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愉愉严辞拒绝了嘉泰帝好些次,次次弄得他都有些生气,但过得几日就又会上门,万幸的是,他并未用强。
当然这也是因为长孙愉愉还在病中,嘉泰帝想要的是跟长孙愉愉长相厮守,却不是同其他女人一般,只贪几夕之欢。
然则男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长孙愉愉倒是不怕嘉泰帝,她想得很明白,大不了就是一死,总好过受辱,也算是对得起陆家了。
之所以长孙愉愉现在还能强撑着身体,没有同嘉泰帝彻底闹崩,又是流产又是奔丧又是盛夏守孝都没倒下,完全是因为她心里存着疑问。在她娘亲去世之前的几天,她还收到了她的信,信里说一切都好,身体也康健。
她娘亲的身体一直很好,长孙愉愉不相信会如噩耗里所说的那般,突然就暴病而故。通常所谓的暴病,背后一定是有缘故的,长孙愉愉想要查出她娘亲死的真相。
只她如今连宁园都出不去,所以必须得跟嘉泰帝虚与委蛇。
这日天气晴好,长孙愉愉好容易有了点儿精神,想去园子里走走。那宫中的姑姑原是不想答应,莲果斥道:“太医都说了,县主这病需要多走动才会好,你在这儿阻拦,等皇上来了,我看你怎么跟他交代。”
不过长孙愉愉才走了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地在廊下坐下,她苦笑道:“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莲果赶紧道:“县主你别瞎说,你肯定能好起来的。”
长孙愉愉歇息得一会儿,又起身开始往园子里走。花圃里几个婆子正在侍弄花草,见得她过去,这些人赶紧地起身想上前问安,却被跟着的宫人驱散,显见得嘉泰帝在防着别有用心的人靠近长孙愉愉。
如此长孙愉愉就更是怀疑她娘亲的死有蹊跷。
长孙愉愉无意识地望了望四周,却总觉得正被宫人驱赶退去的一个莳花婆子的背影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么个人来。
长孙愉愉留了个心眼儿,让莲果私下去探探那婆子。
谁料就这么小小的一个留心,竟就真的让长孙愉愉知道了晋阳公主死亡的真相。
而那婆子之所以瞧着眼熟,却是文竹扮的。她在长孙愉愉身边伺候了近十年,也就难怪长孙愉愉看着眼熟了。
既然认出了是文竹,彼此都有意,总是有法子能说上话的。
长孙愉愉做梦也没想到,嘉泰帝丧心病狂到了那般地步,竟然将她娘亲勒逼至死。
原来嘉泰帝登基之后就想重修华明宫还有御花园以供淫乐,然则国库空虚,连换了两个户部尚书也挤不出银子来,这就把主意打到了以豪富出名的晋阳公主身上。
他不仅要晋阳公主出银子,同时要晋阳公主将长孙愉愉给召回来,晋阳公主如何肯点头,于是嘉泰帝假借太后的名义邀晋阳公主入宫,却将她的人扣了下来,甚至不惜用刑。
听到这儿的时候,长孙愉愉当时就把自己的手掌心给掐破了。
晋阳公主是在宫中被逼饮下毒酒之后才被送出宫的,当时人已经咽了气儿。文竹之所以知道内情,乃是宫中有小太监曾经受过晋阳公主的恩惠,偷偷地将这消息传给了婉姑。
婉姑在忙乱恐慌之下,只保住了文竹,但她自己却在后来被嘉泰帝给一并弄死了。
长孙愉愉痛不欲生,却不敢哭出声儿来,只能将头埋在被子里偷偷地流泪。
“县主,皇上来了。”莲果轻声禀道。
长孙愉愉缓缓地擡起头,满眼的红血丝溢着满满的仇恨。
莲果看了只觉得心惊,赶紧劝道:“县主,你不要……”
长孙愉愉擡手抹了抹眼泪,“别担心我,我自有分寸,伺候我梳洗吧。”
嘉泰帝进门时,长孙愉愉正在梳头,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撩起一缕长孙愉愉的头发丝放在鼻尖嗅,“好香呐。”
长孙愉愉恼怒地抽回自己的头发,“皇上放尊重些。”
嘉泰帝闻之骨头都酥了,他敏锐地察觉到长孙愉愉的态度变了。以前她对自己也是不假辞色,可是今儿虽然说的话依旧冷淡,但那小眼神儿却不一样了,带上了娇嗔之意。
嘉泰帝就喜欢长孙愉愉这个调调,哪怕她如今病得瘦骨嶙峋,没有以前好看,但他就是喜欢长孙愉愉对他这种高高在上,不假辞色的态度,比宫里那些个处处讨好他的妃嫔有意思多了。
“这是怎么了?眼睛这么红,哭了?谁惹你生气了?”嘉泰帝道。
长孙愉愉哼了一声,对着镜子自己梳起头来,“还能有谁,如今我是守孝还是坐牢啊?想去园子里散散步,旁边的宫人竟然也敢跳出来指手画脚。”
嘉泰帝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她们也是为了你好,你身子弱,怕你吹了风。不过既然愉愉你想出去走走,那朕多来陪陪你如何?”
