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婴将那张网抛了出去,人却时刻警戒素衣女子的举动,见她将金环化作万千袭来,立时便亮出一把扇子在手,那扇子与寻常男子拿的折扇不同,倒像是女子用的檀香扇,上面雕花镂空,一根扇骨就是一副图案,画着不同形状不同品种的竹子,形态各异,还散发着淡淡幽香。
待那金环到了眼前之时,他已打开扇子,默念口诀,那扇子便自动飞向他头顶,扇骨根根散开,将离婴围了起来,密不透风,那些扇骨突然就化作许多竹枝,枝上露水斑斑,绿叶新嫩,与金环相比,看上去娇弱不堪一击,然而金环撞在扇骨上,竹枝非但没有散开,倒与那些金环缠斗起来,素衣女子这头化出多少金环,那头便生出多少竹枝,一时间金光与绿色交错纵横,倒像是离婴专门用来克制她似的。
明皓他们有了离婴的加入,四对四,压力自然减轻不少,也游刃有余起来。
那素衣女子显是对离婴的法宝竟能克制金环感到吃惊和愤怒,见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她除下手腕上的银铃掷向半空,那银铃一受摇动就响起来,叮铃之声延绵不绝,声声入耳。
银铃本身就有迷惑心神的作用,加上在上界星斗瀑下的潭水里浸染日久,沾了一身的灵力仙气,威力自然大增,铃声响起之时,那些正与金环颤斗的竹枝颤动几下,竟然还原成扇骨,扇子作用全无,金环自然趁虚而入,层层叠叠,从离婴头顶罩了下去,将他紧紧箍在里面。
素衣女子见状,眼底露出一抹喜色,口中赶紧默念法诀,让金环越收越紧,正是要趁胜追击,将离婴箍死在里面。
那些金环逐渐收紧,金光闪烁之中,却没有听见惨叫声,她心下奇怪,却不敢收回金环,只能继续催动法宝威力。
眼看金环已经缩到不能再小,只怕里头被箍的那人得是竹竿才行,她终于察觉不妥,出声将金环召还,层层叠叠的金光回到手中,千万个金环旋即还原为一个,却见对方那人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哪里有半分闪失的模样?
她又惊又怒,却来不及作出反应,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哂笑,她忽觉不妙,转身欲闪,耳机掠过风声,顿觉脸颊一凉,素衣女子伸手一摸,却是一手血迹。
“无耻妖孽,卑鄙下流!”无论什么种族,什么身份,女人永远重视自己的外貌,素衣女子自然惊怒交加。
离婴一面用扇子挡下攻击,一面用那张憨厚的脸说着绝不憨厚的话:“本来就不好看了,这下可彻底毁容了,不知道仙子在上界的情人是谁,你的情人还会不会要你?”
仙妖斗法,不同于仙人能在凡人修士那里占据绝对优势,离婴这把扇子所造成的伤痕,就算对方是上界仙人,只怕跳进星斗瀑里洗个十次八次也未必能痊愈,加上他这番言辞,无疑是火上加油,令素衣女子怒火中烧,失去理智。
她娇叱一声,手指掐起法诀,金环又化作万千,朝离婴袭来。
故技重施,却忘了离婴手上的扇子正是克制她的法宝,只听得一声清响,金环撞上扇骨,蓦地反弹回来,重重撞在素衣女子身上,将她撞得当场呕血,身体腾空而起,摔在几丈之外。
那边几人大战正酣,离婴这边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他为求速战速决,手掐法诀,那八宝檀香扇又分成数根扇骨,挟着金环反弹之威在后面疾射而去,就在金环撞上对方的同时,扇骨也从不同方向朝她周身大穴刺去,去势极其凌厉,还没等那素衣女子反应过来,扇骨就已经从她身上穿透过去,只听得噗噗数声,身上各处汩汩流血,连心口也洇染出一大片红色。
素衣女子不停吐着鲜血,已经毫无反击之力。
离婴正欲上前再补一招,却听得耳边飒飒风响,他下意识转头,不由变色。
身材高大的银盔战将飞身而来,提着飞天射月戟当头挥下,卷起周围无数云雾水气,悉数涌向离婴。
方才与尺鸿二人斗法的上仙桓楚,居然还有余力分神来救人!
