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性不喜欢应酬热闹,出门时可以带上繁缨,她会帮你的。”楚寔道。
季泠点点头,她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繁缨在人际往来方便可比她强多了。
“放心吧,你这样的主母,打着灯笼也难找,繁缨是个聪明人,只会想方设法帮你的。”楚寔这是给季泠吃定心丸,怕她忌惮繁缨。
“我知道的,繁缨姐……繁缨一直都在帮我。”季泠道。
楚寔颔首,“不过她的身份究竟还是太低,这样吧,你做主让她做姨娘。”楚寔这是在把施恩于下的好事儿给季泠。
季泠连连点头。
只是繁缨本人却是不太情愿的。像魏姨娘那样做姨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做丫头见楚寔见得多,可是既然季泠开了口,繁缨也不能说什么,否则就是不识好歹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碍了季泠的眼,让她要想出这招对付她。
季泠那么敏感的人,如何能不明白繁缨的不情愿,她继续道:“不过你伺候了表哥那么些年,他也不习惯再由别人伺候,所以还得辛苦汤姨娘你继续伺候表哥的起居。”繁缨娘家姓汤,因做了丫头,大家习惯称名,反而没多少人记得她的姓了。
繁缨是没想到季泠会如此说,有些汗颜,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多谢少夫人。”
“恭喜汤姨娘了。”芊眠上前给繁缨行礼,繁缨赶紧让了一半。
晚上芊眠又带上小丫头各自出了份子钱在家里置办了一桌酒席,以为繁缨贺,这自然也有季泠的意思在,她出了二两银子,是以酒席办得很体面。
没过两日苗兰香便又带着苗冠玉上门了。
“这次是专门来跟夫人道谢的。”苗兰香笑道,“端午夫人送的粽子,真是闻所未闻,前所未见,咱们可都算是开了眼界了。”
华阳县虽是成都府下辖县,可距离也不算近,骑马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到,不过季泠因为和苗兰香还算交好,因此也差人送了过去。
“你们喜欢就好。”季泠道。
“冠玉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呢,直催着我来跟府上的厨娘讨教呢。”苗兰香道。不过她这话半真半假啊,这一趟来楚府的确是苗冠玉催着她来的。
苗兰香的本意是不愿再亲近季泠,毕竟说也不愿跟心机深沉的人打交道。可苗冠玉却说,“楚夫人的心机越深,你就越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她定然会知道姐姐对她心中不满的,她略略说几句,就够姐夫吃一顿挂落的。”
苗兰香想想也是这个理儿,这才又上了门。
听的苗兰香如此说,旁边的繁缨开口道:“不是厨娘做的呢,是少夫人亲自下的厨。”
“呀。”苗兰香这是真的惊讶了。
苗冠玉却是没什么反应,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繁缨看。
季泠道:“这是汤姨娘。”以前季泠见苗兰香时,都没叫上繁缨,但如今繁缨成了姨娘,身份不一样了,季泠愿意带着她见客,那也说得过去了。
繁缨上前给苗兰香见了礼,又送了一只金镯给苗冠玉当见面礼。因为跟了楚寔这么久,繁缨手里也有不少好东西,这只金镯子是扬州那边的款,现在还没在蜀地时兴起来,做工十分精良。
苗冠玉道了谢,不过小脸上却没露出多少欢悦来。
因有了繁缨在场,就不用苗兰香一直费神找话题了,遇到冷场的时候,繁缨也会出来打圆场,如此下来苗兰香跟繁缨说了不少话,她以前打听楚寔的事儿,从季泠嘴里可一句话都听不到,然而繁缨却会透露几许。
用过午饭,苗冠玉在园子里玩儿时,不小心扭了脚,季泠忙地请了大夫来,虽说不严重,却是不能走路了。
季泠自然要留苗冠玉住下,苗兰香张嘴就想拒绝,哪有这样叨扰的道理,找个婆子背到马车上便是了。然而苗冠玉却在背后拉了拉她的丝绦,苗兰香也就没再说出反对的话来。
季泠便让繁缨去准备客房,领了苗氏姐妹下去暂歇。
等屋子里没人时,苗兰香不由感叹道:“楚大人的周围汤姨娘却是个好相处的,做事也细致,将咱们招待得真是无微不至。”
苗冠玉嗤了一声,“瞧着好相处,却未必真的好相处呢。姐姐莫要小瞧了这些个女人,心眼儿多着呢。楚大人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最后就繁,就汤姨娘成了姨娘,姐姐就该知道不可小觑了。”
苗兰香道:“我可没敢小觑她。只是布政使柴夫人似乎不喜楚夫人,你说我是不是该慢慢疏远啊,否则惹闹了柴夫人可也不好。”
苗冠玉道:“姐姐的目光怎的这般短浅?柴大人势大不假,可姐夫能攀得上么?一个小小华阳县还没看在人眼里呢。如今好容易搭上了楚大人的线,他年少有为,你可仔细瞧着吧,对楚大人而言入阁是迟早的事儿,楚府一门只怕会出三位太傅呢。”
苗兰香道:“晓得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罢了,对了,你刚才拉我做什么?便是要亲近楚夫人也用不着在人家里住下来吧,多不方便啊。”
苗冠玉低头道:“姐姐就当是我任性吧,咱们明儿再回行吗?”
