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陆氏醒过来就要给长孙愉愉下跪,嘴里道:“给县主添麻烦了。”
长孙愉愉道:“也没什么麻烦的,你如今这样子怕也走不回去,还带着两个孩子,先在这儿住几日,养好了再回去。怕家里急的话,我派个衙役去你家里报信儿。”
牛陆氏眼泪涔涔地道了谢。
冬柚私下才跟长孙愉愉道:“我问过两个孩子,那个大的说,都是他们爹打的。我也看过那两个孩子,身上竟然也有大大小小的伤。”
长孙愉愉道:“正好要派衙役去送信,你让他顺便打听一下牛家的事情。”
冬柚应下了。
派衙役做事儿,都不用经过陆行点头的,也不是用的长孙愉愉的人情,谁不想帮冬柚这种未婚貌美,夫人跟前大红人的小姐姐办事儿?
陆行回内宅用饭时,还在隔扇外,就见长孙愉愉又捧着下巴望着窗外就知道这是又惆怅了。心下算了算,这不小日子才走了十余日么,想来就不是心情问题,而是真出了问题。
“这是怎么了?”陆行在长孙愉愉身边坐下问。
长孙愉愉侧头看了眼陆行,没有搭理他的兴趣。“没什么。”
陆行早知道自己从长孙愉愉这儿问不出什么名堂来的,虽说做了夫妻,但是长孙愉愉对他还有很多保留,交心还早着呢。
所以觑了个空,陆行问了问莲果,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陆行想起上回那跳河的云珠,还有姜云,以及今日的牛陆氏,长孙愉愉每回遇着这种女子受难的事都心情不好。虽说这是因她心地良善之故,但是不是也太在意了些?
“是为今日上门那牛陆氏不高兴?”陆行用饭时问长孙愉愉道。
长孙愉愉无精打采地数着碗里的米粒,闻言只瞅了陆行一眼。
“今后遇到这种上门求助的亲戚,你让冬柚拿些银子打发了就是,没必要自己亲自见。”陆行道。
长孙愉愉低着头往嘴里送了一口饭,没说话。
看平日里趾高气昂,下巴恨不能擡到天上去的华宁县主如此低沉,叫人少不得怜惜,陆行柔声道:“若是想帮她也不难。”
“是不难,我只是……”长孙愉愉话说一半又停住,继续埋头数米。
“只是什么?”饶是陆行再聪明,也猜不透小县主那七弯八拐的心思。
“只是为何我们女子就这么苦?”长孙愉愉气呼呼地瞪向陆行。
陆行差点儿没被饭给噎着。这话别的女子说来或许有点儿理,但是从长孙愉愉嘴里吐出来,就有点儿搞笑了。
长孙愉愉白了陆行一眼。
陆行却恍惚间琢磨出点儿名堂来了。晋阳公主和长孙愉愉身份虽然在那里,却是孤女寡母,要不是晋阳公主强势,她母女的日子未必能如此,想来在晋阳公主年轻时候,俩母女可能吃了些苦头的。
“你差人去打听牛陆氏的事情,若是回报的消息跟你猜的一样,你待如何?”陆行问。他索性问点儿实际的问题,总好过长孙愉愉继续忆苦。
“不知道呢,看她自己吧。”长孙愉愉道,这就是她不开心的地方。因为往往很多这种时候,那受苦的女子反而不想被人帮,比如姜云。
却说那客房内,牛陆氏醒了后,两个孩子抱着她一直哭,嘴里喃喃“娘亲你别死,娘亲你别死。”
牛陆氏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有时候她真想一死了之的,若非为了两个孩子,她真是支撑不下去了。
牛陆氏安抚好两个孩子后,想着自己给华宁县主添了不少麻烦,还请了大夫,总该去给县主做点儿什么,却见冬柚抱着包袱走了进来。
牛陆氏只当她是来撵人的,赶紧下了床。
冬柚笑道:“嫂子身子还弱,快躺着吧,待会儿我叫人把饭菜送到这屋子里来,你们母子三人一块儿用。”
她将手里的包袱放下打开,取出两件小孩儿的棉袄来,“这是用我和莲果的旧衣裳改的,我看两个孩子都冻得可怜,手脚都有冻疮。”
“两位姐姐太善心了,我,我真不是该如何感谢。”牛陆氏让两个孩子给冬柚磕了头。
想那县主也没孩儿,院子里也没有,所以这两件棉袄肯定是刚赶出来的,这说明莲果和冬柚太有心了,牛陆氏如何能不感激。
“都是小事儿,我家县主最是心善的人,你们就安心在这儿先住下。”冬柚道。
次日那衙役回来回了话,同长孙愉愉猜的没差多少,果然是她男人动不动就打她和孩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那男人就逼着牛陆氏到处借钱,借了钱就用来买酒、赌0博。
长孙愉愉寻思之后就将牛陆氏招来,问她可愿意留下帮工,刚好府里还缺人手。
牛陆氏自然是千恩万谢,当即就点头了。
长孙愉愉看她那模样,似乎是恨不能早日离开那地狱,又问道:“我听说你那丈夫有些不成器,咱们陆家的女人却不能由着人随便欺负,你若是愿意,我就叫人打发了你那丈夫。”
牛陆氏吃惊地擡起头,不大明白长孙愉愉所谓的打发是个什么意思。
