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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曾照小重山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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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雪一直下到了傍晚,落满了庭院,覆盖出一层柔软的雪被,被屋檐下风灯明黄色的光芒照亮。

    顺平郡王府中,赵瑾所居的院子下人们往来皆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搬着东西,雪影和屋檐下的光影透过轩窗,落在黑漆雕花的床头。在外疲惫忙碌了一天,刚抓捕人犯归案的赵瑾,正靠着迎枕在沉睡。光影落在他极其清俊的眉眼下,浓长的睫毛落下投黑的阴影。

    大抵是太过疲惫,他睡得比往常要深,陷入了深沉的梦境之中。

    梦中并没有大雪纷飞,而是一片春日盛景。亭轩朗阔,回廊曲折,雾气弥漫中可见精致的楼宇,宛若天上的宫阙,还有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粉白色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而下,落成了花雨。而他就立在亭轩之下,桃花瓣被风卷起吹进亭轩中,落在他的肩上。

    赵瑾不知这里是何处,茫然地向前走着,这时候,他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子的笑声,伴随着隐约的水声,他心中微动,似有所感,连忙向前行了几步。

    转过回廊的转角,赵瑾看到庭院中雾气弥漫,水池碧波荡漾,水池旁的桃树落英缤纷,桃花瓣落满了湖面。而那个纤细的背影就坐在桃花树下,背对着他在玩水。她穿着一件雪白的蜀州春罗做成的衣衫,透明的纱落在湖水中被浸湿,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她纤细的肩背上,宛若溪流流淌,桃花瓣落在她的头上、发间,即便没有靠近,都仿佛能闻到她发间飘来馨香的味道。是她,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她如同往常一样背对着他,他仍然看不到她的面容。可她却感觉到他来了,笑着跟他说话:“你来了,快过来同我一起玩吧,这里的景色可好了,我从没见过开得这样好的桃花呢!”

    赵瑾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她,可不知为何,他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

    背对他的女子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也不见他过来,有些委屈地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过来,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继续道,“我知道了,你嫌弃我一直追着你,喜欢你,你嫌我烦,所以才不喜欢我对不对?你若是真的不喜欢我,我以后就不来了!”

    赵瑾一向是个冷情之人,可是听到她这样说,他焦急了起来,他怎么会不喜欢她呢,他总只能在梦里见到她,所以总是盼望入梦,这样便能时时见到她。可是他越焦急,却越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脚也根本动不了,宛若被沾在了原地。

    他不说话,少女就越发的生气了,站起来道:“你果然是不喜欢我,你从来都不理我!即是如此,我便再不来见你了!”说罢哭着跑开,雾气将她的身影淹没。

    赵瑾看着那抹雪白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心中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渴望。她说他讨厌她不理会她,难道,从此她便真的不会再来了么,这怎么可以!他绝不会要她消失!

    焦急甚重,赵瑾脚下竟突然能动了,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跑去,四处寻她。可目之所见都是桃花树,树枝苍老遒劲,落花纷扬,雾气弥漫,但却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并不放弃,在桃花树之间穿梭寻觅,突然,他看到了一抹白色在花枝之间一晃而过,听到了少女躲避他时急促的喘气声,他心中一喜,生怕少女再度跑掉,他无处可循。立刻运起轻功,在树枝上一点,顿时整个人落到了少女的身后,伸手去抓她纤细的手腕:“不要再躲了,我没有不理会你!”

    可是少女却仿若青烟一般从他的手下溜走,再度被浓雾裹挟。赵瑾四下看去,再不见少女的踪影。他正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寻觅时,肩上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赵瑾猛然回过头,就看到少女一袭春罗,巧笑倩兮地站在他的身后,桃花瓣在她身后纷纷,她说:“傻子,我是与你玩笑呢,我怎么会不来见你呢!”

    在那一瞬间,赵瑾呼吸都屏住了,雾气飘逸,落花簌簌,他看到了一张雪白清灵的熟悉的脸,五官精致,眉眼之间潋滟动人,一双浅色的瞳倒映着他和落花,噙着未干的泪痕,正对着他笑,是这样的惹人怜爱,令他心神动摇。

    赵瑾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少女竟然……竟然长得……与谢昭宁一模一样!

