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居宁开了灯,走到甄繁身边,去揽甄繁的肩,“你要是不想自己睡,我就跟你挤一挤。”
甄繁突然盯着简居宁的眼睛说道,“简居宁,你是不是非我不可”
三秒之后,甄繁垂下了头,低头对起了自己的大拇指,“你看,不是吧。既然无可无不可,你就去找别的乐子吧。反正你总能从别的地方找到乐趣。我觉得你这点特别好,人活着就应该这样,见贤思齐嘛,我以后也会这样。”
就在简居宁要说话的时候,甄繁拦住了他,“你这个人说的话吧,我不是很相信,除非涉及到最关键的利益,否则你说话都很客气。”所以他为数不多几句不客气的话让她印象十分深刻,“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挺累的,我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都要想你怎么看我,你会不会因此看不起我,后来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克服了这个习惯,不过和你在一起总没和别人在一起自在。当然这都是我自找的。我现在打算知错就改了,你也就别拦着我了。”
怜爱也是爱的一部分,简居宁从没像心疼甄繁一样心疼别人,只是他并不是非甄繁不可。他第一次同甄繁分手后,并没感觉缺少了什么,只是偶尔看到甄繁的消息,会不自觉的关注。他想这次和甄繁分手后,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顶多有一阵的不习惯。他还会继续他的人生。
不过即使是分开,也得等甄繁确定是良性之后。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我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简居宁揽住甄繁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看,“端阳,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过。不管怎样,你是唯一一个我想共同生活的人。”
简居宁以前没有看不起甄繁,也没有很看得起她,他只是在对她不满的时候,选择沉默,然后去看别人。
简居宁偏过头去吻甄繁的嘴,结果被她躲开了。随后他捧起她的脸,甄繁并没有很激烈地反抗,她只是说,“别这样了。”
他最终放开了她,手放在她的头发上方,但最终没有落下,悬空之后最终收了回去,“你和楚辙的项目进展还顺利吗”
甄繁不知道他怎么问起了这茬,只说还好。
“和楚辙在一起,是不是比和我在一起自在”
“我这次要同你离婚,和楚师哥没有任何关系,人家楚师哥早有喜欢的人了。虽然你认为多偶更符合男人的本性,但是总有例外,有些人只能喜欢一个人。”
“如果你楚师哥并没有你想象中的专情呢”这是简居宁第二次问甄繁,上次她说的是没有如果。
“如果不是,那就更好了。”
当甄繁跳脱出她和简居宁的关系时,她发现简居宁的感情观没什么不好。如果让她选甄言在感情里,更像她还是简居宁,她肯定选择后者。同理楚辙。
她从不认为吊死在一棵树上是个好选择,也从不欣赏那些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当她看到年轻画家为简母自杀的新闻时,第一反应并非好感动,而是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不在乎你的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卢尔特夫人的嘴脸,过后肯定是惊叹自己的魅力之大竟然使得一个男人为她自杀。简居宁当然没他母亲那样冷血,否则她也不会为他纠结这些年。
她虽然没有自杀,但鲁迅先生说过,浪费时间等于慢性自杀。她要是能活个一二百年,和简居宁再耗个十年八年的也没什么。可事实是她活不了。
“好,听你的,等你手术彻底好了之后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早点儿睡吧,晚上有事叫我。”
这一晚上甄繁想了很多,最后她想的是立一份遗嘱。虽说手术并不算多么复杂,操刀的大夫又经验丰富,不过总有一个万一。防患于未然总没有错。
简居宁一睁眼便看见甄繁穿着病号服在床上敲击键盘。病号服并不算合身,衬得她格外的瘦。他直觉甄繁又瘦了,那双眼睛在那张小脸上显得格外的大,此时她的眼睛正紧盯着键盘。
甄繁醒得很早,她一醒来就打开电脑开始写邮件,把她所有的资产和各种密码都列了出来,
虽然她曾经把自己的密码都告诉过甄言,不过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邮件设置了三天后定时发送,如果没事儿的话她再取消发送。
在此之后,她又给楚辙写了邮件,以一种十分欢快的笔调写出了她对节目的规划和展望,附件有三个,一个节目制作的建议书,一个节目后期的招商方案,一个节目播出时的宣传方案。甄繁甚至想到了她死后的宣传案,如果她死了,节目无疑会更火,大众对死人总是更宽容些,那些平常骂她骂得很凶的人说不定她一死还给在微博上点几根蜡烛,让她一路走好。