打发么,是陆行出的主意,说是随便安排个去边镇服役的差使给那醉鬼丈夫。服差役本就是国法,但允许用银子抵差役的,那醉鬼没有银子,自然就只能自己去服役。轻轻松松就打发了,也不脏手。
不怪牛陆氏点头,她实在是舍不得两个孩子再挨打。因着留在了府衙,出于对长孙愉愉的感激,牛陆氏可谓是万般尽心,什么活儿都肯做,别人瞧不见的活儿,她也能理出来做了。
这对长孙愉愉而言自然都是小事了,目前她唯一关注的就是陆行又要亲自领兵去剿匪了。
上回长孙愉愉就有些担心,这回更是。
“你为何非要亲自去?这一次不比上次,和永昌府联合剿匪,那边儿也没法儿知根知底,为了争功指不定还要使绊子,万一坏了局面怎么办?”长孙愉愉劝阻陆行道。
陆行笑道:“没想到县主倒懂这些。”
长孙愉愉撇撇嘴,“我虽然不懂你们剿匪,但是朝堂上这种事儿我可看太多了,六年前南征车里就是那样败了的,死了个一个兵部侍郎,杀了一个巡抚。”
陆行道:“多谢县主教诲,我会记在心上,小心行事。”
这就是不听劝,一意孤行,刚愎自负的意思?
长孙愉愉叹了口气,知道陆行这种志向远大(想当高官)的男儿,不会放过任何建功立业的机会,宁肯冒险也要博一个前途。她不懂的是,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往上升,陆行却偏要选条危险的路,劝也劝不住。
长孙愉愉想起她娘亲说陆家男子长寿,舍了陆征而抢陆九,结果呢这人比武将还折腾,怕不得跟他爹一样……
所谓善泳者溺于水。
陆行这一出去剿匪,长孙愉愉心情就没好过,偏还要摆出一副她不在乎的模样,或者说摆出一副对陆行很有信心的模样来安抚人心。
上回陆行出去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回来了,这次却是三天都没有消息。长孙愉愉有些坐不住,无心见客,书也看不进去,起身去游廊踱步,眼睛却时不时地盯着院门,就盼着有消息能进来。
一直到第五日上头,莲果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面带喜色地道:“县主,县主,姑爷回来了。”
看样子是赢了,长孙愉愉心下松了口气,却再不肯在游廊上待着,转身回了屋,抓了本书看,似模似样地翻着页,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片刻后陆行就走进了院子。长孙愉愉的余光透过窗户往外瞥见了他,却丝毫不动,只低头又翻了一页书。
陆行进屋走到长孙愉愉跟前,长孙愉愉这下就再不好装作无动于衷了,只是才擡起头就见陆行擡了擡手。
“知道,我先沐浴。”陆行转身就去了净室。
他知道个啥?长孙愉愉疑惑地看向莲果。
莲果笑道:“每回姑爷从外头回来,县主都是让他先沐浴更衣的。”
别人不提,长孙愉愉还真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毛病。不过她还是觉得陆行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肯定着急想想听他剿匪的事儿,他却偏拖延。
陆行出来后,很自然地坐到了长孙愉愉的身边,接过了莲果捧上来的茶,长饮了一口,显见得出外剿匪甚是辛苦,连水都顾不得喝。
长孙愉愉却依旧没主动搭理陆行,而是继续埋头看书,认真得好似被书迷住了一般。
陆行凑到长孙愉愉耳根边上道:“这次剿匪果然被县主料中了,永昌府何爱洲为了争功,险些让我们前功尽弃。”
长孙愉愉闻言一下就被取悦了,很有点儿小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竟然有点儿运筹帷幄的感觉了。
不过长孙愉愉倒没低情商地对陆行说什么“早就跟你说了”之类的话,她依旧没擡头,但却用实际行动鼓励陆行继续往下说。
这实际行动就是她没把陆行推开。
陆行试探着双手环住长孙愉愉,想让她靠入自己怀里。这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长孙愉愉心里的气儿还没消除呢。
当然小县主也没跟陆行闹,她只是起身走到陆行的对面坐下,继续拿起她的书卷。
陆行摸了摸鼻子道:“你书拿反了。”
长孙愉愉没发火,反而朝陆行展颜一笑,特别灿烂。
“想来是这书县主已经看到倒背如流的程度,如今正好反过来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新意是么?”陆行“谄媚”地替长孙愉愉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