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这一走,冯蓁就跟放风似的,她又怕敏文为元丰帝胡思乱想,便拉了她、宜人并另一个侍女开始打马吊,华朝自然是没有马吊的,冯蓁特地叫人用木块做了一副,又辛辛苦苦地跟她们说规则,教她们如何打马吊。但因为有长公主在,她也不敢放肆,只有这会儿才敢大大方方地拿出来。
敏文夸道:“幺幺,你这脑袋瓜都怎么长的啊?这马吊怎么想出来的啊?”
冯蓁不敢居功,只笑着道:“快摸牌。”狂风暴雨夜,最适合马吊度日了。
只是敏文终究还是放不下元丰帝,愁眉不展地道:“六哥他们也不知回来没有,会不会受伤啊?”
“殿下他们出去身边都带着不少侍从,想来没事儿的。”冯蓁道,她继续摸着牌,只是摸着摸着,忽然回忆起敏文嘴里的“受伤”两个字,不由眼睛一亮。
若是随便哪个殿下受了伤,再被她给找着了,那岂不是可以随便薅羊毛?冯蓁脑海里立即就浮现起自己牢牢抓住某位殿下的手,求他不要睡过去的画面,或者他一直昏睡不醒也行,真是怎么想怎么高兴。
“幺幺,你笑什么呢?”敏文有些生气了,她急得不得了,冯蓁却还没心没肺地在笑。
冯蓁赶紧压了压唇角。
到了第二日,雨势虽然转小了些,可依旧没有停歇,冯蓁从翁媪那儿打听到一点儿消息,昨夜四位皇子一个都没回行宫。能派出去的人手全都派出去找去了。
敏文也再坐不住,趁着雨势小的时候,匆匆地回了行宫。
冯蓁踌躇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反正她有桃花源,哪怕遇到危险,也能躲进去。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给她的桃子攒够羊毛,她决定拼了,富贵险中求嘛。
冯蓁对着宜人交代了一番,便拿着雨具从后门溜了出去。她不担心宜人那儿会出什么纰漏,在西京时她和宜人交换身份的这套把戏都玩得炉火纯青了,何况冯华还不在,就更不会有人能戳破。
冯华是有男装的,在西京时做的,如今虽然长了些许个子,却还勉强能穿。因为秦水暴涨,舟楫不通,冯蓁不得不骑着马往下游跑去,绕了四十几里路才过到对岸。
可是才过了桥,暴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四周白茫茫一片,哪怕冯蓁有桃花源帮她作弊,她也找不出那几只肥羊的所在。不过她也不着急,别人都匆匆躲着雨,她却骑着马好似游山玩水一般。
这九转玄女功真的是好东西,冯蓁不由再次感叹。就她这么一点儿微末的功力,运转起来,就好似有一层薄薄的雾覆盖在了身体上,尽管大雨倾盆,她斗笠和蓑衣下的头发和衣裳依旧干干爽爽的。
晚上冯蓁就找个避雨的地方让马窝着,自己闪身进了桃花源,美美地睡上了一觉。心下越发对这种江湖女侠的做派感到舒服,想着等她薅够了羊毛,玄女功小成之后,以后不管嫁给谁,不舒服就给他打趴下,然后自己游山玩水去。
这厢冯小女侠一边骑马一边做着白日梦,却见山沟对面好似有人影跑动,她定睛看去,不由激动得发抖,那亡命逃跑的人正是六皇子萧诜。
萧诜身后追着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剑,还有一人持弓,正举箭对着萧诜的背心。
冯蓁心都提起来了,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便是喊,隔着雨声也传不到萧诜的耳朵里。当然她也没想着要救萧诜,她一个弱女子哪里对付得了那几个穷凶极恶的刺客。她只但愿他们千万别把萧诜给弄死了,弄残倒是无所谓,她正好可以一路扶着萧诜薅羊毛。
瞅瞅,这还是人么?这良心也没谁了。
冯蓁夹了夹午夜的马肚子,往左边跑去,因为只有那边才有小桥可以过到山沟对面。等她重新缀上萧诜时,萧诜腿上业已中了一箭,不过那几名刺客已经不见踪影,路上冯蓁只见着了一具尸体。
萧诜躲在一块大石头后,正要把腿上的箭拔出来,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神情顿时发狠,将靴筒里的匕首重新握在了手上。
“六表哥。”冯蓁的声音透着雨帘传到了萧诜的耳朵里。
萧诜却没有任何惊喜。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君,此刻突然出现在荒山野岭,就在那些刺客逃走之后?萧诜再傻,也不相信这种巧合,所以屏息不语。
冯蓁又叫了一声,还是不见萧诜答应,她嘀咕着,“难道是晕倒了?”