离婴来不及细想,一面将手中剩余的扇骨掷出去,一面闪身避开。
桓楚这一击威力十分强悍,那扇骨还未接近飞天射月戟,便已经悉数变成灰烬,云层翻涌不休,卷起漫天水雾,化作片片薄利寒刃,气贯长虹,不仅朝离婴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连带着身后正在混战的两军,也有不少被波及,修为较低的士兵如何能像离婴那样筑起防御结界,瞬间都被寒刃刺穿过去,当场丧命。
混战之中,两军士兵短兵相接,桓楚的寒刃自然不可能高明到能够辨别攻击对象,霎时不分敌我,不少人都死在那寒刃之下,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桓楚冷冷看着自己造成的这一切,面色漠然,仿佛与己无关。
身后,方才与他斗法的尺鸿与非玉二人,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从半空跌落下去,一时半会是无力再战了。
桓楚身上也有伤,他没有持戟的另一只手臂甚至还在滴血,但他依旧稳稳站着,显然伤势没有大碍。
这并非因为尺鸿与非玉二人无用,要知道十大长老之中,之前叠冰修为最低,才化神期,但因她原身是青鸾,且负责女娲祭祀事宜,所以才能成为长老,而其他人,像尺鸿、离婴等人,修为与上界神仙相差无几,只不过桓楚实在是太强了,他的修为比翊华还要胜出几分,称得上是上界第一战将,也是实力最接近天帝的一个人,此番天帝承明让他率天兵攻打北海之墟,足可见对此役的重视。
“桓楚大人……”素衣女子痛苦呻吟,辗转反侧,忍不住喘息着喊道,眼中迷离,却带着一丝隐约的恋慕之意。
桓楚头也不回,更别说看她一眼,他缓缓地望向天空,视线落在不远处高大的女娲神像上。
那头明皓、今和、离钟与上界三人还在斗法,胜负难分,旁边离婴也还在,他都未曾报以一点注意,目光从女娲神像移到娲皇宫,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娲皇宫现在还有永言的结界在撑着,但万万不能让他过去,因为那里也有北海之墟与外界的传送点之一,如果尊主回来,那必然是在最近的娲皇宫出现。
还有素锦……
离婴暗暗将桓楚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手腕一翻,一把曲海剑握于手中,剑尖一荡,飞身刺向桓楚。
桓楚头也不回,反手将飞天射月戟横扫过来,曲海剑非但没有被飞天射月戟扫到,剑尖反而借势在戟上一点,离婴手掐法诀,依旧朝他刺去。
桓楚只觉得四周空气仿佛一阵颤栗,刚刚被他牵引着玩弄自如的云层水雾,好像忽然都起了波动,不一会儿,那些水气悉数凝结起来,四面八方的云层迅速聚拢,云间顿时变成汪洋,在离婴的指引下,数道柱子粗细的水龙从水泽中腾空而起,咆哮着扑向桓楚。
桓楚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他稳稳站在水上,手中的飞天射月戟在水龙堪堪张大嘴巴吞下他的时候挥过去,水龙被劈成两半,又散成点点水珠洒落在水上。
随着水龙不断从水中升起,又不断被桓楚斩落,两人周围激起无数丈高水花,一处又一处地炸开,幸而身处半空,并没有波及地面的人,离婴修为虽高,可也没自大到觉得凭他一人之力,就能打赢之前尺鸿和非玉两人都打不赢的桓楚,但他现在不得不拖时间。
把他的灵力耗尽再说!他咬牙切齿地想。
先前离婴一直在盼望周辰快点回来,但此情此景,他却希望周辰能够慢一点了,如今的妖皇,虽然血统高贵,手腕过人,可无论怎样,他的修为摆在那里,只有化神期而已,连他们这些长老都打不过的人,加上周辰,也不过是平添伤亡。
离婴越发坚定了拖时间的主意,等尺鸿他们恢复过来,或者明皓等人能从那边的战斗脱身,合众人之力,要杀桓楚,并不是不可能的。
浪花纷扰,水雾弥漫,曲海剑握于手中,纵横捭阖,剑光所到之处,以灵力催动水龙,团团困住对手。
