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楚寔倒是没挑剔了,于是苏夫人就托人请了廖家的继室夫人带着廖茹一同去广济寺上香。京里的人相看人家,不是借着各大节庆的游宴,便是相约上香。
是以虽然两家没有挑明,可都知道彼此是在相看对方了。
到了九月初,楚寔自然也护送了老太太去广济寺上香,方便让女方相看自己,自己也见见廖茹。
而廖茹也果真如苏夫人形容的那般端庄大方,清秀水灵,老太太心里就肯了,如今就只等着私下再问楚寔的意见了。
季泠和季乐这次也跟着老太太到了广济寺。季泠心诚,每个殿的菩萨都拜了一遍,只盼着江二文能平安归来,算着日子,他都出去了大半年了,差不多也该回京了。
等季泠拜完菩萨,季乐将季泠拉到广济寺后面的菊园,指了指不远处树下的一对碧人道:“咱们的寔表嫂估计就是那位了。”
季泠奇道:“已经定下了?”不是今日才相看么?
季乐道:“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转过身就问了寔表哥,我那会儿刚好在门外正好听见了。”
季泠也来了好奇心,“大公子怎么说?”
“寔表哥说挺好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季乐说着说着就乐了起来。
季泠自然猜不到后面的事儿。
季乐道:“结果那位廖二姑娘却是个有想法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人不能光看外表,想要考一考寔表哥。”
“呀。”季泠惊讶出声,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原以为,楚寔既然点了头,廖二姑娘就该欢喜的,没想到廖二姑娘还要反过来考楚寔,“这倒有趣儿了,廖二姑娘考大公子什么了?”那会儿季泠已经出去上香了,毕竟楚寔相看媳妇,她们这些做妹妹的总不好在旁边,也就季乐想得出在门外偷听。
季乐道:“廖二姑娘出了个上联,鹦鹉能言难似凤。”
季泠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偏头想了想,一时还真对不上。
季乐道:“对不上吧,我也是呢。可寔表哥却是张嘴就来,蜘蛛虽巧不如蚕。”
“呀,对得可真妙。”季泠叹道。
“可不是么,最要紧的是寔表哥简直想都没想便对上了。”季乐很有点儿与有荣焉的意思。
“然后廖二姑娘又出了一联,中秋八月中。”季乐道,这一次她却卖了关子,没告诉季泠楚寔对的什么。
季泠想了好一会儿也没答出来,“那大公子答上了?”
“是呢。所以廖二姑娘就大方地请了寔表哥去那边赏菊,看见了吧。”季乐道。
季泠却没想到那对璧人是如此走到一起的。虽然廖家姑娘的行为已经算是有些出格了,但是姑娘家相看夫婿时,这等行为却是叫人十分理解的。
毕竟只见一面,对两个对子并看不出对方的品行,能多说会儿话自然更好。
季泠又何尝不想亲自和岳寻说说话,但她害羞又谨慎,半点不肯行差踏错留人口舌,心里就忍不住羡慕廖茹。这样大胆又大方的姑娘配楚寔可正合适。
从广济寺回去后,楚家和廖家的亲事基本就算是定下了,双方都很满意。那位继室廖夫人也说,廖老爷为了给廖茹定门亲事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因为廖茹一定要亲自相看男方,考较男方。所以相看了好些次都没能成,都以为她要当老姑娘呢。
这回见到楚寔后,终于爽快地点了头,也了却了廖老爷的一桩心事。
因此到了九月里老太太走路都有风,十分高兴。楚寔的亲事有了着落,季泠的事儿也有了信儿,而楚宿的亲事也不用耽误了。苏夫人高兴,章夫人也欢喜。
而九月里还有一桩大事,那便是章家嫁女,章懿出嫁,自然要大办特办。
章懿出嫁,章家摆了流水宴,楚寔、楚宿还有楚宥三兄弟连续几日都去了章家,毕竟是姻亲。
尤其是楚宿每天都夜里才回来,有时候还要帮着章家招呼客人,毕竟他母亲章夫人也是章家的女儿,章懿乃是他的正经表妹。
季泠和季乐只在正日子这天跟着老太太去章家观了礼,回来的时候大约是有些兴奋,季泠读了好一会儿佛经,老太太都没有睡意。
老太太倚在床头看着季泠道:“羡慕你章姐姐么?”
