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人下了马,手里的刀反射着阳光,时不时有刀光射入冯蓁的眼里,他们像是有透视眼一般,直接朝萧谡的那方包抄了过去。
冯蓁吓得将大拇指送到了嘴边,紧接着耳朵里就传来了打斗声。
冯蓁刚才数了数,那批人至少也有三十来名,既出来刺杀皇朝皇子,必然也是挑选的精英,萧谡就是有降龙十八掌估计也活不出来,何况他现在还是个瘸子。
虽则萧谡勒令她不许出去,若是看到情况不对,就让她赶紧骑着午夜跑,那些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冯蓁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管她死活。
理虽然是这个理,可缘故还是那个缘故,冯蓁没办法看着萧谡死在自己面前。而且他还费了她一枚仙桃,命都算是她的了,就这么死了,她不得亏死?
所以冯蓁蹑手蹑脚地摸到了萧谡附近,见地上已经躺了五、六具尸体,萧谡的后背中了一刀,整个背都被鲜血染红了。
冯蓁左右瞧了瞧,又轻手轻脚地摸到了那些人的马匹处,用桃源水贿赂了最外侧的一匹马,那马果然没有鸣叫,让冯蓁轻松地把挂在侧面的弓箭和箭囊取了下来。
冯蓁拉了拉弓弦,感觉自己的力道能轻松驾驭,这才猫着腰,选了一棵树爬了上去。爬树也是她的强项,都是在西京练出来的。
冯蓁的箭术本来就不错,还博采三家之长,更兼有九转玄女功加持,也就比天朝的狙击手差一点点了。
不过杀人,冯蓁还是有些发怵,照例是选了那些人的眼睛。不过她没算到的是,在西京时她的准头强但力道小,而现在她一支箭射入那人的眼睛,箭头直接就穿过了他的头颅。
血腥暴力!
冯蓁愣了愣,差点儿没吐出来。可现在不是害怕和心理不适的时候,那群人里有人发现了她的藏身处,分出三人朝她所在的树围了过来。
“噗、噗、噗”三箭,冯蓁的手就像没过脑子一般,那箭就射了出去,没有一箭失去过准头。
萧谡的压力顿时减小了不少,当日头西落时,除了萧谡之外,地上就再没有站着的人了。
冯蓁从树上滑下去,看着萧谡朝自己走了,才知道什么叫后悔。草原的男子擅于骑射,用的弓也比寻常中原人的力道大许多,她轻轻松松就拉开了,还箭无虚发,娇花的人设离她真是越来越远了。
萧谡自然读不出冯蓁的心理活动,他眼里的小女君,手里拿着杀人的弓,脸上却满是茫然,在他看来,那是杀人之后,因为害怕、震惊而呈现的空白。
而在冯蓁眼里,背着阳光走过来的萧谡,袍子上全是鲜血,他的,别人的,煞是叫人惊惧,可他的脸却平静如水,甚至称得上轻松写意,仿似踏春归来一般。
这样的人莫名叫她害怕。那些人想要杀他,还离得那么远,他没想过要逃,反而是在等着他们上来送死。冯蓁不知道萧谡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一敌三十,这样的人不是自大狂的话,那就是大变态。
萧谡走到冯蓁跟前,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腰上,“没事了,幺幺。”
冯蓁顺势圈住了萧谡的腰,嗯,她需要好多好多羊毛,才能抚慰受伤的心灵。
一大一小就这么站在寂静的旷野里,谁也没动,只有萧谡的拇指在缓缓摩挲冯蓁的头发。
说实话,萧谡没想过冯蓁会跑过来帮自己,这可不是什么玩笑,一个不慎命就会交代在这里,何况她和他还并不是什么生死相许的关系。
萧谡这辈子,有许多人都愿意为他死,然只有当下,才让他觉得可贵。正所谓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
过了好一会儿,冯蓁才想起来,“殿下,你身上的伤没事吧?”即便是说话时,冯蓁抱着萧谡的手也没松,反而更拢紧了一点儿,生怕萧谡推开他。
萧谡的另一只手背过去摸了摸他自己的背,刀伤很深,此刻却已经结痂了,快得叫人以为是幻觉,然则却是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与他所料无差。“无妨。”
既然萧谡说无妨,冯蓁也就不再关心,转而道:“他们为什么好像知道殿下你在哪儿?”
“天上的云鹰看到了么?”萧谡问。
冯蓁擡头看了看,点了点头。
“那是慕容部的人才懂驯养的,凡是被它的鹰眼看到的猎物,没有一个能走丢。”萧谡道,然后缓缓地推开冯蓁,“你在这儿再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冯蓁眼睁睁地看着萧谡又走回了“战场”,仿佛间似乎还听见有微弱的呼吸声,他还留了活口?
