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嬛如哭着谢过姜氏,只泪汪汪地哀求地看着陆行。
陆行整个晚上都很沉默。谁遇到这种事儿,也都只能沉默,毕竟自己的婚姻大事,却由不得自己说一个字。
但最终离开陈府时,在门口陆行还是对着韦嬛如点了点头,韦嬛如和韦伦兄妹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陈府内被吵醒的母女哪里还睡得着,陈一琴依偎着她母亲道:“娘,我始终有些不相信,愉愉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她不会以势逼人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姜夫人轻轻摸了摸陈一琴的头发,“傻孩子,这件事华宁县主当然做不得主,她可能都不知道整件事。看上你九哥的是晋阳公主。””啊,怎么说?“陈一琴问。”晋阳公主就那么一个女儿,她是看中了陆家千年世家的底蕴,要将她女儿托庇给陆家。“姜氏道。
“可是……“陈一琴不懂,”明明是晋阳公主更有权有势啊。“
姜氏摇摇头,“你个傻孩子,晋阳公主如今是有权有势,可一旦天有不测呢?那她和华宁县主就什么都不是了。“
说到这儿,她坐起身,“不行,今儿是太晚了,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请你九哥,他绝对不能昏了头答应韦嬛如的要求,拿自己的亲事去换韦凤仪。“
但是姜氏等到明早可就太晚了。
因为当天夜里,陆行就由韦嬛如和韦伦兄妹陪同着去了晋阳公主府。因为韦氏兄妹一点儿也等不住了,生怕次日早晨皇帝就下旨,那样一切就都完了。
当夜,陆行和晋阳公主谈了良久才离开。
韦嬛如兄妹一直等在街口,见他出来赶紧下了马车迎过去。“陆世兄,晋阳公主怎么说?”
“她说明日宫门一开她就进宫面圣。”陆行道,语气很温和,作为“受害者”他还有精神反过来安慰韦氏兄妹。
韦嬛如松了口气之余,又面带凄色地道:“对不起,陆世兄。”
陆行叹了口气,朝韦嬛如安抚地笑了笑,“只要能救老师。”其余就再无话了。
向来还算亲近的三人,忽然间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徒留尴尬。
“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我想独自走走。“说完陆行转身就走了。
韦嬛如站在原处,泪如雨下,一直看着陆行孤单的身影没入黑暗里。
韦伦只能在旁边看着,暗自叹息,轻轻地搂住韦嬛如的肩膀道:“别哭了,回去吧,或许明日爹爹就能回来了。”
韦嬛如这才晓得原来她哭了,她擡手抹了抹脸颊的泪滴,朝韦伦点了点头,“嗯,爹爹一定会回来的。”
晋阳公主没有食言,次日一大早就进了宫。
皇帝听得晋阳公主的来意十分惊讶,“你怎么会替韦凤仪说话?他的罪证不是你叫邹静夫收集的吗”
邹静夫就是靖云台大都督,同晋阳公主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她才能好几次随便动用靖云台。晋阳公主原以为这件事是人不知鬼不觉的,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
但她转念就想明白了,肯定是邹静夫自己坦白的,皇帝要的靖云台大都督必然是个任何事情都不会向他隐瞒的人,这也是为何邹静夫能在这个位置上稳坐十几年的关键。
晋阳公主做出一副扭捏态,“皇兄你都知道啦?”
皇帝略显得意地瞥了晋阳公主一眼,意思是天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朕的?