    他嘴唇微动,声音干涩问道:“你……是谁?”

    少女笑着用柔软温和的嗓音回答他:“我是阿昭啊,阿瑾竟忘了我的名字吗?”

    阿昭……谢昭宁,她真的是谢昭宁吗!

    赵瑾心中大震,不由后退一步。这般一退,雾气骤然浓郁,眼前的一切化为乌有,桃花、流水、少女,全部被风一吹,化为粉末般消失。他连忙想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消失,却只抓到了一把虚无的灰尘。摊开手时,这捧灰尘也被风吹散。

    而此时,华氏正在赵瑾的厅堂之中,替他收拾东西。厅堂之中已经堆满了箱笼,她一个个地点:“四季衣裳、金银玉器……应该收拾好了!”

    又拿起个白玉的花瓶,道:“这大概是贵太妃娘娘赏的,阿瑾喜欢玉,给他摆在多宝阁上吧。”再拿起个鎏金的花瓶,“阿瑾不喜欢金银,这个送去库房吧。”

    她的女使在一旁给她掌灯道:“咱们郎君可当真是厉害,现在执掌皇城司和顺天府不说,竟得了这么多赏赐!皇亲中还没有这般得君上重用的呢!”

    华氏骄傲道:“这自不必说,阿瑾从小就十分聪慧优秀,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也无需我操心。”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同环儿一样,都不肯成亲。不知这兄弟俩成日里想些什么。”

    她有些茫然,想着阿瑾大概还是因年幼时的经历,她和环儿都靠不住。阿瑾小小年纪就需要支应门庭,一个人去军营之中历练,受尽了苦楚,便也显得比常人更冷情些。而在两人都年幼的时候,环儿更调皮不听话些,她便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环儿身上,以至于忽视了阿瑾,现在阿瑾与她也并不交心。且许多的时候,她都看不透阿瑾在想什么。

    华氏正准备让人将这些箱笼收拾起来,这时候,却突然听到在屋中沉睡的赵瑾突然发出一声呼喊:“不,别走——”

    华氏一惊,阿瑾在叫谁别走?连忙放下东西直奔赵瑾的屋子,只见赵瑾正睡在床榻上,眼神有些茫然地盯着承尘,似乎还没从睡梦中醒来,问他:“阿瑾,怎么了?”

    赵瑾自小在军营中锻炼长大,与华氏并没有像赵环那般亲近。他想起那个像是美梦又像是梦魇般的梦境,想到少女那张与谢昭宁一模一样的脸,仍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感受。

    赵瑾将目光移到母亲脸上,看到她关切的神情,才揉着太阳穴淡淡道:“无妨,只是太累罢了。”

    华氏若有所思点点头,赵瑾的确刚处置了一个大案,才回府没两天呢。她道:“你好生歇息,母亲已经把东西给你整理好了……”她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前两日总说要进宫面见君上,说要进谏立后一事。母亲可要告诉你,现在木已成舟,君上不知道有多喜欢娘娘,你切不可再君上面前提娘娘的不是,知道吗?娘娘现在已经是你的婶娘了,便是长辈。你回来后时常出入宫闱,与娘娘相见便更多了!”

    华氏并不知道,她每说一句话,赵瑾的心里就狂跳一次。

    尤其是听到谢昭宁现在是他的婶娘,想到梦境里的少女,现在是皇后,是皇叔之妻,他的心头血便一阵阵的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充斥着他的躯体。这样激烈的情绪,他从未感受过,就算是当年恨极了赵珙,也没有这样强烈,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在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母亲,我知道了,您不必再说了!”

