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一座小山便是河水,顺着河水冲刷出来的小石滩向前走,来到一处幽静的山谷,两边是高高的青山,河水轻轻浅浅,河中央有很多形状各异的大石头。
江以北脱了鞋,背着画箱,淌着河水走到一块石头前。
苏酥兴奋地问他:“你要在这块石头上画画吗?”
江以北点点头。
苏酥也脱了鞋淌着河水走到江以北身边。
江以北把箱子放在旁边一块石头上,打开箱子,一排排颜料摆得整整齐齐。
江以北坐在一块石头上画画,苏酥坐在另一块石头上,饶有兴致地看江以北画画。
他先用黑色的勾线笔在石头上画了个大概的轮廓,然后开始涂色,画到一半时苏酥认出来了,笑着说:“好像一条跳出水面的鱼。”
石头是狭长的形状,两头偏高,被江以北全部用颜色覆盖起来,越画越像一条奋力跃出水面的鱼。
苏酥看着江以北专注画画的侧颜,这么多年了,她的审美天花板还是这张脸,冷淡,桀骜,玩世不恭。
和这样的人谈恋爱,若想收放自如,需要多大的定力才是。
苏酥只允许自己放纵一天时间。
苏酥从身后环住江以北的脖子,趴在他宽实的后背上,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也想画。”
江以北听出她在撒娇,虽然很不明显。
他怔然,耳朵不知不觉有点热,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在床上什么样子的她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她撒娇。
有那么一瞬,江以北突然有点明白要星星不给月亮是种什么感觉。
他转身揽过苏酥的腰,把人抱到腿上,递给她自己手里的笔。
苏酥迟疑着问:“我行吗?”
江以北淡淡说:“我带你画。”
他握起苏酥的手,蘸上橘红色的颜料,细细涂满一块鳞片。
苏酥笑着说会了,学着江以北的样子涂第二块鳞片。
江以北重新拾起一支笔,和苏酥一起画。
苏酥在他腿上坐着画了一会儿,问他:“你腿累不累?”
江以北笑笑说:“你才多重。”
苏酥安下心继续画画,她目光瞥到江以北的手,笑着向他坦白:“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画画的手就心动了。”
江以北淡淡问:“在画室吗?”
苏酥回身诧异地看他。
江以北继续淡淡地问:“大二那年,你在画室做模特那天吗?”
苏酥怔然一会儿才开口说:“你记得?”
江以北继续画画,淡淡嗯了一声。
那是个夏末天气,她穿一身蓝底小白花的裙子,乌发松松扎了个马尾,发际线美得惊人。
她坐在他正对面,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就红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仿佛来了场悄无声息又轰轰烈烈的表白。
江以北那天画的女孩,是他迄今为止表情最细腻的一幅作品。
他后来才知道,骗人不一定要用说的。
苏酥没想到江以北竟然记得那天的事,她转回身看着石头,画笔悬在手里,忘了继续画画。
她讪讪问江以北,“那你还记得什么?”
江以北:“没了。”
苏酥松口气,就听江以北在身后要笑不笑的说:“不记得你脸红的事了。”
苏酥:“”
江以北淡淡问道:“如果大一那年我追你,你会跟我谈恋爱吗?”
苏酥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他。
他目光直率地直视着她。
苏酥淡淡笑道:“我心脏没有那么大,不配和海王谈恋爱。”
江以北深吸一口气,淡淡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海王的?”
苏酥:“女生宿舍夜谈会说的啊,你是不是有过一个网红女朋友,后来还和好几个十八线小明星好过?”
江以北无语地挑了挑眉。
苏酥:“那个网红你是不是还陪她去打过胎”
江以北:“”
他想把这女人直接扔水里。
苏酥说这些话的时候因为触及江以北的隐私,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她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忽然就有点没底了。
她觑着江以北的脸色,有点心虚地问:“不是吗?”