晋阳公主坦白道:“皇兄,我之所以这样做全是为了华宁。”
“华宁?这跟华宁有什么关系?”皇帝问。
晋阳公主道:“皇兄你是知道的,我一心一意就想给华宁找个好夫婿,看来看去就看上陆少卿了,华宁自己也钟意他,那孩子眼高于顶,好容易看上一个人,我这做娘的怎么也得顺她心意啊,所以我就想……”
“所以你就想拿捏到韦凤仪的把柄,然后威胁他们退亲是吧?”皇帝没好气地道。
晋阳公主赶紧给皇帝跪下道:“皇兄,我知道我这样做是犯了你的大忌,我也不是要插手朝廷的事儿,我当时就想着,要是查不出韦凤仪什么事儿,这也算是帮皇兄安安心,若是查出来也免得皇兄被他蒙蔽。然后,顺带,顺带……”
“顺带满足你的私欲!”皇帝没好气地大声道。
晋阳公主低着头,不说话了。
皇帝当然生气,但对着自己这个妹妹,又实在说不出太重的话来,因为晋阳本就可怜,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她为了华宁自然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今日你来给韦凤仪求情,怎么,他们两家已经退亲了?”皇帝问。
晋阳公主点点头,“韦家兄妹逼着陆行退了亲。”
“哼。”皇帝冷哼一声,他现在对韦家的任何人都没有好感。
“陆卿定亲才没多久,你早干嘛去了?早说至于要逼得人退亲么?如此一来,华宁的名声也不好听。”皇帝道。
晋阳公主道:“那会儿华宁不是不中意他嘛,我总得考虑那孩子的心意不是?可是后来,她自个儿又喜欢上了,我这个做娘的虽然也对她有怨气,但是也拿她没法子呀,皇兄~~”晋阳公主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在皇帝面前却依旧撒娇。
“你呀你……”皇帝叹息,“一个两个的,都叫朕放不下心。”
晋阳公主嬉皮笑脸地道:“放不下心才好呢,皇兄,我还想求皇兄……”
“打住,朕可没脸给华宁赐婚,瞧瞧你都干的什么事儿。”
晋阳公主也不多求,“皇兄,你还没消气儿么?”她膝行到皇帝面前,“韦凤仪那也是被人蒙骗,压根儿不知道他那外室以前是宋真言的妾室,他自己都气得差点儿中风。”
这就是晋阳公主的聪明处,给皇帝一个台阶,让他拒绝自己,那样他就不会气得太厉害了。实际上晋阳公主也没想着让皇帝赐婚,当然能赐婚就最好了。
“那也是他活该。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是总标榜什么不爱女色不纳妾么?结果呢?”皇帝气呼呼地道。想当初他不就是想选个秀么,结果韦凤仪他们那些大学士都跳出来说扰民,结果呢,他们自己却是养外室的养外室,扒灰的扒灰。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韦凤仪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请?他为宋真言说话总是真的吧?”皇帝道。
晋阳公主道:“哎,说不得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韦凤仪怎么就着了那女人的道儿。我想找他其他把柄恁是没找着,他却居然在这女色上头栽了跟斗。而且臣妹瞧见过那女子,模样也就一般的。”任何女子的模样,在晋阳公主眼里也都是一般,只除了她母女俩。
皇帝自己也是男人,却晓得有时候女人的容貌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听晋阳公主这话,他瞬间倒是有些理解韦凤仪,却又更愤怒于自己的理解。
“皇兄,以前你总是说,要和韦凤仪君臣善始善终,本来他早就有致仕之意,也是皇兄一再挽留,就想留个君臣佳话。没想到韦凤仪最终还是辜负了皇兄。“晋阳公主道。
提起从前,皇帝自然地想起了君臣互相扶持的事情,又想着太后不是自己生母,当初他也还年轻,也是韦凤仪这帮人帮着他站稳了脚跟,从忠君这一条上来说,韦凤仪还是做得不错的。
“皇兄,臣妹知道如此求情让你为难了,只是求皇兄可怜可怜华宁,她三番两次遭难,都是陆少卿救了她,这就是缘分,她自己又钟意。为了给她找门合适的亲事,我是绞尽了脑汁。原以为,原以为……”晋阳公主眼圈红了。
皇帝当然明白晋阳公主的“原以为”是什么,不就是以为华宁能嫁给他六子的么,偏偏那刘妃改了主意,死活不同意。想到这儿皇帝也明白了晋阳的心思,若是他们这些长辈不在了,华宁可怎么办?
她那样美貌又那样娇弱,还真是得是有底蕴的人家才能护着她。
皇帝先是被晋阳公主提及了往昔他与韦凤仪的情义,如今又被晋阳公主以同情怜悯心攻之,那愤怒之情自然是开始动摇了,原本韦凤仪就罪不至死,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韦凤仪的案子僵持在这儿,满朝都在观望,他如果真杀了韦凤仪,只怕要伤了许多大臣的心,皇帝也是有顾忌的,不能让人太心寒。
只不过他表现得太愤怒,没人敢来劝。如今晋阳来劝,他也是可以顺势下梯的,不然岂不是连武英殿大学士陈筑远也要一起问罪。
皇帝思及此,叹息一声,“这一次朕念及你是一片慈母之心,不跟你计较,如果还有下一次,你再插手朝廷事情,朕决不轻饶。”
晋阳赶紧认罪、求饶、谢恩。
晋阳站起身后,做出怯怯的样子问皇帝道:“那皇兄打算如何处置韦凤仪?”
皇帝冷冷地看了晋阳公主一眼,她又怯怯地低下了头,但却没往后退,这就是等着皇帝回答呢。
皇帝叹息一声,作为孤家寡人,其实他是没几个人能倾诉的,于是晋阳公主就成了他为数不多地能说会儿话的人。
“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他?“皇帝问。
晋阳公主想了想道:“皇兄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朕要是有主意还来问你?“皇帝气呼呼地道。
晋阳公主笑了笑,“皇兄一向雄才大略,英明果决,不可能没有谋断的,这会儿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皇帝若有所思地道:“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