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楚寔的前途,老太太当然不能含糊。“那你外放的事有消息了吗?”因为楚祜在朝中,所以楚寔肯定是还要外放的。
楚寔道:“有点儿眉目了,多半年后就能下来。”毕竟九月一过,离年边也不远了,皇帝体谅臣子,只要不是特别急,总要让他在京城过了年才上任。
老太太想了想,若是不把楚寔的亲事赶紧办了,他上任后的确就只能请婚假回来,一来一回还不知道耽误多少工夫,万一公事走不开,那就拖得太久了,如今楚寔可都二十四了,翻了年便二十五了。
老太太退而求其次地道:“那行吧,争取年底把你的亲事办了,也不至于影响二郎和三郎。不过泠丫头年岁太小了,不利生育。等你们成亲后,不如把繁缨的避子汤断了吧。”
楚寔笑道:“这不是欺负人吗?”他娶其他任何姑娘,肯定都得等主母有身孕生了儿子之后才会给小妾和通房断避子汤,到了季泠这儿,却不如此,怎能不是欺负人呢?
老太太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地道,而季泠还是她养大的呢。“哎,我老了,也懒得管你们的事儿了,以后你都自己拿主意吧。”
楚寔走过去坐到老太太身边,搂了搂她的肩膀,“知道你这是心疼我,不过泠表妹也没那么差。”
季泠是不差,可她的孙子却太优秀了啊,老太太如是想。今儿要是换成楚宥,她压根儿就不会纠结。
在自己的屋子里听见老太太来的消息时,季泠才打起了一点儿精神,可一看到老太太眼圈就红了,她撑着病体给老太太跪下,垂泪道:“老太太,都是阿泠的错,都是阿泠的错。”
老太太摸了摸季泠的头,“地上凉,快起来吧。”
季泠将头枕在老太太膝盖上,“我以为你老人家再不想见到我了。”
“怎么会?一切都是意外。”老太太还是通情达理的。
季泠摇头道:“老太太,我配不上大公子,大公子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用委屈,我怎么能恩将仇报。不如你把我送回老家吧,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好不好?”
“胡说。”老太太呵斥道,虽然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但一想到季泠是她从小养大的,那么乖巧,又哪里忍心把她随便嫁掉。
“可是,怎么办?我真的,真的配不上大公子啊。”季泠哭道。
老太太揉了揉季泠的头发,“赶紧养好身体吧,过几日就跟着你大伯母学学管家。”
季泠像只小鹿似的,睁着怯懦的眼睛看着老太太,她只要一想到苏夫人,就忍不住打寒颤。老太太如今之所以平静,那是因为自己是她养大的,可苏夫人对楚寔的寄望多高啊?眼看着都要和廖家二姑娘定亲了,却半路杀出自己这个程咬金,心里估计是恨不能生吞了她吧?
楚寔果然是说到做到,过的两日余芳就到了楚府。她心里是万分的忐忑,听到楚府来人带信让她过府时,余芳就感觉心惊肉跳,直觉事情不好了。
如果一切都好好的,楚府怎么会让她去?这么些年她可从没上过门呢。
余芳这两日完全就没睡好,直惦记着不知道季泠发生了什么事儿。所以这一日她早早儿地就到了楚府。
余芳在老太太跟前依旧拘谨,连坐也不敢坐,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老太太,又看了看满脸怒容的苏夫人,还有一个年轻清俊得跟画里神仙似的男子。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别紧张,阿泠她姨,今日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大郎和阿泠的亲事。”
一听这话,余芳的心就搁了一半了。原来是说季泠的亲事啊,难怪要把她找来,毕竟她算得上是季泠如今唯一的亲人了。余芳悄悄地吐了口气,又问道:“大郎?不知是谁家的大郎呀?”
老太太看了看苏夫人身后站着的楚寔,“就是我家这不成器的大郎。”
余芳一惊,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复又提到了胸口。楚家的大郎她当然知道啊,但凡楚家的事儿,只要在外头能听到的,她都关心得不得了。楚寔可是当朝状元郎啊,还生得这般俊,不知道多少姑娘都惦记着呢,怎么可能娶季泠?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芳看着老太太道:“这,这……”
苏夫人忍不住呛声道:“莫不是你还瞧不上我家大郎?”
余芳赶紧道:“不,不,就是太瞧得上了,感觉跟天上掉馅儿饼似的。”
原本不是多开心的场面,但因为余芳说得有趣儿,老太太就忍不住笑了,“既然掉了个馅饼儿,你还不赶紧接着?”
余芳虽然穷,也没什么见识,但有个理儿却是知道的,天上并不会随便掉馅儿饼,她并不敢应声,只道:“这个,这样大的事儿,总要问问阿泠的意思,我,我能不能见见她,老太太?”
