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跑进店里,见自己的店员被打,不问青红皂白也抄起把凳子加入了混战,三个成年人打五个小混混,那边两个女孩还没什么战斗能力,不一会儿就被江岚他们制服了。
江岚这才顾得上认真看一眼身旁的女人,他没想到这女的还挺会打架,动起手来比老吴利索,棍子抡得又稳又准,专捡那几个小混混手腕敲,还知道不打对方身上的要害部位,一看就是在打架斗殴方面经验丰富的人。
“没事吧?”
他问施韵和老吴。
施韵摇摇头。
老吴扶着腰,疼得嘴里直抽气。
江岚看了眼施韵被酒瓶子划破的T恤袖子,破口处染了血,又掀起老吴上衣看了看他的侧腰,上面一大块青紫。
“先去医院。”
江岚掏出手机打车。
老吴朝他摆摆手,“我不去我不去,困得要死了。”
施韵也说:“不急,先报警处理这几个小崽子。”
她一指蹲在地上的一排小混混。
黄毛一听小崽子,本能地要发火,听到报警两个字立刻又怂了,跟同伴交换了一下慌张的眼神。
“不报警行吗?”
他看向施韵,虽然最后进来的男人很能打,但他更害怕这个打起架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女人。
施韵:“不行。”
黄毛:“求你们了。”
江岚踢过来一把长条凳子,三个人坐下,低头看着对面五个蔫头耷拉脑的小混混。
江岚今晚没少喝,困得直打哈欠,他摸出烟盒递给老吴,老吴摆摆手,“你那烟太好了,抽着没劲。”
江岚自己点上一根,他吐出口烟,耷拉着眼皮开了口,“说说怎么回事。”
他把烟盒往短裤兜里揣,突然顿了顿,礼貌性地递到施韵那边。
一只细长的手伸过来,食指轻敲烟盒,敲出一根烟来。
动作意外地娴熟。
江岚看到她手上粗糙的纹路,常年干粗活留下来的,手指却是单薄而纤长的。
那手轻巧地把烟夹走,衔在两片棱角分明的薄唇间,朝江岚转过头。
江岚有点发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啪一声,打火机窜起一簇幽蓝的火苗,递到施韵面前。
施韵垂眼,叼着烟凑到火苗前。
江岚注意到她睫毛垂下来还挺长的,右眼眼尾处有一颗小黑痣,打眼儿一看像滴没擦干的眼泪。
施韵转过头看向小混混,轻巧地吐出口烟。
“问你们呢?”
她冷淡地开了口。
黄毛还想努力一下,一脸委屈地说:“真不是我们放的。”
江岚:“放什么?”
老吴:“碎玻璃,放锅底里。”
江岚看向老吴:“锅底你配的?”
老吴点点头。
江岚:“能保证没问题吗?”
老吴点点头,“牛油是我们自己熬的,花椒和红辣椒都筛过,肯定没问题。”
几个小混混七嘴八舌地据理力争:“那也不一定吧,什么事也不是绝对的。”
江岚:“不是有监控吗?看看不就知道了。”
五个小混混登时哑火了。
施韵:“还等什么,报警吧。”
几个小混混齐声央求:“别。”
施韵:“那叫家里人来领。”
江岚困了,懒得跟小混混纠缠,他提议:“饭钱和药费留下,人滚蛋。”
施韵:“不行,报警和通知家里人,必须选一个。”
江岚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憋了回去,有点无奈地瞥了施韵一眼,又不好意思给她拆台,只好沉默表示配合。
又僵持了一会儿,五个小混混见不可能轻轻松松地脱身,只好不情不愿地报出了家长的手机号。
为防止他们耍滑头,施韵亲自用小混混的手机给他们家里人打过去电话。
一圈电话打下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四个小混混的家人都赶来了,只有黄毛给的手机号打不通。
江岚强打起精神跟小混混的家人谈好仨瓜两枣的赔偿金,眼瞅着终于能打发走四个了,施韵却叫住了手臂上有刺青的那个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施韵个子比小姑娘高了一头,垂眼晲向她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小姑娘的爸爸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两人。
男人穿着一件老头衫,被汗浸了太多遍,已经洗不干净了,站在人身边时汗味很刺鼻。
施韵瞥了眼他脚上的凉拖,劣质橡胶的鞋底快断了,走路啪嗒啪嗒响。
小姑娘朝施韵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他爸爸看到她这个态度,气得长喘两声,却好像不敢骂她,只好走过来继续跟施韵赔不是,脸上谦卑又小心的笑很娴熟,习以为常对所有人陪着小心。
他一走过来,小姑娘就嫌弃地皱起眉头。
男人对施韵说:“她叫王灿。”
小姑娘瞪了她爸一眼,“用你多嘴吗?”
施韵问男人:“她妈妈呢?”