季泠点点头。十里红妆,据说章懿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她母亲就开始给她攒嫁妆了,这次出嫁一共一百二十八擡,富贵气象可谓至极。她夫婿家公公是光禄寺少卿,别看官不大,但光禄寺专职膳馐享筵等事,不仅管宫中的大宴、中筵、常筵和小筵,还为朝廷大臣、一般公差供饭,比如日讲酒——>>
饭,经筵酒饭等,而且每逢年节宫中给大臣赐礼,比如立春要赐下春饼、四月八日要赐“不落荚”,端午要赐“凉糕”、“粽子”,这里头的油水可大了去了。
所以章懿可谓是志得意满,家里人又宠爱,夫家显贵,怎么不叫人羡慕。
老太太拍拍季泠的手道:“放心吧,你的嫁妆我给你攒着的呢。你和乐丫头出嫁,我一人给三千两银子。”
季泠大吃一惊,三千两银子,足够普通一家人轻轻松松过一辈子了,还有盈余。若是用这银子买个铺子,下一代的生计都有着落了。而据季泠所知,一般京官家的姑娘出嫁能有一千两的陪嫁已经算是娘家大方了。
“这,这太多了,老太太。”季泠道。
老太太道:“你和乐丫头就跟我的亲孙女是一样的,你们出嫁了,我难道还能让你们过苦日子?将来若是有难处,随时都可以跟我说,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季泠有些眼泪盈眶,“我知道的,老太太。”她想着自己在楚府也待不了多久了,心里极依恋老太太,忍不住伏在床沿上哭了一阵子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你寔表哥说,给你在京城买个宅子,把岳寻的寡母接到京里来,如此你将来一家子都在京城,随时都能回来看我。”老太太道:“我让你寔表哥尽量在咱们家附近找宅子,这样你每天来都行。”
季泠忙点头,“嗯,嗯。”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大概觉得嫁人还远,现在近在眼前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留在老太太身边,她就像一颗大树一般,给她遮风挡雨,让她活得什么都不用操心。
季泠擦了擦眼泪,“我不该哭的,今天是章姐姐的好日子。”
老太太叹道:“哎,日子过得太快了,转眼间你就长成大姑娘了,我还记得你才来那会儿的样子,粉嘟嘟的,现在可是太瘦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回忆了一下季泠小时候,季泠再念了会儿经,老太太这才睡着。季泠关门出来时,已经十分晚了,府里许多地方的灯都灭了。
好在她对楚府的园子已经很熟悉,哪怕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会走丢。季泠拢了拢自己的披风,自己提着羊角灯开始往回走。
芊眠这两日着了凉,她让她留在屋里歇着里,也没带小丫头,只让小丫头好生照顾芊眠。
从嘉乐堂出来,季泠穿出后花园的假山“九狮门”,擡头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唯有水阁有些微灯光。平时季泠回自己的院子并不会走水阁,那样有些绕路。可今晚太晚了,她知道姑娘家最好不要走黑暗的小路,哪怕是在自家府中也最好避免,所以便决定从水阁那边绕过去。
去往水阁,要沿着府里的池子走,中间还得沿着小桥穿过池子。那小桥做得极富野趣,小小窄窄,以几根大长原木搭建,年生久了上头还生了青苔。
季泠一手提着羊角灯,一手轻提裙摆,眼睛一直看着地下,生怕掉下池子去。因为楚府这池子极大,中间还很深,听说以前曾经淹死过一个小丫头,所以晚上过的时候难免会带上一丝阴气深深的感觉。
季泠好不容易走过了野趣桥,左转再右折,继而直行一段路后便到了水阁。水阁里有昏黄的灯光,真不知道谁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也不嫌冷么?
季泠刚路过水阁的门,却见里头一道黑影扑了出来,将季泠手中的羊角灯吓得摔在了地上,碎了。
“宿表哥。”季泠低呼出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楚宿。他满身酒气,走路歪歪倒倒,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或许是因为羊角灯摔了的清脆声,让楚宿清醒了片刻,斜倪着季泠道:“是你啊。”
说完话,楚宿似乎想往回走,可脚下一个颠仆,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季泠忙地上前搭了一把手,将半跪的楚宿从地上扶了起来。
楚宿再看季泠时,眼睛就有些花了。
因为眼前的人仿佛月宫仙娥一般,美得出身脱俗,不带丝毫烟火气。目波澄鲜,眉妩连娟,神如秋水,态若春云,直似半抹晓烟笼芍药,一泓秋水浸芙蓉。
男子饮了酒,自制力难免就会减弱,便是楚宿自己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就抱住季泠,大概是因为他的心里、眼前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俏模样。高傲出尘,也有着一股月色般的清冷。
而季泠整个人都僵硬掉了,可她的头脑却偏偏清醒得厉害,估计是因为楚宿醉得太厉害了。
在那一瞬间,季泠的脑海了闪现了无数的念头。她和邱寻的亲事其实还不算正式定下,虽然彼此都有意,可因为近日事情太多,先是黄溪丧妻,然后是章家嫁女,邱寻并没来得及请媒人上门,她们的庚帖还没交换。
所以如果这时候季泠将错就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