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浩然台位于峥嵘山庄正中,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楼将其围在中间,九方长明曾经私下猜想,这峥嵘山庄实则是个巨大的阵法,而浩然台说不定就是启动阵法的关键,一旦外敌入侵,这里转瞬就能化为绞杀敌人的修罗地狱。
不过猜想也仅仅是猜想,他对阵法的研究不如迟碧江,只能隐隐感觉此处风雷汇聚,灵气涌动,却很难轻易找出阵眼所在。
这次千林会按赴会人员,将姓名编列为号,按照十轮交手来抽签,相近修为的会被自动分在一起,胜出者可选择往上继续挑战,直到十场全胜。
但历来十场全胜者寥寥无几,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其中就有曾是万剑仙宗宗主嫡传大弟子的姚望年,这还是长明听江离提起的。当年的姚望年,风姿卓绝,光彩照人,只要往场中拄剑一站,便有无数女修为之倾心。现在的他容貌有多丑陋,性格有多疯狂,就越容易让故人想起他的从前,心生可悲遗憾。
千林会并非每年都举行,有时是三五年,有时是隔年,东道主无不是天下闻名的宗门,弟子众多,底蕴深厚,才能有广发名帖,广邀来客的面子人脉,毕竟有许多修士深居简出,行踪飘忽,寻常人未必能找得见他们,更勿论请他们过来。
峥嵘山庄建派不过三十来年,胜在与万剑仙宗关系好,又财大气粗,这才成了这次的东道主,八方来宾,高朋满座,一下成为峥嵘山庄津津乐道的资历。
在九方长明看来,这里处处都能看见万剑仙宗的影子,连这座蔚为壮观,内藏玄机的浩然台,很可能也是在万剑仙宗指点下建造的。
不远处,一个个莹光剔透的水晶球在空中悬浮飘荡,修士们则围在两仪图地砖外面,轮到抽签者时,对方招手,自然会有一颗水晶球飘向他手中,入掌即碎,掉出一块木牌,上面所写名字便是自己这一轮的对手。
夏证运气不大好,第一次就抽到神霄仙府的人。
“付云起?”林问渔凑过去看,“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李暮星道:“这名字我未曾听过,应该是神霄仙府中的后起之秀,兴许也和我们一样,头回来参加千林会的。”
林问渔:“若是女的就好对付了,大师兄别怕,你肯定能赢下来的!”
他说话不经大脑,李暮星禁不住看他一眼。
夏证皱眉:“不管男女,我都会全力以赴。”
轮到李暮星时,她抽到的是庆云禅院一名佛修。
比起这两人,林问渔的运气反而好很多,他抽到的人叫冯天,来自擎海派,名字听起来气派,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孙道友抽到何人?”
长明没急着抢到前面去,等轮到他时,场中水晶球已经所剩无几,他随手招来一个,木牌落在手中,露出门派姓名。
神霄仙府,付东园。
林问渔咦了一声:“怎么又是神霄仙府?又是姓付?他跟刚才的付云起有何关系?”
夏证倒抽一口凉气:“这是神霄仙府府主的嫡传大弟子啊!”
李暮星:“是他,听说这付东园修为出众,乃是最有可能接掌神霄仙府的人。”
一瞬间,三人看长明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夏证还拍拍他的肩膀:“哪怕输了一场也无妨,还有另外九场,不必过于介怀。”
李暮星笑道:“其实我觉得,孙道友也未必会输。”
林问渔的杠精劲儿又来了:“他想赢付东园不容易吧,那可是下任神霄仙府的掌教,能打个百八十招再输,已经了不得了。”
夏证:“二师弟,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林问渔撇撇嘴:“我这叫刚正不阿,你们才是欺骗朋友。”
九方长明点点头,却无不悦之色。
“林道友所言甚是,我会尽力的。”
他心里却想,今日原本正想着要如何大出风头,才能脱颖而出,逼落梅与他交手,现在付东园自动送上门来,那可真是好极了,想来今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正可从付东园开始。
就让这位未来的付掌教,来当第一块垫脚石吧。
四人抽了签就走向场中,按照指引落座。
为了节省工夫,赛场分为甲乙丙丁同时进行,观者则围坐四周,可以同时观看四场比试,交手之人四周会有阵法屏障,避免他们出手时灵力混乱,伤及旁人。