    他的话中有浓浓的打断之味,显然是不想再听下去。华氏就以为他仍然对昭宁心怀不满,他上次和昭宁见面,就掐住人家的脖颈怀疑人家,前两天得知君上要娶昭宁,又说要同群臣一起进谏。她心中忧虑,可也的确不敢再说下去了。

    门外有通传声响起,赵瑾的护卫陈风走了进来。拱手禀报道:“郎君,林娘子听说您回来,带了一些礼品来,想要求见您……”

    华氏看了看赵瑾,她知道这个林娘子,似乎是叫林白乔,是赵瑾在军营习武时,曾救过的一位娘子,她父亲是太常寺丞,家世与他们这等直系皇亲相比自然是极普通。林娘子感念他的恩情,逢年过节都要往顺平郡王府送东西,赵瑾也每次都收下了。她还怀疑过,赵瑾是不是对这位林娘子有意。

    却只听赵瑾淡漠的声音道:“我现在没有空见她,让她回去吧。”

    说罢站起了身,走到了书案前。

    华氏还以为他真的有什么要紧事,擡头一看,他却只是在字帖上随意写字,写的却是一句诗: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写得有些凌乱,风吹来,将那些纸张吹散,他用手压住纸,连写了好几遍,薄唇紧抿,看得出他有些心浮气躁。

    这就是所谓的没空见她么……华氏在心里默默地划掉了赵瑾对林白乔有意这个想法。

    而大干皇宫之中,昭宁同贵太妃等人一起逛了后苑、御花园等地,劳累了一整日,一双腿已沉得不像是自己的,连崇政殿都未仔细看看,早早沐浴,本还想等到师父回来问他几句话,却因为太累,未等到赵翊处理政务归来,便已经沉沉入睡了。

    赵翊归来时,只见她已拥着被褥沉睡,长发缱绻地铺在迎枕上,全然褪去装饰脂粉,一张小脸莹白生嫩,半埋在迎枕中,因为屋内烧着地龙,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沉睡的气息清甜。他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当真是软若凝脂,但大概是太累了,他这般动静竟也将她吵醒。

    见她睡得这样沉,他只靠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一天的政务繁忙,天下之大,西抵流沙,北至大漠,无数的事堆叠在他的案头,可是就这样看着她,疲惫尽数消失。她终于被他收纳入羽翼之下,这样的感觉令他满足。可是心底里,却不知为何还有一小块地方,似乎仍然觉得不够,咆哮着在向他说什么,像永不知足的魇兽。

    他握了握手指,压抑住这内心深处的不足,不扰她安睡,只在她身边静静躺下来。

    第二日赵翊要早朝,起得又极早,起的时候昭宁还未醒。赵翊轻手轻脚起来,穿了外衣,见青坞等以后端着铜盆在殿外等候,告诉她们:“莫吵了昭宁,等她什么时候睡醒,就什么时候起。”

    青坞等人战战兢兢,娘娘睡之前吩咐过她们,今日要去贵太妃那里熟悉宗务,定要卯时就叫她起来的。可君上的话便是圣旨,她二人只能应喏。一边怕娘娘醒来被责怪,一边数着时辰等着。

    芳姑在一旁看得笑,娘娘这两个陪嫁的女使虽还生嫩,但人的确不错,再熟悉一段时日,便能升女官了。她道:“你二人好生守着娘娘,我去一会儿便回来。”

    芳姑现是昭宁身边的掌事大女官,一切要紧的事都由她替昭宁看着。两人自然点头。

    等昭宁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不必叫人,看到透过帷幕进来的光线,昭宁便知已经过了卯正了。她连忙坐起来,发现身侧空无一人,就连被褥都是冷的,君上早不知走了多久了。昭宁高声喊了青坞,准备多时的青坞立刻领着众女官走了进来,两侧的帷幕被挑开,用鎏金镂刻凤纹的银钩子勾住,青坞和红螺捧着衣裳对她忐忑道:“娘娘!”

    昭宁一边被女官们服侍着穿鞋,一边道:“你们怎么不叫我?我和贵太妃娘娘约好了卯正相见——”昭宁还未说完,看到青坞愧疚的神色,她就猜到了,“君上不许你们叫我?”

    “娘娘明鉴。”青坞道,“不过贵太妃那边君上已经派人去传话了,说您迟一个时辰过去,贵太妃说您这两日累得厉害了,多睡睡才好。”

    即是这般,昭宁怎会怪她们。

    今日不必再大妆,昭宁换了件诃子裙,真红色凤凰纹大袖衫,随后坐到了妆台前梳妆。

    青坞正犹豫给她选什么发饰的时候,昭宁从镜中看到芳姑一脸的笑容从殿外走进来,身后跟着十多个女官,她们每人手上都端着黑漆方盘,上头摆放各种琳琅满目的华贵首饰,嵌了龙眼大东珠的珠翠冠,和田玉的白角冠,玉色碧绿通透的一对玲珑玉钗……每一样放到外面都是极品,昭宁看得震惊,这些她并未见过,绝不是她嫁妆里的东西。

    她问:“姑姑,这些是从何而来?”