苗兰香最是疼苗冠玉,听她这般道,也就没再问了。
因着季泠送了信去前院,说是今日苗氏姐妹要在府里暂住,楚寔避嫌也就没回内院用饭,连歇息也是去的书房。
晚上纳凉时,苗冠玉问季泠道:“夫人,楚大人晚上不回来么?”
季泠笑着道:“他今日歇在书房。”
苗冠玉失落的神情落在季泠眼里,她也没多想。毕竟苗氏姐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季泠还是知晓原因的,她可没那么大本事。
苗冠玉叹息一声,“哎,还以为能见着楚大人呢,这样回去就能跟芳儿有个交代了。”
“芳儿是谁啊?”季泠逗着苗冠玉道。
“芳儿是王教谕的女儿。”苗冠玉道:“她听她爹说,楚大夫以前是知制诰,字写得可漂亮了,多少人都想求楚大人的墨宝呢。她爹爹生辰快到了,想送个生辰礼物给她爹爹,又听说我见过楚大人一次,就想着楚大人的墨宝了。”
苗冠玉期盼地看着季泠,季泠实在有些说不出口拒绝的话,但是楚寔的主她可做不了。这墨宝的事儿,季泠就更不敢自作主张了。她在楚府时,很多故事都是听过的,老太太也说过,但凡行诸文字的东西都要小心谨慎。
“这个可得楚大人点头才行,改日我替你问问好么?”季泠道。
苗冠玉点点头,道了谢。
不想次日午间,苗冠玉又旧事重提,“夫人,你能现在帮我去问问楚大人么?因为王教谕的生辰过几日就到了,我怕错过了,芳儿会伤心的。”
季泠有些为难,苗兰香拉了冠玉一把,“冠玉,你怎的这般不晓事,你再这样,下次我不带你来了。”苗兰香是真有些生气了,冠玉很少有如此不懂事的时候,季泠便是脾气再好,那也是知府夫人,若惹恼了她,可就够她们吃一壶的了。
苗冠玉悬泫然欲泣,低下头不再说话。
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季泠有些于心不忍,不知怎么的看到苗冠玉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虽说苗冠玉父亲还在,可母亲已经离世,继母入门,苗兰香不放心才将苗冠玉接到自己家的。
而季泠自幼失怙,对丧父或者丧母的小姑娘总会多几分怜悯,于是她弯下腰用自己的手绢为苗冠玉擦了擦眼泪,“别哭了,冠玉,我这就差人去替你问可好?”
季泠紧守着自己的本分,若非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自己去前头衙门寻楚寔的,于是让芊眠去前头找桂欢传话。
繁缨是没想着季泠会答应苗冠玉的,她有心劝两句,可这般情形估计季泠也不会收回说过的话,她心里不由叹息,季泠的心肠太软,这般性情将来若是再进来几个人,只怕季泠的血肉都不够人吃的。
芊眠领了命正要去前头找桂欢,却听苗冠玉在旁边加了句,“芊眠姐姐,你可不可以跟楚大人说,是我,苗冠玉求他的。”
这话说得实在太突兀,众人听了心里都觉诧异,可又想着苗冠玉是个小孩子,也就没往深处想。
众人又歇了会儿,就等着芊眠的回话,季泠心里已经盘算着,楚寔拒绝后,她该送点儿什么逗苗冠玉开心,可不曾想芊眠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捧了一幅字。
“天道酬勤”。这四个字送给一县教谕倒也贴切。
只是在场众人看到这幅字时,却是心中各有滋味。
繁缨是很不是滋味地看着季泠,季泠和楚寔至今未曾圆房她是知道的,本以为楚寔对季泠也没多少心思,可如今他竟然只为季泠一句话就送出了一幅字,这实在太让繁缨吃惊了。
当初在扬州任上时,繁缨没少见人来求楚寔的墨宝,可他从没答应过。
季泠则是有些怔忪地望着窗外,她也是没料到楚寔会送出墨宝。然而她和繁缨两人自然都想不到冠玉身上去,因此季泠不能不想楚寔难道是为了她?为了不驳她的面子所以才答应的?
季泠心里有些酸涩,可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贯通全身了一般。楚寔对她不求回报,却又处处回护,可她却困于自己的心境,竟从没帮过他什么,反而一直在拖后腿。而这一次,季泠想她一定会努力的,不管楚寔接受不接受,至少要让他知道她也不是那般无用的。
季泠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不再浑浑噩噩地甘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