,有粉丝甚至提出了这样的口号:娱乐圈的女星,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如我们繁繁。我们繁繁是真学霸,年年拿国奖,娱乐圈里有哪个能做到。我们繁繁人美声甜气质佳,简居宁这种人都拜倒在我们繁繁的石榴裙下。
本来简居宁是作为甄繁的战利品被她的粉丝们炫耀的,结果简居宁的粉丝们看不过甄繁粉丝的嚣张气势,列了三页的excel表格表明甄繁完全是在高攀简居宁。
从此两拨粉丝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征战。
甄繁开始以为自己的粉丝都是女的,到后来才发现里面不乏男人,这些男同胞们一致认为简居宁配不上甄繁。
甄繁开始还私信自己的粉丝,让他们心态平和,多投入三次元,学习工作是最主要的,最后委婉劝诫他们不要在网上为她而战了。
结果粉丝反劝她不要太善良,人善被人欺。
甄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了全娱乐圈女星粉丝的公敌。
虽然粉圈烟熏雾绕,但在大众圈她的名声确实挽回了不少。
春节那天,甄家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看地方台春晚,节目中插播的广告代言人是甄繁。这个饮料原来是他们的赞助商,等节目播到第三期的时候,品牌老总拍板决定要和甄繁签一个代言合同。甄繁想到自己的换房大业,看到合同里不菲的广告酬劳,只矜持了几分钟,便签订了合同。
如果甄繁想到自己的身价之后会水涨船高,当时她一定会再矜持几分钟。
甄繁手笨,包的饺子也丑,盘子里最丑的饺子便是她包的,甄言把饺子一个个捞到了自己碗里。
甄家父母已经从甄言嘴里听说了自家女儿和前女婿的情况,他们好像简居宁从未在他们的生活里出现一样,一次都没提到简居宁。
正经站立在甄繁给它买的儿童椅上,吃着甄繁特意给她准备的猫饺子。
简家的年夜饭吃得并不愉快,简居宁年中刚结了婚,结果年底就要办离婚。
“你当初结婚时,我劝你要慎重,你跟我说非她不可,就喜欢她这样的,结果不到半年就又要离婚。你到底要干什么?当时结婚搞得轰轰烈烈,现在离婚你以为还能平淡收场。”
简总觉得这个儿子实在是不可理喻,当初甄繁名声一塌煳涂的时候非要结婚,现在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却又闹起了离婚。年底跟老朋友聚会,有朋友提到他们的妻女在看甄繁的节目。
“爸,既然您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应该了解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吧,当初和现在是两回事。她是个好姑娘,可我们不合适。”
甄繁往年都要守岁的,不过今年除夕不到十点,她就被甄言赶到了卧室。
她开了昏红的壁灯,一条条发拜年短信。对于最普通的工作伙伴,她也要在想同的拜年内容里加上每个人的称呼,以表诚意。至于那些关系密切的,每条内容她都要临时想。
她盯着简居宁的对话框看了五分钟,最终还是把他跳过去了。
就在她放下手机准备睡觉时,简居宁发来了一条祝福视频,他在六环放了烟花,烟花在深蓝的夜幕里次第绽开,他祝她春节快乐。甄繁一共听了五遍,在听第四遍的时候,她甚至还听到了驴叫声。
甄繁最终回了他一个春节快乐的表情包。
往往无话可说又实在不想说什么时,才会只发表情包。
节目播完的时候,甄繁和简居宁的离婚传闻已甚嚣尘上。
两人都不戴戒指,甄繁采访避谈简居宁……一系列痕迹都在表明两人确实不在一起了。
甄繁觉得不能再拖延了,她主动打电话给简居宁,问什么时候方便去离婚。
简居宁在沉默了一分钟后,提议了一个日期,然后问甄繁方便吗?
老王被简居宁撞到的一刹那,他心想这次终于成功了。
之前由于过分怕死,当车靠近他的时候,他的速度立即就慢了下来,导致屡战屡败。这天撞见简居宁的时候,天上正下着雨,地面路滑,一定程度有助跑作用,他其实在简居宁的斜前方,并不算前方障碍物,从他看见简居宁的车到撞上去,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简居宁根本没有办法及时刹车。
今天是老王开始碰瓷的第三天,据这行前辈们的教导,千万不要碰上百万以上的豪车,人家的车险完全能负担你的丧葬费,再说有钱人里不乏脾气暴的,直接把你揍一顿也未可知,反正人家有钱赔得起。也不要碰三轮车自行车,一来这些人赔钱困难,二来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和你耗,最后谁坑谁的钱还不一定。最好碰那些开十来万的国产车,这些人差不多有工作,没时间给你耗,愿意花点儿钱息事宁人,另一方面也没什么势力。
老王一瞬间头晕目眩,但他面上没什么大事,只鼻子流了血,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学着前辈们的语气说道,“公了还是私了?”