“不要。”长孙愉愉有些娇蛮地道。
“为何?朕一日不见你,就如隔三秋,你难道不能疼疼朕?”嘉泰帝道。
长孙愉愉好不容易才忍下心里的恶心道:“我还在守孝,皇上且放尊重些,否则我还不如现在死了倒干净。难道皇上连一年都等不了?”
嘉泰帝闻言大喜,长孙愉愉这是肯了?当然他也没那么傻,就怕这是长孙愉愉的缓兵之计,于是道:“朕自然是要成全愉愉这片孝心的。只是朕看你如此虚弱,真是心疼得紧,你是那天上仙女儿,就不该食人间烟火,朕特地给你建了一个玉真观,奉你做了那观主如何?”
史上人妇出家修道最出名的例子就是那明皇的儿媳妇了。所谓的出家修道,不过就是一张遮羞布,入了道观,别了昔日的夫君,转而就上了龙床。
长孙愉愉捏着梳子的手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微微低下头,“皇上说什么就什么。”
“那好,朕这就让人去安排。”嘉泰帝大喜。
修玉真观的银子,正是嘉泰帝从晋阳公主身上勒逼而来的,如今却用作了囚禁她的女儿。
长孙愉愉出家之礼,嘉泰帝下旨大办,将龙虎山和茅山的真人全都请了来,在玉真观为新封的“紫虚灵徽元君”授冠。
这授冠大典办得热热闹闹,京城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全都知晓了,还议论得津津有味。
华宁县主明明有丈夫,如今却出家别夫成了道姑,而皇帝却频频来往宁园,这哪里是出家啊,明明就是要换丈夫呢。
长孙愉愉所不知道的是,她头戴莲花冠,身着锦帔飞羽裙被众人簇拥着走入玉真观行礼时,陆行就站在观外观礼的人群里。
陆行虽然不能轻离建昌,但他此刻已经挂冠辞印而去,再不是嘉泰朝的官吏。
华宁县主和皇帝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陆行辞官的事儿,吏部不敢擅自专,自然快马加鞭地报给了嘉泰帝。
嘉泰帝听得消息后只冷笑了一声,他是帝王,陆行不过是臣子,做君父的即便收用了臣子的妻子又如何?天下万物都是君父的。
到长孙愉愉出家之典完成之后,嘉泰帝试探她道:“朕听得吏部报上来那陆行止辞了建昌知府。”
长孙愉愉耸了耸肩,“预料之中的事儿。”
“哦,怎么个预料?”嘉泰帝问。
“陆家乃是诗书世家,如今我出家为女冠,皇上又不顾闲言闲语地常来宁园,陆行止还如何有脸在建昌待下去?建昌离宁江那么近,想来陆家都要被人嘲笑得擡不起头来了。”长孙愉愉道。
嘉泰帝点点头,有些疑惑地道:“我听着你怎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长孙愉愉转头看向他,“当初本就是我娘逼着他来娶我的,我压根儿就不想嫁他,我跟他是相看两相厌,为此我娘还打了我一巴掌,我都恨死他了。去了宁江,那陆家的老太婆居然敢用家法仗责我,害得我险些死了。我早就想离开宁江了。”
长孙愉愉没说谎,她说的这些事儿,嘉泰帝都知道,他对她可是用了心的,早就把很多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哦,你如此恨陆家,那朕替你报仇如何?”嘉泰帝问道。
长孙愉愉偏了偏头,“真的?”
“自然是真的,朕金口玉言还能有假?”嘉泰帝道。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那好,对付陆家,喊打喊杀地反而助长他们所谓的清誉,还会有损皇上的名声。”
嘉泰帝笑了笑,没接话,他可不是蠢材,长孙愉愉明明是在护着陆家,怕自己动了他们。
只听得长孙愉愉又道:“陆家这些年都没出过什么朝廷重臣了,在宁江也渐渐沦落成二流乃是三流的世家,我跟着陆行止,对着谁都要行礼,辈分低不说,他的官位也低,好比上次对着开洲牧高子离的夫人,我就得陪一万个小心,就这样,他儿子高宏桥还假装醉酒来调戏我,我……”说到这儿长孙愉愉就生气地将梳子拍在了桌子上。
“陆行止那孬种,自己媳妇被调戏了,竟然什么也做不了,还由得那高宏桥猖狂。”长孙愉愉越说就越有些委屈。
“那高家好大的胆子,放心,朕一定替你出这口气。华宁你从小没受过气,想不到嫁人之后竟然如此委屈,朕实在心疼你。”嘉泰帝上前握住长孙愉愉的手道。
长孙愉愉慢条斯理地将手抽了出来,“皇上,我还在守孝。”
嘉泰帝挨了过去,“放心,朕知道你守孝,可是咱们也能亲近亲近啊。”
长孙愉愉一把推开嘉泰帝,“皇上,你再这样,我就要恼了,而且我话还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