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芝先生曾经指点过我的琴艺,我见他所用之琴却与华宁的如出一辙,当时景芝先生说那琴乃是他外甥所制,所以我才猜华宁那柄琴也是世兄你制的。只是当时我见你没有反应,也不好说话,但华宁一直在找那制琴之人呢。”韦嬛如道。
话如此之多,而且还有些没话找话说的意思,长孙愉愉在山洞后隐约听出了一点儿名堂,他们是世兄世妹,这陆行虽然穷酸了些,却被韦相公誉为六元之才,嬛如如此主动,很大可能是韦相公想延揽陆行为女婿。
长孙愉愉忍不住捂住嘴巴偷笑,这下韦相公和嬛如都能如愿以偿了,哪怕陆行没中状元,想来一个翰林也是跑不了的。以后却可以打趣她了。
听到这儿,长孙愉愉也没好意思在听下去,所以提起裙摆又蹑手蹑脚地从洞腹里的另一边退了出去。
“县主,可听到什么有趣的了?”文竹见长孙愉愉笑得好似偷了腥的猫似的,忍不住问道。
长孙愉愉做了个“佛曰不可说”的姿势,笑着走了。
她回到萼绿华堂不久,就见韦嬛如面带红晕地也走了进来,长孙愉愉忍不住笑着上下打量她。
韦嬛如被看得有些心里发慌,“怎么了,华宁?”
长孙愉愉立即笑着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看你红光满面的,似乎是有什么喜事儿。”
“我能有什么喜事儿啊?”韦嬛如的耳根子更红了。
“怎么没有喜事儿啊,先才我还听得几位新举人在吟诵嬛如姐姐的诗呢。”陆甜甜道。
“哪首诗啊?”杜丽棠问道,说起诗她就来了兴趣。
陆甜甜捂嘴笑道:“就是上回我们跟嬛如姐姐一块儿咏荷那首啊,‘碧波掬绿碗,盛来水天香。’丹姐姐还说咱们都是沾了嬛如姐姐的光,若是没有她,咱们的诗集肯定卖不了那许多册。”
陆甜甜这边笑得兀自花枝招展,但长孙愉愉、杜丽棠还有方子仪等人听了,脸上却是阴云密布,连装腔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尤其是长孙愉愉,第一时间就看向了韦嬛如。
“愉愉,我……”韦嬛如急急地想辩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情急之下连长孙愉愉的小名都叫出来了。
“嬛如姐姐,你真的参加了咏荷社?”长孙愉愉问得还算平静。
“愉愉,我只是想,大家都在京城,同气连枝的,何必闹得如此僵,咱们都好好儿的不是更好么?”韦嬛如道。
长孙愉愉有些站立不稳地往后退了半步,她没想到韦嬛如真的承认了,且还把一切的锅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被最亲近的好友背叛,那种滋味如刀子一般割在了长孙愉愉的心头。
她韦嬛如难道不清楚自己和长孙家的恩怨么?还有长孙丹那一堆的乌糟事儿,她不是也一清二楚么?需要她这时候冲出来做什么和事佬啊?便真是有心,难道不能提前说一声,却要让她骤然被陆甜甜的话给刺一刀?
史墨梅闻言立即站出来应和韦嬛如指责长孙愉愉道:“就是啊,咱们这些人里谁不是沾点儿亲带点儿故的,华宁就是你,这么大人了,还玩那种跟你玩就不能跟别人玩儿的把戏,你自己想想难道不汗颜么?”她最烦的就是长孙愉愉她们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架势,好似她跟谁玩儿就是给谁面子似的。
然则长孙愉愉理都没理蹦跶出来的史墨梅,但她的余光已经看到自己这边居然有人还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仿佛在是认同韦嬛如和史墨梅的。
长孙愉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韦嬛如的眼睛道:“嬛如姐姐,我知道你是好意,也不是没劝过我,只是这一次你要拉拢我们两边,是不是应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儿啊?”
韦嬛如词穷了,她知道自己的理就屈在这儿,然则当时她实在没法儿对长孙愉愉开口,后来也想坦白,可却总是说不出口,一拖再拖就成了如今这样。
长孙愉愉几乎带着一点儿哭音地道:“嬛如姐姐,你料想到过今日的情形没有?你知不知道她们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在这种场合把这件事抖落出来看我笑话。”
韦嬛如低下了头。
长孙丹因为脚扭伤了只能坐着,但气势丝毫不输地道:“华宁,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办个咏荷社欢迎所有的姐妹参加,嬛如只是同我们聚了一次,你又何必这样指责她?让她难堪?”
“是啊,咱们又不是仇人,你凭什么不许嬛如姐姐跟咱们玩儿?而且你们那群人都不擅诗词,委屈了嬛如姐姐的才华怎么不说?”陆甜甜也出来帮腔道。
这话杜丽棠可听不得。“嬛如,你若是想出个诗集,难道咱们还帮不了你么?你非得去蹭咏荷社的光?”
“我……”擡起头的韦嬛如已经是泪流满面,哭得说不出话来,“我真的,真的是为了大家好。”
韦嬛如是泪流满面,长孙愉愉何尝又不是鼻酸眼圈红。她轻声道:“嬛如,咱们好多年的朋友,你所做的我无可指责,只是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义,也换不来你事前知会我一声么?就眼睁睁看着她们都来看笑话,说风凉话?”
