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回南边儿是因为青山知府董华被弹劾那次,知府衙门的同知也因为玩忽职守和纳贿被查处离职了,大姜的相公章甘成了新来的青山同知。
大姜远嫁,今年骤然归家,自然成了议论的焦点。尤其是当年她和小姜与陆行的一段事更是叫人感兴趣,因为如今陆行的媳妇华宁县主长孙愉愉也来了,三女齐聚,可是叫不少人都在私下兴奋地议论,都觉得这回姜家宴客肯定有戏看。
大姜,姜如,未出阁之前有江南第一美人的美誉,长孙愉愉见着她,不得不承认,果然是美貌绝伦,明眸含波,翠眉横山,鹅蛋脸,琼玉鼻,一点樱唇绽新榴,三分明艳赛海棠。
她的美不是长孙愉愉那种略带娇贵矜弱的美,也不是姜云那种柔情似水的美,而是一种明艳绝伦,端庄大气的美,也是夫人们最最喜欢的那种玉堂富贵的美。
这种样貌的人天生就有福气。
大姜的福气更是长孙愉愉等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她生了一对龙凤胎。
此刻两个乳娘正抱着龙凤胎在姜老夫人跟前逗乐,长孙愉愉等人去问好,肯定会看到龙凤胎,少不得问上一嘴,赞一句好福气。
姜如其实不愿意两个孩子一直在人堆里,怕受了寒,染了病气,毕竟孩子才八个月大,奈何老夫人和她娘亲都喜欢极了这对龙凤胎,也是想在人前炫耀。
姜家女之所以百家求,能生也是个原因,尤其是姜家女有生龙凤胎的先例,谁能不想要龙凤胎呢?
众人围着龙凤胎叽叽喳喳地赞叹。
姜老夫人看着长孙愉愉道:“你和九哥儿也赶紧生一个,肯定也是顶漂亮的孩子。”
虽然长孙愉愉和陆行才圆房了几个月,但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他们这都成亲一年多了,怎么着也该有点儿动静儿了。
对着长辈,长孙愉愉只能有些害羞地低声道:“在努力呢,这也强求不来。”
的确是很努力的,你看陆九那厮除夕夜不辞辛劳地半夜摸回来不就为了生孩子么?
姜如怕长孙愉愉太尴尬和难堪,在一旁道:“生孩子这事儿的确是着急也急不来的。打从我生了珪儿、筝儿之后,两、三年肚子里都没动静儿,然后才有了这一对儿。”
长孙愉愉听明白了,姜如如今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后来她才晓得,姜如是一嫁进门三个月就怀上了,生了大儿子章成珪,这会儿留在了鲁洲章家,因为章夫人舍不得那嫡长孙。
其他人也跟着道:“华宁县主是福气人,不怕晚。”
长孙愉愉在姜老夫人身边没待多久,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去年她才到宁江,长辈不好催她生孩子,今年则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倒是陆家老太太反而没说什么,估计是怕她心里压力大,反而不利于怀上。
说起孩子这个事儿,真不得不感叹姜如命好。其实能生的妇人多的是,三年抱俩的都有,但因着姜如、姜云和自己中间牵着个陆九,就难免被拿来比较了。
而她们三人里,长孙愉愉感觉姜云是那最可怜的。且不说她相公蒋松奇如何,就她自己而言,嫁进蒋家也是第一年就怀上了,可是那孩子到两岁的时候生病没了。后来据说又怀过一次,没留住。是以她虽然嫁入蒋家几年了,却还没孩子。
长孙愉愉想起了姜云,这才意识到今儿她还没见着姜云呢,连葛夫人也没来。按说姜家宴客,蒋家不该不来人的。
恰好看到陆绒从对面过来,长孙愉愉上前问她道:“四姐姐,今儿怎么没看到葛夫人和云姐姐啊,是还没来么?”
陆绒将长孙愉愉拉到一边低声道:“阿云前些日子怀了身孕,可初一的时候没了,她在坐小月子,葛夫人为这事儿也病了。”
长孙愉愉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为何没了呀,是摔了还是什么的?”
陆绒摇了摇头,“哎,你就别多问了。”
陆绒这样说,长孙愉愉越发怀疑,是不是那蒋松奇闯的祸。再想着姜云和姜如二人,一边是凄凉无子,一边是鲜花着锦,着实叫人唏嘘。
到了午宴时,长孙愉愉与姜如同桌,众人知道她不饮酒,就齐齐去劝姜如,似她这般美貌出众,嫁的夫君又年轻有为,还生了一对儿龙凤胎的人,大家在羡慕之余少不得有些嫉恨,做不出其他出格儿的事来,就只能劝酒了。
姜如推却不过,饮了三杯,众人再劝时,她旁边的丫头就发话了,“夫人,同知说你饮了酒之后头疼的毛病就会犯,让奴婢盯着你不许你多喝的,否则奴婢就要挨板子。”
姜如笑了笑,“哪就能打你板子呀?”