江以北淡淡说:“不是。”
苏酥:“那有没有网红那回事?”
江以北:“我爸的烂摊子”
苏酥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以北懒得理她了,继续画画。
苏酥讪讪的,唇边却浮出浅浅淡淡的梨涡。
画完鱼鳞,江以北又给画打光影,苏酥改坐在石头上,被他从后面环着,她拿笔,他握她的手,一笔一画,把一条鱼画得活灵活现。
他们赤脚踩在河水里,潺潺流水从脚面上温柔地拂过,空谷里偶尔有小鸟的叫声,仿佛带着回音。
苏酥坐累了,仰靠在江以北怀里,笑着说:“只有一天时间谈恋爱,全用在画画上了。”
江以北轻轻嗤笑,“是你自己把时间定得这么赶。”
苏酥没说话,心里想的是过把瘾就够,不能太贪。
江以北低头吻她白皙的脖颈。
他们搬家到另一块石头前,画了只张开大嘴的鲨鱼头,凶巴巴的。
又挪到一块石头前,画了两只交颈的天鹅。
眼看太阳转过头顶,山谷里清凉更甚,脚踩在水里渐渐有些冷了。
苏酥和江以北收拾画具,走上河滩,坐下来晾干脚。
河滩上的鹅卵石暖呼呼的,留着阳光的温度。
苏酥索性躺下来,把帽子盖在脸上。
江以北将她脸上的帽子拿开。
苏酥被照得眯起眼睛,狭长的眼尾翻出两道浅浅的褶子,很好看。
她笑着问江以北:“你看什么呢?”
江以北:“没看什么。”
苏酥朝他轻轻眨了眨眼,“不然野合吧?”
江以北把帽子扣回她脸上,笑着枕起双臂平躺下来。
鹅卵石有些硌,但是暖暖的,热度隔着T恤传到皮肤上,很舒服。
两个人静静躺了一会儿,苏酥在帽子底下瓮声瓮气地开了口:“那天你说要把自己送给我,是认真的吗?”
江以北看着天空,一只尾巴很长的鸟扇着翅膀从山谷里飞过。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声音有些倦,像是困了。
“我说是真的,你信吗?”
苏酥扣在帽子下面的脸看不到表情,只瓮声瓮气地说:“不信”
江以北斜她一眼,淡淡说:“这不得了。”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苏酥鼻息渐渐均匀,江以北怕她睡着了受凉,伸手在她头顶轻轻弹了个脑瓜崩。
苏酥忽然在帽子底下闷声说:“江以北,你说那些话是想让我开心吧。”
她当时就察觉到了,想不到他还会安慰人,只不过圈子兜得有点大。
江以北没回答她的问题,却问她:“你要一直生他的气吗?”
苏酥明知故问:“谁啊?”
江以北:“你爸。”
苏酥淡淡地说:“我没有。”
江以北:“有没有你自己知道。”
苏酥:“这不关你的事。”
江以北看着湛蓝的天空,淡淡说:“长大的过程中,没有人不受委屈,因为一次失望,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在悲观主义里,值得吗?”
苏酥在帽子底下一言不发,江以北知道她在摆烂,摆烂的原因他碰巧窥见了,高考结束那个暑假她的安乐窝塌了,悲观主义从此变成了她眼中这世界的底色。
他又掀开苏酥脸上的帽子,苏酥眯起眼睛,伸手抢帽子,两个人抓着帽子扭在一起,最后苏酥输了,帽子戴在了江以北头上,她整个人也被江以北抓进了怀里。
晚上苏酥滚到床上就困倦地睡了,江以北洗完澡进屋上床,从身后环上来。
苏酥迷迷糊糊地说:“别抱我。”
江以北:“一天还没过完。”
苏酥心想:也是哦,还没到午夜十二点。
她转过身钻进江以北怀里,脸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找了个舒服的睡姿。
彻底沉入了香甜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