    芳姑笑着解释道:“今晨陛下走时,吩咐奴婢从私库中取了这些东西来,供娘娘平日佩戴。奴婢只拿了私库中的一小部分出来,陛下说,私库中物娘娘便当是自己的,您戴也行赏人也行。若是觉得私库还不够,等娘娘空了,可以亲自去内藏库挑选自己喜欢的。”

    原来这些竟都是师父私库里的东西!

    这天下的库房分了左藏库,便是国库,归于三司使管辖。而皇室用度出于内藏库,其实就是君上之库,但因此库还要总管皇宫,使用时总要登记入册。君上自己还有个私库,就是随意使用,登记造册也不必,用起来很是方便。可是师父此前给自己的聘礼便有许多了,没想到这下又给了这么多,还说私库也可以当成她的。一国之君的私库,该是何等的富庶!

    芳姑道:“您看看要挑哪顶冠来戴吧,外衫霞帔又要选什么?”

    昭宁看着那些女官手上各式各样的珠冠,还有跟在她们身后,捧着十多种诸如春罗、单丝罗、江边贡罗的成套衣衫,皆纹样精致,金丝暗绣,璀璨夺目。她的眼皮动了动,谢家也富有,她从小到大并未愁过吃穿,但是与皇家一比,当真是不值一提!她有些体会到为何人人都想沾染皇家富庶了,实在是纸醉金迷啊!

    她看着都觉得好看,又贵重,更何况旁人。昭宁指了一顶样式简单的珠冠,再穿了霞帔外衣,其余放置到库房去,才带着芳姑等人坐着肩舆朝庆寿殿去。

    庆寿殿中,各个宫中机构的掌事女官、内侍们都已经在垂手等候了。

    殿内布置得朴素而雅致,燃着炉火,贵太妃本正靠着炉火喝茶,站起来笑着迎了昭宁:“……我也是刚起来,你昨日累了,再多睡会儿也无妨的!”

    昭宁笑着行礼道:“我今日已经是迟了,本还要请母亲见谅才是。”

    贵太妃的眼眸中却是慈祥而温柔的光,她道:“我这里随意你来,什么时辰都可以,千万不要拘泥了!”又问她,“可是还没进早膳?”

    昭宁有些不好意思,她怕来晚了,的确还没吃,但这时候吃是不是也不太庄重。

    贵太妃却直接叫身边的何姑去将她早已准备好的点心端了上来,昭宁看是一碟龙眼包子,芙蓉饼,藕粉菱乳糕,酥胡桃,一盏热气腾腾的油茶,再一碟切好的酥梨。

    想着今日要带着昭宁熟悉宗务,年关可越来越近了,也并不废话,拉着昭宁坐在了殿正中的鎏金扶手椅上,细致地与她大略解释道:“你边吃着,听母亲先给你粗略讲讲这皇室宗务之事。”

    说着用银筷子给昭宁夹了只龙眼包子,让她一边吃一边听自己说:

    “……一是管理宫中大小事宜,诸如各宫的开支用度,对外采买,女官任用。这块现如今最是轻省,宫中人实在不多。第二则是各个节气庆典,祭祀宴席,亦要主持安排,这方面礼部会协助于你。”

    贵太妃说到这里顿了顿,喝了口茶才继续:“第三,便是最麻烦之处,就是管理各皇族,大干朝绵延至今三百年,皇室与旁支已有几万人,这些人举凡封赏俸禄,婚丧嫁娶,或是作奸犯科,都要先交到宗正寺管。若是无法处置的大事,便要交到你这里决断。这些人可并不好管,但如果管得好了,也对你颇有裨益。”

    龙眼包子竟是羊肉馅儿,还有茱萸的辛辣之味,极合昭宁的胃口,她吃得口齿留香,再多进几块饼子,喝了油茶,她已是差不多饱了。便放下筷子仔细听贵太妃讲宗务之事,听着果然是事务颇多。