男人叹口气,“没妈了,我每天忙着挣钱,没管好她,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姑娘听不得他爸那口土里土气的家乡话,不想让他在丢人现眼。
“钱都给你们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擡脚就要往门外走。
施韵一把抓住她,将人拽回自己跟前。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一巴掌已经甩在了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所有人都懵了,连同老吴和江岚。
男人心疼女儿,本能地要来挡,碰上施韵的目光,擡起的手臂忽然僵住,然后慢慢落下了。
小姑娘被打懵了,捂着一边脸颊,眼睛里蓄满泪水,愤愤然看着施韵。
施韵对男人说:“你不舍得管教她,我替你管教。”
她看向女孩,淡淡说:“我要是你爸,干脆现在就不管你,躲你远远的,免得看你以后遭罪。”
四个同伴走后,店里只剩黄毛一个还没人来认领,老吴扛不住了,回后面的宿舍睡觉去了。
施韵见江岚也困得眼皮子直耷拉,便叫江岚也走。
江岚:“你还是打一针破伤风吧,以防万一。”
施韵点点头,“我一会儿去。”
江岚便不再说什么,耷拉着眼皮困兮兮地走了。
虽然只剩施韵一个,黄毛却不敢造次,刚才那一巴掌把他镇住了,他觉得这女人好可怕。
施韵坐下来,问黄毛:“手机号是假的对吧,我说了,警察和家里人选一个。”
黄毛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捧给施韵,“钱都给你,能让我走了吗?”
施韵:“听不懂我说话吗?”
黄毛烦躁起来,“你有病是吧。”
施韵拿起手机就要拨110。
黄毛:“别,我刚找到一个送外卖的活,不能有案底。”
施韵:“你家电话。”
黄毛:“真没有,我爸妈都死了。”
两人僵持住了,谁也不让步。
施韵擡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到凌晨三点了。
她看了眼门口,却见一个人又晃悠进来。
是她老板,手里抱着一大份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关东煮,边吃边往店里走。
他走到施韵跟前,递给她关东煮。
“吃吗?”
施韵摇摇头。
江岚又把关东煮递到黄毛面前,“吃吗?”
黄毛:“……”
他伸手拿起一串牛肉丸,看到施韵的眼神,又唯唯诺诺地放下了。
最后还是江岚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这么着,小黄毛,你是主犯,身上的钱又不够赔偿我们店里的损失,你把身份证留下,这个月每天过来店里干活。”
黄毛:“我白天要送外卖。”
江岚:“那就晚上,六点到十点。”
黄毛想了想,点头答应。
施韵:“你要敢耍滑我们就报警。”
处理完最后一个小混混,两人关灯锁了店门,施韵跟江岚说了声回见,弯腰给她停在廊檐下的电动车开了锁,就要回家去。
江岚把人叫住:“你去医院吗?”
施韵怔了怔,“医院?”
江岚指指她胳膊上的伤口,施韵低头一看,血把袖子染红了一片。
她摇摇头,不甚在意地说:“没什么事,回家处理一下就行。”
江岚:“还是去打一针破伤风吧。”
万一出什么差错,小事就变成大事了。
施韵正要说不用,江岚叫的出租车已经停在路边,江岚不由分说,把施韵赶上了出租车。
凌晨四点的医院急诊室出奇热闹,什么人都有,伤哪的都有,江岚在里面呆了十分钟就觉大开眼界了。
施韵的伤在急诊室确实算不上紧急的,等了一会儿才有护士来给她处理伤口。
护士小心撸起施韵受伤那条胳膊的衣袖,露出一条花臂来。
急诊室值夜班的护士见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了,并没有觉得惊讶,一旁的江岚惊讶了一下,忽然明白大热天的她为什么穿长袖T恤了。
等护士走了,江岚问施韵:“你穿长袖是为了遮花臂吗?”
施韵放下袖子,擡眼看向江岚。
“是为了遮案底。”
江岚:“……”
施韵笑了笑,“应聘时你没问我就没说,这些日子还是觉得说一下比较好,有些老板比较介意这个。”
江岚摸了下鼻子,没说什么。
打完破伤风,两个人走出医院,江岚看了眼手机,四点多了。
他熬得都不困了。
两个人上了出租,江岚回头问施韵:“你家住哪?”
施韵:“北四环,安慧小区。”
江岚便让出租车先送施韵。
他降下些车窗,在尚未沾染暑气的凉爽晨风里打开一局消消乐,没玩两分钟就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
施韵看着窗外,一会儿的工夫,天色就亮起来了。
夏天的夜可真短啊。
江岚在出租车上竟然做了个梦,梦里自己也有了一条花臂,他正纳闷怎么有的,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拍。
“我到了。”
江岚猛地转过身,睡眼惺忪地朝施韵点点头。
施韵下了车,朝他摆摆手。
江岚把车窗降到底,对她说:“放你几天假,伤养好了再来上班吧。”
施韵怔一怔,然后笑了,朝江岚点点头说:“谢谢老板。”
出租车开走之后,施韵径直走到馨馨爱吃的那家杭州小笼包店门口。
这家店早晨五点钟开门,还有二十分钟,包子的香味已经从油腻腻的窗户缝里飘了出来。
施韵决定等一会儿,买了包子再回家,省得一会儿再出来。
她在包子店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困倦渐渐袭来,她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用手撑住额头。
过了一会儿,一道人影笼罩下来。
施韵擡头,看到老板。
熬到现在,施韵脑子有点木了,表情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江岚指指街对面的出租车,说道:“我从车上看到你扶着头,你头受伤了吗?”
施韵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困。”
江岚左右看了看。
“你在这儿干什么?”
施韵:“等包子。”
江岚:“好吃吗?”
施韵点点头。
江岚便朝街对面的出租车挥了挥手,让对方先走了。
他也在台阶上坐下来,“我也尝尝。”
施韵没好意思说她买了就走,想一想老板跟着她折腾一晚上,挺够意思的。
于是她说:“我请你。”
江岚笑了笑,混不吝的,眼睛下面挂着熬出来的两块乌黑。
他笑过之后突然说:“霸王餐这种事,以后再遇上了不用和对方硬刚,一顿饭钱,无所谓的。”
施韵点点头,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