老太太没想到余芳居然会不接招,并没被富贵给迷了眼,不由心里又高看了她一眼。这样的亲戚将来等楚寔和季泠成亲后,余芳若是愿意来走动,她也不会反对。
苏夫人道:“从古至今,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季泠父母双亡,就你一个大姨,你定了自然就定了。你若是瞧不上咱家大郎,这桩亲事就拉倒,当我们这儿是菜市场么?还由得你挑三拣四,讨价还价?”
余芳慌忙地摇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余芳是真急了,却还是没松口,她今日必须得见着季泠才行。
季泠在看到余芳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痛哭出声,窝在她的怀里,声声喊着,“姨,姨。”
这哭得余芳心都碎了。有哪个待嫁的姑娘会哭得这么伤心的?更何况她刚才只看了一眼,便惊住了,一是惊讶于季泠的瘦弱,二则是惊讶于季泠居然出落得天仙似的了。
小时候只知道季泠生得好看,可也没想到能好到这个地步,真就像戏里说的那般,倾城倾国,沉鱼落雁呀。
余芳搂着季泠没说话,只不停地抚摸她的背脊安慰,心里却想,季泠出落得如此美貌,该不会是那楚家大郎无德,轻薄了她,才不得不娶她吧?
余芳心里痛得什么似的,若真是这般,可怎么好?嫁给那样品德无行的人,季泠一辈子能有多好过?可若是不嫁,女儿家的贞洁又是最重要的。余芳恨得牙都要咬碎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等季泠哭得没力气了,余芳才捧着她的脸道:“大丫啊,你跟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就要让你和楚家大郎定亲?可是他欺负你了?”
季泠愕然,完全没想到余芳会往那个方向想。她赶紧摇了摇头。
余芳却只当季泠是不敢说,咬了咬牙道:“你就别瞒着你姨了,说吧。你若是不想嫁,我就带你回老家。过几年你再来京城,就说是死了丈夫的寡妇,重新找个人嫁了就是。”底层百姓对贞洁的在乎可远远不如世家大族,她们只求活下去就行,顾不得多少礼义廉耻。
结果季泠真的点头了,旋即又猛地摇了摇头。
余芳这话说的时候,多少是有些冲动的,可当季泠点头后,就不是冲动了。她道:“好,你穿衣裳,今日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衣服。你先穿着楚家的衣服回去,明天我帮你还回来。从今往后你和楚家就没关系了,不过有些亏可以暗吃,有些亏却不行。咱们得去老太太跟前撕掳撕掳,他们家是怎么样孙子的。”
季泠知道余芳这是彻底误会了。她先才点头,只是真心不想嫁给楚寔而已。季泠拉住余芳的手,把前因后果简短地说了一下。
余芳立即就脸红了,“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也不说清楚啊?搞得我还以为……哎,哎,哎,差点儿不分青红皂白地得罪人。”
季泠低声道:“姨,我不想嫁人。”
余芳打了打季泠的脑袋,“胡说,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儿了,也只有老太太才能养出这么有担当的孙儿。你还挑啥啊?能嫁给楚家大郎,可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季泠知道余芳理解不了,对她姨来说,能吃饱穿暖就是福气。其实想想她小时候,穷困潦倒饿得在路边捡吃的那些年,所求的不就是将来有一日能吃饱穿暖么?
至少在梦里,她虽然没了自由,可衣食却是无忧的,周容也不是那等刻薄之人,对她的生活一直很照顾。
只不知道,将来楚寔重新娶的妻子能否有周容那般大度。
到这儿季泠已经彻底放弃自己了,因为在外人看来,她如果闹死闹活不嫁给楚寔,那肯定是不知好歹,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支持她、理解她,老太太也会对她很失望吧。
而季泠也问自己,如果嫁给别的人就能更好么?她还有小时候的一些记忆,很多男人还会打媳妇,这样对比一下的话,楚家的男子也就不算差了。
余芳走后,季泠和楚寔的亲事就算定了下来,也不知老太太和楚寔如何说服了苏夫人,可季泠一想起苏夫人的脸色就心里发紧。
好在落水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时不时发热又发寒,连嘉乐堂都去得少了。
这日阳光终于明媚了一点儿,季泠也好不容易撑出了一点精神,想起季乐来,“我去对面看看乐姐姐。”她和季乐本就在一个院子里,她病着的时候,季乐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季泠就知道不妥。
因为按照季乐的性子来说,不管她是喜欢一个人还是不喜欢,表面功夫肯定会做到的。
芊眠听了季泠的话,赶紧道:“乐姑娘被禁足了,姑娘见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