    贵太妃粗略说完,又一一指着殿中站着的人与她说:“这便是宫中尚药、尚食、尚辇、尚醴、尚舍、尚衣六局之管事内侍官,还有内香药库,后苑作等掌事女官。”又指了站在最前面的二人,“张祥是六局的提举,总管六局。而李宜是宗正寺的少卿。日后他二人便是你的左右手,协助你管宗务事宜。”又笑着指了站在昭宁背后的芳姑,“至于女官处的总管,君上早已经放到你身边了,便是芳姑。你以后要提拔或降职女官,告诉芳姑即可。”

    芳姑笑着屈了下身。

    昭宁心中微微一惊,她知道芳姑脾性温柔,能干又亲和。只当是师父给她挑的好姑姑,却不想,人家竟然还是这宫中的女官总管!师父竟随便让人家到谢家来同她住了这么久。

    众人皆向昭宁下跪行礼。

    昭宁看这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旁边摞起十几大箱子的账簿,还有位内侍官抱着个檀木的盒子,里头各库的钥匙都是几十把,她眉梢动了动,这皇室宗务果然是不同凡响!只这些人事、账簿就足够庞大复杂了。她不是没有管过家,但是与这个相比,不过是孩子过家家的玩具而已。也难怪朝中大臣们阻止她管理宗务,倘若是个普通的小娘子,这如何能管得过来,恐怕一听这么多人事便头都大了。

    贵太妃也怕为难了她,让这些人先退下,拉着她的手道:“你接手得有些紧张,眼下马上就是年关了,你要准备正旦祭礼,朝会,还有皇城灯节,这些都是麻烦事。随时有不懂的,便来问我与淑太妃,淑太妃人也不错。只是还有一桩最为难的事,你需要马上将各宗族的契税收起来。这是个极难的差事,不过你若实在是做不到,便来告诉我,我们再一起想法子……”

    昭宁疑惑,其他的她都理解,只是这各宗族的契税是怎么回事?

    芳姑在一旁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正旦祭礼是祭奠赵家列祖,大赦天下广济穷人,花销十分巨大,这笔银子原本都是皇室各宗族的契税中出的,以示皇族广济天下之心。契税三年一收,但是从许多年前,各宗族便开始不交契税了,祭礼便从宗正寺走账开销,但是今年已经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若是再收不来契税,宗正寺也难以为继……朝廷为这事也是争论不休,想要强逼宗族交契税,但是没用。”

    贵太妃也道:“其实各皇室宗族享朝廷俸禄,又无需交任何苛捐杂税,本就很是富裕,只是出些契税,并不算什么。偏生每次都哭穷,我们拿他们也无办法。”

    这般一说,昭宁便立刻听出来了,恐怕是从太上皇一朝起,这契税便再没收上来的。皇室宗亲皆是免除赋税的,还能享受各种优待,有万亩良田的大财主都不鲜见。就这样还每年哭穷不肯缴纳赋税,的确不应该。可是皇室宗族实在是太多了,又不能去查人家的账目,只要有一个不肯交,最后就变成了一片都不肯交。太上皇就是气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今年是君上继位后第一次收契税,倘若这次收不起来,日后恐怕也很难收起来了!

    若换做是一般人,听着这么多又这么繁杂的事,自然都觉得麻烦难办。但是昭宁是何人,谢氏药行大大小小也是十多个分行,她也管过来了。虽然管皇室宗务的难度怕是管药行的数倍,但她就不信自己管不好宗务!

    事情虽然又多又难办,但是她一点点去办就是了。

    昭宁当然猜到了为何大臣们又都同意了她管理内务,不就是觉得她定是做不好的,而君令难违,他们便采取迂回战术,任她来管。

    只要他一个管不好,他们便能上书朝廷,到那时候她自然是没脸面再管。昭宁知道朝臣们都不喜欢自己为皇后,更加不相信自己为皇后,她便偏要做给他们看看,证明她能行,也要替师父证明他的眼光并无问题!

    她撸起袖子,打算从今日开始加班加点地干,定要让那些人好生看看,她决是能够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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