可她一点儿也不想死。哪怕活着大家都讨厌她,她也得活着,她还得活着吃老甄的门钉肉饼呢。
为了不打扰简居宁睡觉,她尽量控制敲键盘的声音。
“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明天就要手术了,就不能迟几天吗”简居宁下了床,他昨晚和衣睡下的,“你把现在的文档保存好,五分钟之后必须关掉。”
甄繁还是能分清人家好意的,“就一个邮件,马上好。”
早饭是简居宁让厨子做了送来的,因为术前要饮食清淡,早餐只做了粥,八样粥,分别用梅子青汝瓷小碗盛着,每碗也就几口的辆,简居宁同她说,等你好了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甄繁一连喝了三碗,她用纸巾擦完嘴后说,“这就挺好的了,谢谢你。”
简居宁被叫到办公室,医生同他一项一项讲手术的风险。为让患者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也防止医闹,医生都会跟家属讲明最坏的情况,虽然大多数时候,这种最坏的结果并不会出现。
“恶性的几率有多大”
“这个得等病理出来后我们才知道。手术中我们会做一次快速病理,如果报告显示是恶性肿瘤的话,我们会做进一步切除。不过最终结果还要看常规病理。”
这是简居宁第一次作为家属签字。他以前的二十多年有无数次签字的场合,他的签名越来越熟练,不过这次他签到第二个字的时候手却抖了一下。
他身体很好,极少生病。唯一病得很严重的一次是在十四岁。那年暑假他从英国坐飞机去巴黎看他妈,可母亲直到他到巴黎,才说她现在正和男友在尼斯度假,电话里母亲建议他去她和男友的家去住,佣人会好好招待他的。他并没有去那个家,白天在巴黎闲逛,晚上住在酒店里,他买了一条项链想送给她做生日礼物,总不能白跑一趟。
在巴黎的第三天,他突然发起了烧,吃了药后晚上却越来越严重,打急救电话,提示音显示要人多请等待,终于接通后,他用不算流利的法语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在昏迷之前,他通知了酒店的工作人员。等脱离危险后,他给母亲打电话,毕竟是母子,他母亲听说后确实很焦急,并承诺马上会从尼斯分回来看他。四天后他终于等来了他的母亲。
他那时还没有现在的好修养,对着母亲一顿发火,简母一脸委屈,我是爱你的,但我总不能为了你放弃我的生活,我是你的母亲,但我更是我自己。随后她又指责简居宁不会照顾自己,这个天气怎么让自己得了肺炎,儿子,不要指望别人对你的人生负责。
简居宁唯一能指责的只有他母亲的失信,其他的他实在无法辩驳。
那条项链后来被他送给了照顾他的胖护士。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护士来查房。
“小张护士,你说我的右眼为什么老跳啊我最近吃得很清淡,也没上火。”
护士安慰她,“你就是心理压力太大了,我们这儿之前也有一病人,手术前右眼一直跳,非说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结果手术特成功,手术后第四天就出院了。”
这天夜里甄繁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名字最终停留在了墓碑上,简居宁去给她扫墓,那时的简居宁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同行的还有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女孩子。女孩儿小腹微微隆起,很明显是怀孕了。女孩儿问简居宁,你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长得像甄繁吗网上都这么说。简居宁回女孩儿,当然不是,不过她的死让我明白了许多,才让我遇到你的时候没有犯当年的错误。
画面又切到了她父母家,正经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身上的毛发已经脱得差不多了,它的老爪子落在相框上,去抓她的脸,相片上甄繁穿着校服,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觉未来满怀希望。老甄看着桌上的门钉肉饼发呆。
简居宁是被甄繁的“爸爸”给惊醒的。
他开了灯,看见甄繁在床上缩成一团,她整个脸埋在膝盖里。
简居宁去揽甄繁的肩膀,甄繁开始还躲,后来就任由他抱着了。
等甄繁的呜咽停止,他才问怎么了。
“我想吃我爸做的门钉肉饼了,可是明天不能吃,后天不能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甄繁这会儿已经恢复了理智。这么一个手术,不到十岁的孩子都不会像她这么大反应,实在太丢人了。
“很快就能吃了,医生跟我说,你手术后不到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甄繁点点头,“你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