那丫头道:“夫人你还说呢,上回碧丝不就挨了几板子么?你有丁点儿的不好,同知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又管不住你,就只能怪咱们劝不住你。求夫人可怜可怜奴婢们吧。”
姜如收敛了笑容,“就你话多。”话虽如此,她却也没再举杯,只能冲众人歉意地道,“罢了罢了,我喝一点儿酒,这丫头就能在我耳边嘀咕半晌,还求大家饶了我吧,我先自饮一杯赔罪。”
午饭后,长孙愉愉照例去换了身儿衣裳,路过园中假山时,却见得姜如正同一男子说话,长孙愉愉认得那是姜如的相公章甘。
却说为何长孙愉愉认得,那是因为章甘乃是陆行前一届科举的探花郎。每一届中进士的也有三百人,长孙愉愉自然未必都认得,但前三甲华宁县主肯定是见过的。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姜如嫁了章甘。那章甘选了翰林,没在清贵衙门养望,居然也外放了,想来章家也不想要所谓的从龙之功,而是跟陆家一样求稳妥。
既然是探花郎,那容貌肯定是不错的,至少也得是清秀。凭良心说,章甘生得没有陆行好,但人家皮肤白啊,长孙愉愉又嫌弃上陆行了。
人家夫妻说话,长孙愉愉自然要回避,所以打算往回走,绕着假山从另一侧往前。
“你就这样不放心我呀?”姜如带着撒娇的语气道。
“的确不放心。”章甘柔声带笑地道,“你生钰儿他们时受了苦,身子还没养好,我怕你饮多了,绿枝她们劝不住你。”
姜如抱怨道:“才怪呢,她们有你吩咐,拿着鸡毛当令箭,把我管得死死的。”
章甘见四周无人,只有伺候的丫头,便上前搂了搂姜如。
姜如没用力地推了推他,“做什么搂搂抱抱的,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就是想夫人你了。”章甘笑道,“这是你娘家,你没必要那么端着折腾自己,饭后最是疲乏的时候,你且去你屋里睡会儿。”
姜如道:“就是因为回了娘家才不得空闲,还得帮着娘亲应酬客人。”
“你就是太贤惠了,累着你我可心疼。”章甘道,“珏儿他们也要午睡,你趁着带他们回去自己也歇会儿,哪怕半刻钟也是好的,听话。”
姜如不情不愿地应了。
章甘笑道:“为你好你还不乐意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这话如今的长孙愉愉已经能听懂了,她心下暗啐,赶紧地挪步走了,先才就不该一时好奇走得慢,结果把人家夫妻的私房话给听了去。
夜里长孙愉愉歇在姜家,却久久也没说话,莲果小声地道:“县主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长孙愉愉的确不开心,但是这种不开心却难以启齿。
想这华宁县主从小到大那都是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家世好,娘亲又极其宠爱她,坐拥金山银山,生得又是天下顶顶的美貌,因此长孙愉愉从小到大都习惯这种被群星环绕的日子了。
可自打嫁给陆行后,夫家这家世不说一落千丈吧,但也就只能那样,唯一值得称道的怕就是陆行的连中六元,比别人的夫婿似乎瞧着强了些。然则至今陆行也不过是个五品知府,长孙愉愉出来应酬吧,不说低人一等,但也不再有那种一呼百应的地位了。
这女人嫁人后,曾经的家世似乎就不足为道了,而代之以夫家之势。陆家如今这样,在宁江还算是大户,可也就那样了。章家在鲁洲那也是百年世家,且章甘的二叔还出任了淮州州牧。说起来姜如嫁的章甘也是探花郎呢,不比陆行差多少。
除了比拼夫家的权势,接下来比的就是“相夫教子”。这里头受丈夫宠爱的妇人难免被人高看,毕竟女人得有本事才握得住男人的心。比如姜如这种,也比如卢晓婉那种,虽然大家打趣她,可心里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再然后就是生孩子了。
姜如如今是儿女双全,且还生了龙凤胎,两个儿子傍身,真是啥都不愁了。便是卢晓婉,前两天也刚传了消息,说是怀上了。
这么一对比下,长孙愉愉就感觉难免寒碜了。人家是夫妻美满,鹣鲽情深,而自己跟陆行之间除了帘子放下来之后,亲热了些外,其余时候可都是相敬如宾的,甚少有那种亲昵劲儿。
其实这华宁县主也不想想,就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矜持范儿在那摆着,陆行又怎么敢动辄跟她亲昵,那少不得要被长孙愉愉瞧低了去的。
这一夜长孙愉愉反正是没睡好的。
初九这日陆家宴客,亲朋好友来得格外的齐全,多少是为了乐社之故。卢晓婉虽说怀了孕,但是也没什么不适,是以当夜雅乐小筑演奏,她依旧在。
这一场自不用说,肯定是赢得了满堂彩,不仅乐社的名头打了出去,那灯锦也是把各色贵夫人的眼睛都给闪花了,都私下打听哪儿有得卖。
而那曲《山阳》更是被赞得几乎要冠绝古今了,众人都难以相信,那样宏大壮阔的曲子会是出自一个深闺妇人之手。这姜家女的名头又一次被擡高到了传说级别,真真是一女难求。
然姜云却一直没出现在人的面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