长孙愉愉可不是傻子,她只需要抓着对自己最有利的话来说就行了。
她这话一出,顾静婉、方子仪等人果然都对韦嬛如露出了不满的眼神。
长孙丹拉住韦嬛如的手对着长孙愉愉特地放柔和了声音,做出语重心长的态度道:“愉愉,咱们是嫡亲的姐妹,难道真要这样楚河汉界地划个分明么?连带着叫所有京城的姐妹都不能自由地来往么?”
长孙愉愉气得笑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对着长孙丹、史墨梅等人道:“罢了,谁也没想到今日的琴会居然是这般结局。”
她语带惆怅地转向长孙丹,“恭喜你们了,这一局的确是我输了。也恭喜你们赢得了韦嬛如这样的人,只是她所说的什么都好好儿的却是不能。你们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欺负我,可真是好样儿的。恕我这个主人没法儿再招待各位了,莲果,替我送客吧。”长孙愉愉说完,就“万般没有风度”地转身快步走了。
众人望着她的背影,还能看见她擡手拿手绢拭眼泪的动作。这对素来心高气傲的华宁县主而言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失败。
陆甜甜忍不住笑起来,“呀,真是没想到华宁竟然如此没风度,一点儿小事都这般计较。”
她这话赢来了咏荷社众人的附和之笑,然则却把琴社这边的人给完全推到了对立面。杜丽棠、方子仪等人全都怒瞪着“落井下石”的陆甜甜。
“愉愉。”方子仪追了上去,与她并肩的自然是钟雪凝。方子仪虽然对长孙愉愉也有些小小的不满意,但那都是内部的小矛盾,却不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叫人看笑话。
女孩子的友谊虽然会有些小摩擦,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并不会犹疑,而且最是默守“咱们是一边儿的”这种规则。
方子仪一走,方子月自然也追了上去。顾静婉和杜丽棠只迟疑了片刻也都追了上去。
留下一个许嘉乐,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平日里她和韦嬛如最好,也最喜欢她,觉得韦嬛如哪儿哪儿都好。然则作为长孙愉愉的朋友,她却受过长孙愉愉很多的恩惠。说真的长孙愉愉这人对朋友真的没说的,你没想到的她都能替你先想到,但凡你找她帮忙,她向来是不厌其烦的。
今日这桩事儿,的确是韦嬛如做得不太地道,许嘉乐咬了咬嘴唇,跺了跺脚,转身也追着长孙愉愉跑了。
韦嬛如的泪流得更凶了,她没想到连许嘉乐也追着长孙愉愉去了。其实这次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鬼迷了心窍,一时竟然应允了咏荷社之邀。她也是觉得长孙愉愉有些霸道,跟她玩儿就不许再跟长孙丹玩儿,然则此刻韦嬛如的心却彷徨了,她知道长孙愉愉是真的伤了心。
“嬛如,你别哭了,华宁如今在气头上,所以说话才那么难听。”长孙丹安抚韦嬛如道。其实长孙愉愉的话真的说不上难听,但被她如此一说,就好似真是长孙愉愉的错了。
“等她气消了,我再陪着你上门去给她谢罪好么?她就是这样的小孩儿脾气。”长孙丹拉着韦嬛如的手揉了揉道,“你与她素来交好,这么多年的朋友,她断然没有道理为这点儿小事就跟你生分的。”
如果生分了,自然就是长孙愉愉不念旧情,狼心狗肺了。
陈一琴万万没料到自己来参加一个琴会却看了这么一场大热闹,以至于她只能溜边儿缝,希望大家不要注意到她。
女宾这边的变动男客那边自然也有察觉,但却不好打听。到散席时,陆行自然要送陈一琴回去。进得陈府,少不了地要上茶留饭。
陈一琴悄声道:“九哥,你知不知道刚才韦家姑娘同华宁县主几乎闹翻了。”
“怎的是她二人闹翻?”陆行这话却是问得有些蹊跷。
陈一琴不明所以地望着陆行。
实则陆行早已看出来女客那边是闹了不愉快,但他猜测是华宁县主和长孙丹姐妹俩闹翻来着。因着他无意间看到长孙愉愉尾随定军侯世子去了游山廊,心里还道这位县主可真是够大胆的。
没想到后面长孙丹又去了,还扭到了脚,显见是二女争夫动了肝火。但这种事陆行不好对陈一琴说,当然自己也不感兴趣。
“我也是听得一知半解的。好像是华宁县主性子有些霸道,跟她玩儿,就不许人跟她堂姐玩儿。偏韦家姑娘好似去了什么咏荷会,还出了诗集。今儿被人故意闹了出来给华宁县主难堪。华宁县主当时就气得跑了,连送客都没出来。”陈一琴道。
“韦姑娘性情温婉大方,你多跟她来往才是。”陆行一句话就替陈一琴决定了方向,也是就差没直言,别和华宁县主那帮人玩儿了。
陈一琴笑道:“嗯,我知道了。”
然则姑娘大了,就有自己的主张了,别说表哥的话了,就是爹娘的话也是只听一半的。晚上陈一琴又把今日所见所闻对着姜夫人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姜夫人听得直唏嘘,“哎哟,这帮京城的姑娘可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位华宁县主的堂姐说话还挺厉害的。”
陈一琴点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呢。只是华宁县主看着高高在上的,又美得不似凡人,其实我瞧着她却是有些可怜呢。”
“她可怜?”姜夫人有些惊诧地看向陈一琴,她却是没觉得华宁县主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然她女儿最是心善柔弱,看不得人伤心,这才会同情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