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川把后座上其他两人也抱了出来,一女一男,很年轻的脸庞,十几岁的模样,驾驶座上的男人被卡住,他已经筋疲力尽,没办法弄出来。
雨势渐小,他从车上翻出雨伞、帐篷布,给那两个女孩盖上。
最后,蒋川靠在撞得有些变形的车旁,大口大口地呼吸。等待救援的过程每一秒都是无比漫长。
林昊的死,意外的事故,都措手不及。
他心底空荡荡的,脑子也开始空白。
雨水细细地冲刷。
蒋川看见那女孩露在外的手背被冲刷干净,指节纤细,惨白的手背上有个纹身,润着雨水,细小的绿色枝叶上,缀着的花心灿黄,绕一圈粉色的花瓣,颜色从花心处由深到浅……
在那漫天雨幕、遍地黄土泥泞的地方,那个纹身是唯一鲜艳的颜色。
那场车祸后,对方家属没有来找他。
他也在住院,同时等待上级的处罚,一切尘埃落定,他被撤销警籍。
……
手机忽然响了。
蒋川蓦地清醒,攥紧的手缓缓松懈,双手搓了搓脸,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快接通。
曹晟问:“怎么样?”
蒋川走向停车场,“已经出来了,没什么事,有个叫陈元的你们查一下来路,他可能是被姜坤拉拢了。”他顿了顿,轻声问,“队长,当年我被除去警籍,跟那场事故真的没关系?”
曹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几秒,“没关系,过去这么久的事了,而且当时我只是副队,事情是韩队处理的,事故主要责任不在你,所以对方没有深究。”
跟当年给他的说法一样。
蒋川不再多问,关上车门,自嘲地勾起嘴角:“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
蒋川坐在车上,抽了根烟塞嘴里,淡淡地吸了几口,完了掐灭烟头,把车开出去。
……
慈善拍卖后续有老袁负责,秦棠只需去看看,拍卖会很成功,善款比预期多了一百多万,多出的这笔钱暂时保存,另做打算。
各大新闻版面都争相报道昨晚的拍卖会,秦棠因为母亲的原因,被推送上了微博热搜,一夜之间涨粉无数。
微博上议论纷纷,做公益本来就是件很争议的事。
秦棠看了下微博热搜,翻了私信和评论。
“既然你们家那么有钱,你们就多捐一点啊,每年赚那么多钱,够多少山区孩子吃穿用了,还用得着呼吁各大网友吗?”
“道德绑架真可怕,别人赚多少钱是别人的事,捐多少也是别人的事,本来很正能量的一件事,总有些仇富脑残的人跳出来秀智商。”
“我们国家确实还是很有贫困落后地区,你如果关注过她的微博就知道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别道德绑架,有些事情没人逼你们去做,也请尊重每一个付出过爱心的人。”
……
秦棠退出微博,她对网络上这些评论向来不在意。
做得再好,也会有人不满。
你不可能满足得了每一个人。
对面,贺从安看向她:“怎么,被影响了?”
秦棠摇头:“没有,怎么可能,我又不在意网络上那些评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长大了啊。”贺从安笑笑,“我还担心你会被影响,特意来看你呢。”
秦棠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处理照片。
贺从安感觉到她今天心情不错,想了想问:“有什么好事?”
秦棠头也没擡:“拍卖会很成功啊。”
贺从安便不再问了,笑了下:“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秦棠想了想,“不行。”
“为什么?你有约了?”
秦棠还没来得及回答,周童就咋咋呼呼地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秦棠姐,蒋、蒋先生来了……”
说完,还冲对面的贺从安眨眼睛。
在她看来,蒋川跟贺从安是情敌关系,撞在一起肯定不好看。
而且……从外表看,贺从安打不过蒋川。
秦棠擡头,蒋川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贺从安皱眉,转身看过去,眯了下眼睛,他还以为昨晚的话蒋川至少听进去一些,没想到他压根没放弃。
秦棠长得漂亮,各方面都很优秀,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就多。
蒋川也看见贺从安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更深沉了些。
贺从安转头去看秦棠,发现她嘴角弯着笑,狠狠愣住。
蒋川走到跟前,在秦棠对面坐下,“什么时候忙完?”