老王看着简居宁,底气有些不足,这人一点儿都不慌乱,看样子像个吃过见过的。不过随即老王又安慰自己,真正吃过见过的绝对不开这车。
简居宁昨晚住在六环,他跟甄繁约好今天去民政局办离婚。
简居宁从车上下来,他本来很担心这人的伤势,一听这话,又想起刚才的情形,前方本来是没有人的,这个人突然就冲了出来,综上种种,便认定是碰瓷的。
他今天约好要同甄繁去办离婚手续,大多数去办离婚的人都不可能太高兴,简居宁也不例外。
搁平常,简居宁没准好心发作,扔给他几百块钱让他去医院看看伤。可今天他不高兴。
“公了怎么办?私了又怎么办?”
“公了就是找警察,我跟你说,我交警大队里有人。”事实上,老王有一个老乡在交警大队里打扫卫生,“你要是去了,赔钱是轻的,扣十二分都便宜你。没准把你驾照给撸了。”
“那我还是私了吧,您觉得赔您多少钱合适我这儿只有两万,再多没有了。”
“三万,你穿的这衣服也得有好几千吧,我就不信你凑不出这三万来。”
“您要怎么付,现金还是银行转账?我现在没这么多现金,要不我还是给您银行转账吧,您给我写一卡号,我先转您两万。”
简居宁从车里拿出纸笔递给老王,老王凭记忆换了个卡号。
简居宁结果写着卡号的本子冲老王微笑,“你撞我的过程都被行车记录仪记录下来了,而您向我勒索钱财的过程已经录了音。您知道敲诈三万怎么判吗?三年以上量刑。您说咱是先去医院还是先去警察局?”
老王当了半辈子老实人,他前四十年都是在乡下过的,二十岁那年老娘瘫了,别人进城务工,他只能在家一边照顾老娘,一边种地。在乡下,娶媳妇儿是需要彩礼的,他爹生前给他备下的彩礼都给老娘买药吃了,媳妇儿自然也娶不上。老娘在的时候他一边照顾一边埋怨,三十八岁那年,他娘用药吊着的命终于吊不住了。他娘这一去,他就觉出了寂寞。到他四十岁那年,有人给他介绍一麻子媳妇儿,四十三岁,有俩大儿子。
女大三,抱金砖。老王第一次去金砖家,金砖给他下了碗面,寂寞的人最易被人打动。打动完就是打劫,金砖要四万彩礼,老王把自家的宅基地卖了,拼拼凑凑了四万入赘到了金砖家。
他一结婚,没享受几天家庭温暖,就被赶到城里,给俩便宜儿子挣彩礼钱。
每逢过年,老王想要回家,金砖都劝他,就这几天赚钱多,怎么能回家,等坚持几年,以后有你享福的日子。
前几年一到过年他都给家里邮钱回去,可上个年,包工头跑路,他一分钱都没拿着,金砖在电话里把他骂得狗血喷头,限他两个月内往家寄三万块钱,否则就跟他离婚。他跟一做装修的老乡,给人贴瓷砖,结果瓷砖缝隙太大,雇主非但不给钱还让赔钱,老乡也是个好人,没让他赔钱,给了他三百块钱让他自谋生路。
可他哪能去给金砖弄三万块钱,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可没成想第一次碰瓷就碰上了阎王。
他要被判了刑怎么去给金砖凑那三万块钱。
在老王的思维里,要求人最管用的就是下跪,他扑通一下就给简居宁跪下了,“求求您饶了我吧,求求您了……”
简居宁没想到这人这么软,看人这样,他也懒得再计较,从钱包里抽出一千块扔在了地上,“拿着去看看病,您又不残疾,就不能正经工作吗?下次我要再看见你干这个,我一定把你送公安局。”
“我再也不敢了。”
简居宁打开车门上了车,留老王一个人在后面跪着捡钱。
老王感觉自己的脖子湿乎乎的,他往自己脖子伤摸了一把,顷刻间手就被染红了。血是从耳朵里流出来的。他的头晕晕乎乎的,眼前出现了重影,再然后老王就倒在了地上,手里捏着两张人民币。
简居宁的车往前开了一千米后,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开了回去。
等他回到远处,老王已经躺倒在了地上,手里捏着两张人民币,而那八张人民币还倒在地上。
车祸颅脑损伤有时不流血,中间还会有清醒期,患者和正常人一样,但很快就会昏迷过去。
简居宁先是拨打了120,随后又拨打了122,简述了一下被碰瓷的过程。
他试图叫醒眼前这个灰外套伤沾满血迹的人,可这人已经完全昏了过去。
就在这寂静的远郊,传来了一声报时,上午七点,声音是从老王身上发出的。
简居宁从车里拿出手套,从老王的外套兜里取出了一款手机,是一款老年按键机,简居宁十几年前曾有一款类似款式的手机,他翻出了老王的通讯录,就在他准备给通讯录里的媳妇儿打电话时,他停住了。
人以群分,固然他有证据,但难保他家人不缠住他,这事儿还是直接交给交警处理好了。
甄繁的车今天限号,离婚总不能还让弟弟特意来送自己一程,干脆打车来到了这里。
半路上,甄繁接到了简居宁的电话。
她已经订好了明天的行程,准备和父母坐邮轮去日本。
结果简居宁打破了她的计划。
电话那端说道,“抱歉,我现在有件急事,可能要明天了。”
甄繁迟疑了一下,“没关系,我也没到。你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打电话。”
甄繁并不认为简居宁会为了拖延给她离婚找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