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个女人当做母亲被需要其实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年,剩下漫长时光里,她的角色其实就只是她自己。
和刚见面的婆婆住在一起,应该几点起床?
苏酥尽管结了个十分非主流的婚,却仍绕不开这个传统悠久的问题。
苏酥定了个六点半的闹铃,大概是因为精神不由自主的紧绷,她不到六点就醒了,身旁的男人尽兴过后睡得很香。
苏酥轻手轻脚下了床,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上衣服来到楼下。
餐厅吊灯亮着,厨房里飘出一阵特殊的香味,有点熟悉。
苏酥走进厨房,看到林小枫穿着很随意的居家服,手里拿着把勺子站在炉灶前,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好像是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林小枫回过头来,笑着对苏酥说:“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会儿?”
苏酥朝林小枫笑笑,舌头又打结了,一声妈实在叫不出口,在嗓子里百转千回,最后干巴巴地说:“您也好早……”
直到此刻,苏酥对林小枫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的美艳妇人,实在没办法把她和妈这个字联系在一起。
她不是矫情,是真的叫不出来,戳在厨房门边,尴尬到脚指头开始抠拖鞋。
林小枫很善解人意,笑着问她:“还不习惯叫妈吧?”
苏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小枫:“所以说结婚的仪式感还是需要的,一场婚礼过后,所有关系就能水到渠成地各归各位了。”
她思量着从朝朝那里得来的情报,状似随意地问:“婚礼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啊?”
苏酥:“……”
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表情一时间更加僵硬。
林小枫笑着说:“别紧张,我只是问一下,没有要干涉的意思,小北的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只不过结婚这件事涉及到你的家庭,你爸妈辛苦养大的闺女嫁到我们家,身为男方这边的长辈,我应该跟他们有个交代的。”
苏酥听了林小枫的话,紧绷的神经渐渐缓和下来,心里浮起一层暖意。
她想了想说:“谢谢阿姨……妈……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说结婚的事……”
和江以北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苏酥觉得一言难尽,她没办法解释给林小枫听,可对上林小枫微笑关切的目光,苏酥又觉得自己是需要说些什么的。
她沉吟片刻,然后看向林小枫,目光不闪不避,一字一句地说:“虽然还没准备好跟家里说,但我和他是认真的,我们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林小枫点点头,通情达理地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不会干涉,等到你们准备好了跟你父母那边坦白,我会上门拜访亲家,补上该有的礼数。”
苏酥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其实从她和江以北决定试着谈恋爱那天起,她的潜意识里就开始担心跟婆婆见面的这一天,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更没想到的电视上的豪门刁钻婆婆专业户是个这样体贴通透的人。
林小枫转回身搅了搅锅里煮开的米粥,笑着问苏酥:“你老家是西安的对吧,有没有喝过这种粥?”
苏酥走过来,看着煮开的大米粥里点缀着碧绿的菜屑,味道浓郁而独特。
她问:“莴笋叶粥?”
林小枫有些吃惊地看向苏酥,“你竟然认得。”
苏酥点点头说:“我妈妈老家是汉中的,外公外婆现在还在那边,他们煮出来的莴笋叶粥带一点点咸味,很好喝。”
林小枫笑着说:“我爸爸老家也是汉中的,他是个厨子,很会做吃的,这莴笋叶粥就是从他那学来的,我在外面的时候总想喝这一口,但是只有本地的莴笋叶才能煮出这种香浓的味道。”
林小枫的话让苏酥有点吃惊,她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林小枫是那种书香门第养大的人,皮囊下的气质让她五十多岁了却依然很养眼。
林小枫看着苏酥怔然的表情,笑着说:“愣什么,惊讶我会做饭吗?你们外公做饭的手艺,我全都继承了。”
苏酥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小枫说的是她自己的爸爸,江以北的外公,她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把苏酥纳入了这个家庭,没有任何过度,春风化雨一般让人觉得温暖。
苏酥忍不住说:“您和电视上太不一样了……”
林小枫笑了,“我演的恶婆婆是不是很传神?”
苏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小枫:“放心吧,小北长大的过程我缺席太多,现在也没资格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他喜欢谁,我就喜欢谁。”
她的话很豁达,苏酥却从中听到一丝几不可查的伤感,她忍不住说道:“江以北说他和您感情很好的。”
林小枫怔了怔,旋即展开笑颜,“真的吗?”
苏酥点点头,“真的。”
林小枫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说:“可我真的亏欠他太多。”
莴笋叶粥熬好了,配上林小枫一早去市场上买的咸菜和锅盔。
苏酥盛粥,林小枫把咸菜切成细丝,跟芝麻红油拌在一起,锅盔拿两个出来放在盘子里,剩下的放在电饭锅里保温。
苏酥忍不住问她:“是去菜市场买的吗?这么早。”
林小枫点点头,“年纪大了就没那么贪睡了,你们年轻人贪睡,我在家这几天你不用刻意早起,舒服相处最重要。”
苏酥点点头,有点八卦地问:“您去菜市场不怕被认出来吗?”
林小枫笑了,“我又不是顶流小鲜肉,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就算认出来也只是多几个人打招呼而已。”
尽管林小枫说自己年纪大了,苏酥却不觉得,大概是因为坚持运动的缘故,她皮肤紧致,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朝气勃勃的活力。
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早餐,林小枫好奇地问苏酥:“小北是怎么说我的?”
江以北其实就只在刚到成都那晚提起过林小枫,苏酥怕她失望,自己脑补了一些江以北没说出口的话,对林小枫说:“他说您是个很有自我的人,过的是自己追求的生活,尽管小时候他也怨过您,但年少的时光毕竟短暂,他成年后反倒开始欣赏您。”
林小枫:“真的吗?”
苏酥:“嗯,真的。”
没见到林小枫本人,苏酥并不能体会到江以北对她是种什么感情,等见到她本人之后,苏酥很快就心领神会了。
他们两个相处起来更像彼此欣赏的朋友。
她从前并没有什么契机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就在这个瞬间,她忽然福至心灵的有了一丝醍醐灌顶般的感悟。
母子或是母女关系虽然是贯穿一生的羁绊,可一个女人当做母亲被需要其实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年,剩下漫长时光里,她的角色其实就只是她自己。
可孩子小的时候,意识不到妈妈也需要自我,得不到的爱成了怨憎,等孩子长大成人,很多妈妈也忘了自我是什么,给不出去的爱成了枷锁。
江以北大概是把这个问题看得太通透,所以他没有纠结过往,而是站在成年人的角度去欣赏林小枫洒脱的一生,给了她真真正正的理解和包容。
苏酥在想,这需要多强大的善良和理智呢?
吃完早饭,苏酥回到卧室,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把脸埋在了江以北的颈窝里。
突然就很想抱抱他。
江以北没睁眼,习惯性地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苏酥扬起脸在他棱角分明的唇上亲了亲,想对他说,其实你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完蛋唉。
下一秒钟却被男人翻身压住,一只大手上下胡乱揉搓。
“来送肉吗?”
江以北还没睡醒,闭着眼睛哑声问。
苏酥:“”
她一脚踢开了这完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