只是冯蓁的脚才迈出去半步,就被窜出来的萧诜一把扼住了脖子,匕首也横到了她的脖子上,冯蓁吓得连连尖叫。
萧诜左等右等也不见有刺客重新出现,这才放开了扼住冯蓁脖子的手,凶神恶煞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冯蓁心想坏了,她这是为羊毛昏了头,压根儿就没想到萧诜会怀疑自己。因为出来时她本就没料到会有人刺杀萧诜,顶多就是梦想哪个皇子能滚到什么悬崖底下,摔断腿什么的,她就可以好人做到底,若是摔个半身不遂什么的,她也不介意一辈子拉着他的手。
“秦水河暴涨,你们一天一夜都不见踪影,我……”冯蓁的声音有些发抖,然后顿了顿,找回平静后道:“我就出来找你们了。”
“姑祖母都不拦着你吗?”萧诜将信将疑地道。
“你们一个都没回去,皇上急得病倒了,外大母深夜进宫去了。”冯蓁道。
萧诜看着冯蓁,她的斗笠早就摔到了路边,雨水如泼一般浇在她脸上,他不知道是什么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君冒着山洪的危险出来找人。可他即便不信,此刻也再没其他力气了。
萧诜往后晃了晃,手摸到腿上的箭支,道了声“毒”,人就晕了过去。
冯蓁赶紧上前扶起他,又看了看他的腿,中间的部位肿得老高,乌黑一片,她对毒也是束手无策,更不知毒性几何,只但愿萧诜别就这么死了,这可是她最好薅的一只肥羊了。
“殿下,殿下。”冯蓁重重地拍了拍萧诜的脸,可他始终不见醒。
冯蓁着急地四周看了看,害怕那些刺客再来,不过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以口为萧诜吸毒是不可取的,对他没用不说,但凡冯蓁自己嘴里有个溃疡,她自个儿就先去了。
冯蓁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九转玄女功,她从萧诜的衣摆上撕下几块布条,在他腿上的伤口上方牢牢地扎紧,这才憋着一口气,将萧诜腿上的箭拔了出来,好在没有伤到大动脉,这会儿流血还有助于把毒素排出来。
冯蓁再将手放到萧诜的伤口上方,拉着萧诜的手,开始运转起九转玄女功引导龙息。或许天家真是天之子孙有龙神庇护吧,那玄女功竟真的将萧诜中的毒借着血水排了干净,伤口附近的颜色恢复了正常的惨白,只是萧诜失血过多,一直不见醒。
雨下得越来越大,冯蓁四处看了看,也没找到避雨的地方,想着应当把萧诜扶到马背上才好,先前她来的地方有一处山凹似乎能避雨。只是她一个小女君哪儿有气力能将萧诜这么个大块头弄上去啊?
冯蓁正愁呢,低头瞥了瞥怀中的萧诜,手上掂了掂,怎么感觉有点儿“举重若轻”的意思?待冯蓁将萧诜轻松推上马背时,才不得不长叹一声,别人若有类似桃花源这种空间,都变成了一朵娇花,搁她身上倒好,突变成女汉子了。
冯蓁打了个冷颤,她才不要当什么女汉子,心下不由默默提醒自己,可不能泄露自己力大如牛的事儿。因为当娇花肯定比女汉子受宠。
不知过得多久,萧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眼前白团团一片,什么背景都模糊不清,唯有脚边抱膝坐着的冯蓁乃是世间唯一的色彩。
萧诜动了动手指,却发现他的手正被冯蓁紧紧地抓着。他这一动,冯蓁自然就擡起了头。
“你醒啦?”冯蓁的语气里充满了惆怅,这人醒得也太快了吧?她羊毛都还没薅够呢。
明明是惆怅的语气,大约被淋了雨,听在萧诜的耳朵里就成了满满的担忧。
萧诜勉强撑起身体,才发现这是一处山壁,微微内凹,冯蓁将斗笠和蓑衣都盖在了他身上,自己却抱膝蜷曲着坐在雨里。
“幺幺。”萧诜的声音沙哑得像瓦片刮过石板。
“嗯。”冯蓁依旧握着萧诜的手,回答得很是温柔。
“孤腿上的毒……”
“我给你吸出来了,别担心。”冯蓁早想好怎么回答了。
这时的人倒是挺相信以嘴吸毒的事儿,遇到被蛇咬伤时,时人也会这么做。然其中的危险性萧诜却是知道的,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冯蓁会为他不顾性命。
“幺幺。”萧诜又唤了一声,他的视野里依旧是模糊一片,唯有冯蓁那么清晰。
“嗯。”冯蓁又柔柔地应了一声。
冯蓁浑身透湿,好在她本来就没发育,前后都是平板,叫人没什么可遐想之处。额发贴在脑门儿上,水流顺着它往下滴,很是狼狈。
可萧诜看着她,却觉得她眼睛美得像深秋倒映着漫山枫叶的湖水,色彩层叠,静谧幽清。圆圆的脸蛋好似银月,叫人看着就心里美,嘴唇也生得好,饱满莹润,唇角弯弯,未语先笑。即便肤色黑了些,也黑得像糖色,甜甜的。总之是,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两人就那么无声地坐了会儿,萧诜才反应了过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冯蓁点点头。
只是早在中毒之前萧诜就受了伤,箭伤又放了那许多血,虽然强撑着走了两步,但旋即就又晕了过去。冯蓁倒是乐得他昏迷,双手拖着他放在了马背上,夹了夹马肚往回走,若非因为萧诜的伤势,冯蓁还真想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走到天荒地老。
可惜一路都没再见其他皇子,否则一起薅一薅羊毛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