冯蓁背过身去,等了一阵子才见萧谡重新走了回来,想必是该拷问出的消息都拷问出来了,他身上又多了新的血迹。
冯蓁倒是不嫌弃,反正这段时日她已经够脏了,什么洁癖都给她治好了。她伸手朝萧谡做出个抱抱的动作,惨戚戚地道:“殿下,我感觉我的头还有些晕。”
萧谡没动。
冯蓁的嘴眼瞧着就要瘪了。
萧谡似乎挣扎纠结了一会儿,这才走上前,再次扣着冯蓁的后脑勺,让她依偎在自己腰上。
冯蓁满足地拍了拍萧谡,可她的高度刚好拍在萧谡的臀上,只觉得手下的软肉刹那间就变成了钢板。
冯蓁暗暗吐了吐舌头,她可不是故意占萧谡便宜的。这都是最萌身高差造成的。
经历了慕容部的刺杀后,冯蓁和萧谡又走了半日,这才见到了人迹。萧谡却拿布条蒙住了冯蓁的眼睛,“别看了。”
有些事,看见了却帮不上任何忙,最是摧残人心。
事实证明,天子当真有气运傍身,否则也不会亿万人中就他脱颖而出,统御天下。秦水行宫在地龙翻身里也被震垮了,不过城阳长公主救出了元丰帝,御驾已经昼夜兼程回了上京。
萧谡在半途遇到了荣恪,才知道了御驾何去,便领着冯蓁直接回了上京。
这亲人重聚的悲喜自然难描难绘,简单粗暴地归纳成一句话,那就是冯蓁再次被禁足了,谁也见不着,一直被禁足到冯华来年出嫁的日子。
冯蓁托着腮帮子真有些想不通,萧谡平安归来,元丰帝就跟白得了一个儿子那么欢喜,而她平安归来,不仅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家法,屁股肿得老高老高,还从此“暗无天日”。当真是心里极不平衡。
冯蓁好容易挨到冯华出嫁,以为自己总算能放风了,结果城阳长公主在秦水行宫救元丰帝时,伤了腿,天气一冷就疼得受不住,所以御医建议她长泡药泉,也就是加了药包的温泉。
元丰帝大手一挥,将上京北郊龙泉山的“御汤”赐给了城阳长公主,改名为“龙泉汤”,期望长公主的腿能药到病除。而御汤所在的曾经的皇帝行宫也改名为“汤山苑”,都成了城阳长公主的私产,并且可以惠及子孙。
这意思就是,城阳长公主去后,这汤山苑就是苏庆的了,这可是了不得的恩赐。因为上京的长公主府,在城阳长公主去后就会被收回,另赐其他公主,这也就是所谓的铁打的公主府,流水的公主。
因着元丰帝赐了汤山苑,城阳长公主就将冯蓁带去了龙泉山,这一住就是一年多,冯蓁也成了即将及笄的女君了,再不用加个“小”字。
却说城阳长公主怎么就能舍了上京的权势而几至隐退呢?这自然是因为稳坐钓鱼台而已。她救了元丰帝,只要元丰帝还活着,长公主的权势就无人能及。
而冯蓁呢,她更厉害,老三、老六,两位皇子全都是她救的,无论是谁登基,她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保障。城阳长公主也没指望冯蓁除了荣华富贵还能有别的,就她那性子能安享太平已经是上苍保佑。
老成精的城阳长公主之所以住这么久,也是怕自己杵在元丰帝的眼里,让他以为自己时时刻刻在提醒他“救命之恩”。长公主深知这种情形,有时候恩欠得太多,还不起,不想还,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救命恩人消失。
所以城阳长公主和冯蓁这么一“隐退”,真是再妙不过了。前头一年,除了御医,她甚至不许任何人上门去看她,姿态摆得明明白白的叫元丰帝放心。
元丰帝一放心,苏庆年纪轻轻就升做了卫尉丞,再进一步的话就是九卿之一的卫尉卿了,主掌禁宫守卫。
眨眼间又到了正月,城阳长公主没有参加元旦大典,宫里的夜宴也没去,初二元丰帝便派了五皇子萧谡前往汤山苑给她拜年。
“五哥。”萧诜打马追上萧谡。
萧谡微微诧异地看向萧诜,“你这是也去龙泉山?”之所以诧异,乃是因为每年给各位长公主拜年,元丰帝都只择一子前去的,今年正好轮到萧谡。
萧诜笑道:“是,去年城阳姑祖母不见人,今年去试试。”
萧谡点点头。
萧诜道:“幺幺那丫头,该长大了吧?这都快两年没见了。我还特地给她带了个礼物,她一准儿喜欢。”
“你这是去给姑祖母拜年,还是看幺幺啊?”萧谡笑道。
萧诜道:“都有,那年幺幺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就……”萧诜想起那一幕就心悸。
“你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么?”萧谡问。
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二皇子萧证,三皇子萧论都已经陆续完婚,萧诜的日子也差不多定下来了。萧谡这么问不过是提醒萧诜而已,有些人不该招惹的就别招惹。
若是换成其他女君,萧谡根本不会说这句多余的话,但冯蓁总是不同的,救命恩人嘛。
萧诜笑了笑,“五哥,你想多了,幺幺在我心里就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