环顾四周,长明看见了不少日后独据一方如今还是无名之辈的宗师大拿,也看见了不少已经成名,日后却很可能因故死去的修士。除了他,在场没有一个人能洞悉自己未来的命运,不知道自己的命数,早已写在生死簿上。
但即使九方长明,也希望他们的命运并不如同自己预期,因为如果一切既定不曾改变,那么自己回到过去企图改写历史的行为也就毫无意义了。
他终于看见落梅。
远远的,对方被众星拱月簇拥着姗姗来迟,几缕银丝夹杂在鬓发间,为不显苍老的容貌增添魅力。
在他身边,除了峥嵘山庄庄主王镜渊,还有时任神霄仙府府主的许望舒,庆云禅院院首妙度等人,除了跟他们混不到一块去的魔修之外,如万莲佛地、镇灵宗、六义门、二十四陂等宗门,都相继派出长老首座,以显重视。
因为这不仅仅是各大宗门切磋交流,展示实力的时刻,也是重新洗牌预见前景的时刻,一个宗门现在称雄,不等于未来也能一直兴盛下去,唯有人才荟萃继往开来才能长盛不衰。
偶尔也有一些天赋异禀深具潜力的散修,因缘际会得到邀请前来赴会,各大宗门便会趁此考察搜罗人才纳入麾下,若是不来,指不定就要错过一位天纵奇才了。
一个天才对宗门的作用能有多大,在场许多宗师都很清楚。
他收回视线。
李暮星与夏证也在闲聊谈论这些宗师高手,前者见九方长明沉默寡言,便侧首过来小声安慰道:“你别太把林问渔的话放在心上,付东园是年轻一辈里难得一见的高手,我听说他上回已经参加过千林会了,不知为何这次又来参加,在经验实力俱足之下,哪怕是败给他,也绝不会有人怀疑你的实力。”
长明颔首:“多谢李道友的好意,我没紧张。”
谁头一场遇到付东园会不紧张的,李暮星明显不信,她觉得长明是在逞强,殊不知长明想的却是,届时赢付东园不能赢得太容易,否则很容易引起落梅警觉。
更何况这次千林会,时间拖得越久越好,云未思那边就有更多机会救人。
再多闲聊也解不开夏证心事重重,因为他必须下场了。
等付云起站在他对面,他才知道,这位是女修,却也是付东园的妹妹,她虽不及其兄惊才绝艳,实力也绝对在中上之流,一对双剑心随意动,出神入化,沉着冷静。
相比之下,紧张青涩的夏证完全不是对手,他勉强支撑到第一百招时,剑光迎面而来,破开他仓促筑起的灵力屏障,眼看就要直入眉心。
“我认输!”夏证不禁大喊起来。
剑光应声而灭。
付云起伸手,将剑召回,两道剑光瞬间收入宽袖,不见踪影。
“技不如人,我心服口服!”夏证额头沁汗,缓缓回神。
他方才那一刻,几乎以为自己真要死了。
也就是站在这场中,面对众目睽睽,他才意识到这是对临场应变能力的多大考验,修为、反应、沉稳,缺一不可,夏证虽然在门中没有敌手,那是因为平时的对手水平都要比他低许多,他还是头一次在同龄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威压。
“道友承让。”付云起淡淡道,点一点头,转身离开。
她的脚步如此轻盈,蜻蜓点水,分花拂柳。
但夏证没有心思去欣赏,他想的是,如果付云起都如此厉害,那她的兄长付东园,岂不更难对付?
人若是遇见比自己经历更加痛苦的遭遇,那份痛苦也会减缓许多,夏证现在就是如此,他暗暗同情孙道友,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很快,李暮星和林问渔相继下场。
林问渔的对手虽然藉藉无名,实力却出乎意料不错,最后以半招之差险胜,令林问渔大为不忿,回来之后还絮絮叨叨,说自己刚才若是如何如何,就一定能扭转局面。
李暮星的表现则令在场观众大开眼界,她与出身庆云禅院的对手,一道一佛,实力相差仿佛,两人倾尽全力,法宝尽出,最终在三百招出外,李暮星力压对方,技高一筹。
由于这场对决远比他们同一场次的其它三场精彩,许多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这边,就连峥嵘山庄庄主也得知了李暮星的姓名出身。
之后若李暮星的表现也能同样出彩,千林会后,她的名字必然会被许多人记住,她自己的修为,也应该能因此顿悟提升不少。
九方长明的比赛在倒数第二场。
许多人因为付东园之名而翘首以盼,在看见他对面从未见过,面目陌生的九方长明时,不免心生失望,只当这场比赛无甚看头,将会草草结束。
在长明刻意收敛气息的情况下,就连日后出了名圆滑玲珑的付东园,也愣是没看出自己的对手在扮猪吃老虎。
“孙道友是吧,请。”
他平平伸手,还打算让对方出个先手,以免人家说自己名门大派,欺负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