秦棠问:“再一个小时吧。”
“我去会客厅等你。”他站起来,绕过她身旁的时候,擡起手,在她耳垂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秦棠耳朵很快就红了,她还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这样亲密,有些慌乱地擡头,周童捂着嘴溜走了,贺从安正紧紧盯着她,嘴唇抿得很紧。
他看向蒋川的背影,问:“怎么回事?”
秦棠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否认,“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贺从安皱了皱眉,说不上什么感觉,就连当初她跟陈敬生在一起,他都没觉得那么难以接受,因为他觉得秦棠跟陈敬生是走不到最后的,陈敬生出了那样的意外,也是他料想不到的;他们以那样的方式分开,不管陈敬生好或不好,秦棠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人。
在那样刺激的一场恋爱后,她会找一个爱她,给她平静的男人。
蒋川或许爱她,却不是能给她平静的男人。
“棠棠……”贺从安嗓音低哑,忽然拉住她往外走。
秦棠皱眉,叫了声:“干嘛啊……”
蒋川从会客厅看到这一幕,立刻冲出来,秦棠回头看了眼,冲他摇头。
蒋川站在门口,黑眸紧紧盯着她。
看着她跟贺从安走出去。
贺从安把她拉到门外,抿着唇看她,半响,才说:“你是认真的?”
秦棠看了他一会儿,说:“嗯。”
“你了解他吗?”
“会了解的。”
“他可能跟陈敬生一样,危险刺激,但绝对不是好依靠,他……”
“他不一样,他不是陈敬生,他不会拿命去赌。”她忽然打断他的话,像是在说一个魔咒,又重复了一遍,“他不一样。”
贺从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儿才说:“你爸妈不会同意的。”
秦棠低头:“我没想那么远。”
就算到了那一天,他们会理解的。
贺从安总算缓了口气,秦棠擡头看他:“你别在我身上耗时间了。”
这句话,她几乎每年都会说。
贺从安说:“这个你不用管。”
秦棠咬了下唇,“你先回去吧。”
她不再看贺从安,转身回去。
……
蒋川还站在会客厅门口,高大的身形倚在门框上,眉目冷峻,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门口,见她一个人走进来,舌头舔了下门牙。
秦棠跟他对视了几秒,慢慢低下头。
在桌前呆坐了几分钟,秦棠打起精神,接着处理照片。
蒋川喝了两杯咖啡,抽了两根烟,目光不时扫向坐秦棠,她背影挺直,手臂雪白,右手覆在鼠标上不断移动、食指轻点,那朵格桑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迷了他的眼。
秦棠关掉电脑,装进包里,背着包站起来。
蒋川掐灭烟头,缓慢地站起来,朝她走过来。
秦棠很自然地问:“去哪儿吃饭?”
蒋川低头看她:“你来订。”
“哦”她点头,“也对,你对北京不熟。”
两人走出安壹基金。
蒋川忽然捏住她的右手,粗粝的拇指细细摩挲,秦棠楞了下,很快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干燥带着粗糙的茧,指尖轻轻挠了一下,回头冲他笑了笑:“你的手好大。”
蒋川低头看着她,许久,笑出一声了,在她耳边说:“是么?还有更大的要不要试试?”
秦棠脸色通红,一下抽开手,走到前面,“流氓。”
蒋川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收敛神色。
……
昨晚拍卖会刚结束,秦棠现在走在路上会有人认出她来。
为避免麻烦,她挑了家清静的餐厅,还预定了包厢。
蒋川看她吃完,叫来服务员买单。
秦棠看着他,“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蒋川走过去,拉起她:“路上再说。”
秦棠借着他的力站起来,被他牵着走出餐厅,跟在他身后,想了想,说:“我拒绝过贺从安了。”
蒋川脚步顿住,回身把她拉近一步,“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那你今天下午急什么?”她反问。
他勾起一边嘴角:“控制不住。”
“……”
蒋川笑着看她:“想去哪儿?”
秦棠:“嗯?”
他手指插入她发间,“秦棠,我明天晚上就要回去了。”
秦棠楞了下,擡头看他,小声道:“这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