白泽属水,离婴对水的操控能力,世间无人能及。
桓楚虽然不把他的攻击放在眼里,但一时之间,确实很难摆脱这些水龙。
素锦听到侍女来报,说娲皇宫外一片混乱的消息,越发坐立不安,忧心忡忡。
她的不安,不仅仅是担心离婴的安危,更是担心整个北海之墟。
如今上界来袭,整个北海之墟必然大乱,仙妖之战后,妖族偏居一隅,因为有结界的屏障,仙族无可奈何,但为什么几万年都安然无恙,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她腾地起身,快步往外走去,侍女慌忙上来扶住她。
“素锦大人,您小心点,离婴大人交代过了,您不可以出去……”
她充耳不闻,驭上法宝就已经消失在她们面前,侍女们惊慌失措,却压根跟不上她的速度。
素锦现在怀孕不满三个月,身子还未显怀,根本不影响行动,眼下她脑海里只有一个目的地。
女娲祭庙。
凤凰五类,朱雀,青鸾,鹓鶵,鸿鹄,鸑鷟。
素锦也是凤凰,但她既非朱雀,也不是青鸾,而是鸿鹄。
虽则地位大大不如前两者,但就修为来说,也可算是妖族中的佼佼者,若不是因为嫁给离婴要避嫌,当初便是竞争长老也是使得的。
正因为如此,她对女娲祭庙的了解,也要比其他普通妖修多很多。
由于女娲在妖族的地位特殊,理所当然在神像和祭台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祭庙,用以供奉女娲与伏羲的香火。
每个妖族人都知道,北海之墟有女娲的结界守护着而得以拥有和平,但实际上,这个结界,不是没有破绽的。
世上本就没有一样绝对完美的事物,连神明都会陨落,何况是神明筑下的结界?
她心急如焚,直接从住处飞向祭庙,而没有通过前殿,自然也就不知道离婴他们正面临生死关头的事情。
越临近祭庙,她越觉得不妥,原本日夜都有士兵把守的祭庙,眼下空荡荡的,大门敞开,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连原本筑下的防护结界也荡然无存。
素锦将以她本命元神加上妖族特有的艾草炼制而成的鸿鹄鞭抓在手里,一步步走入祭庙。
跨过门槛,便是宽广的祭庙正殿,由于女娲神像立在外面,这里并没有神像或者雕塑,只有四面墙壁上画着精美壁画,内容无一例外,都是神明造物,女娲补天的丰功伟绩,正中的香炉里,此时正袅袅燃烟,但两旁的整排蜡烛,却不像往常那般照亮整个殿堂。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唯有远处斗法所带起的偶尔闪过的亮光,才能片刻照亮幽暗的祭庙。
素锦深吸口气,捏紧手里的鸿鹄鞭,空荡荡的祭庙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更是为本来就奇怪的景象平添了几分诡谲。
她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而是穿过这里才能到达的后殿,那里才是祭庙的核心,也是整个北海之墟结界的关键所在。
到了祭庙,她匆匆的步履反而慢了下来,但再怎么慢,正殿也没大到比广场还大的地步,很快就已经走到正殿连接着后殿的回廊入口。
脚步蓦地顿住,她的目光一凝,脸色微变。
离她最近的一根回廊柱子上,正印着一个血手印。
血手印的主人似乎想抓住什么,最后却只能在柱子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因为柱子原本就是朱色的,刚才她满怀心事,一时没有注意,如今一走近,这血手印赫然入目,效果十分惊悚。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背后伸向素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