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下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陈汐上了车，不等秦烈开口问，就绘声绘色地跟他讲起了面试的经过。
秦烈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陈汐在车上加了面试官的微信，然后眼巴巴盯着手机屏幕等对方通过好友验证。
秦烈看了陈汐一眼，笑着问：“这么紧张？”
陈汐点点头。
“只有三天时间，我现在连要画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有点紧张。”
她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面试一直在提冷总，那个冷总是谁啊？”
秦烈：“她叫冷燃，是高我好几届的校友，很厉害的一个人。”
陈汐看着秦烈，好奇地念出这个名字：“冷然？”
秦烈语气认真：“冷热的冷，燃烧的燃。”
陈汐发现秦烈提起这个人的时候，语气不知不觉透出几分敬意。
认识这么久，她还从没见秦烈用这种语气说起过什么人。
她心中不禁十分好奇，问道：“这个冷燃，很厉害吗？”
秦烈点点头，“她是糖豆影业的老板。”
陈汐哦一声，其实还是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厉害的。
秦烈随口问道：“最近几年，你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动画电影吗？”
陈汐想了想，说道：“去年暑期档有一部，名字叫蝉鸣的暑假。”
“讲五个小孩回到乡下老家跟独居的爷爷一起生活的故事，很日常，但是好看得让人想哭。”
秦烈笑笑，又问：“还有吗？”
陈汐：“前年也有一部，是个悬疑动画，名叫连翘迎春。”
“看到最后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剧情太精彩了，画风也很独特。”
秦烈：“还有吗？”
陈汐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前几年，有部古风热血动画，叫魔王归来，那是国产动画电影第一次靠自来水口碑逆袭，票房好几亿。”
陈汐靠在椅背上，看着三环上龟速挪动的车流。
感慨道：“是真好看，我好像是从那部电影以后，慢慢对国产动画电影有了期待。”
秦烈扶着方向盘，笑着看了陈汐一眼。
淡声说道：“你可能没留意过，这三部电影，都是糖豆出品。”
陈汐惊讶地看向秦烈。
“真的吗？我真没注意到，因为这几部电影的风格太迥异了。”
秦烈点点头，他沉吟一瞬，纠正道：“不是糖豆出品，应该是冷燃出品。”
他在职场这些年佩服的人不多，冷燃就是其中一个。
陈汐：“真是想不到，这三部电影是出自一人之手。”
秦烈笑笑，打了把方向盘。
说道：“她这个人，不做别人意料之中的事，就好比这次，她一个电影圈的人，忽然跟短视频平台联合出品动画片。”
陈汐一脸震惊看向秦烈：“这部动画片，是她的？”
秦烈点点头，“她是出品方和总导演。”
陈汐眼睛亮亮的，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做冷燃的动画片？”
秦烈笑着看她一眼，“看你这三天的成果吧。”
陈汐忽然像个霜打的茄子瘫在座椅上，深深叹了口气。
“只有三天，要命啊。”
她看着晴空下鳞次栉比的高楼，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一个机会，一张闪闪发光的入场券。
快到中午，秦烈直接带陈汐去了双井的一家日料店。
幽静的包间里，似有若无的音乐缓缓流淌。
秦烈剥好一只鳌虾搁到陈汐面前的山葵酱里。
“尝尝，这家的刺身很新鲜。”
陈汐点点头，眼睛却在手机屏幕上。
几分钟前，面试官通过了陈汐的好友申请，把这部动画的故事梗概发了过来。
陈汐迫不及待，一头扎进故事里，吃饭的心都没了。
她夹起鳌虾吃进嘴里，眼睛忽然亮了亮。
“好吃，甜的。”
她擡头朝秦烈笑笑，目光满是惊喜，旋即低下头，继续看故事。
“这个故事，还不错。”
陈汐忽然擡头看向秦烈。
秦烈笑着嗯一声，把几只剥好的鳌虾搁进陈汐碟子里。
陈汐抓起筷子一扫而空，好吃得直晃。
“你猜故事讲的是什么？”
陈汐笑着问秦烈。
她看到三文鱼腩，夹了一块沾上山葵酱尝了尝，好吃得眉飞色舞。
秦烈看着眼前的人，仿佛能感觉到无风而动的爽然和快乐。
他一边剥虾，一边配合地猜说：“跟莫高窟有关？”
陈汐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秦烈：“冷燃跟我提过九色鹿。”
陈汐点点头，“莫高窟壁画算是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吧。”
秦烈：“讲什么的？”
陈汐：“你知道藻井吗？其实就是头顶的天花板。”
“莫高窟的藻井特别漂亮，有很多种图案，其中有一个图案叫三兔共耳，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秦烈摇摇头，“没关注过。”
陈汐笑着瞪他一眼，“亏你还是个敦煌人。”
她在手机上搜出三兔共耳的图片递给秦烈看。
解释道：“隋代的洞窟里开始有三兔共耳的藻井，寓意是多子多福，生生不息。”
秦烈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画面，双层八瓣莲花中，三只兔子竖着耳朵，活泼追逐。
没有翅膀，却好似在欢快地飞翔。
“不错。”
他把手机还给陈汐。
陈汐接过手机，兴奋地说：“故事的名字叫月牙镇，主角是一只小兔子。”
“她被一个穷苦的年轻画师捡回家，后来变成一个小学徒，跟着画师一起在洞窟里画画，帮他赡养年迈的母亲，供他弟弟读书，给她妹妹找到如意郎君。”
“当时的洞窟都是供养人捐的，画师会把供养人画进壁画里。”
“那个画师偷偷喜欢一个当了小寡妇的供养人，小兔子还帮他们在一起了。”
秦烈听完，说道：“故事是不是有点平？”
陈汐点点头，却开心地说：“就是要平，没有故弄玄虚虎头蛇尾的悬疑，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国恨家仇。”
“这个故事是小老百姓的日常，是鸡毛蒜皮的生活，是古代小人物的悲欢离合。”
陈汐凑近秦烈，满眼欢喜地说：“你见过给古代小人物写故事的吗？日出日落，早霞炊烟，一分钱的困窘，一斗米的踏实，还有月牙泉边不为人知的私定终身。”
“时间的长河里，那么多动人的平凡故事，我只在小时候的动画片里看到过，这些年为什么看不到了呢？”
秦烈忽然也探身过来，在陈汐额头上亲了一下。
“那你就去做，让人们再看到这样的故事。”
陈汐点点头，忽然有些好奇地说：“这剧本越想越棒，不知道是谁写的。”
她低下头，继续看起了故事梗概。
午后的阳光铺了一地，暖洋洋的。
陈汐的心头也好像被这个意料之外的故事照亮了一小片，那种平凡的温暖，细水长流的深情，让她心向往之。
这一刻，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想得到一张入场券，和这些优秀的人共事。
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正是她发自灵魂喜爱的事，是可以拿到下辈子去炫耀的壮举。
回到家，陈汐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素描本，跑到了露台上。
远处的央视大裤衩在阳光下闪着光，那个地方，曾经和现在，造就了，也正在造就着无数个梦。
陈汐坐下来，翻开素描本。
她要画自己的梦了。
秦烈去公司忙了一下午，回来时看到陈汐还在露台上画画。
天色渐暗，风也凉了。
秦烈走到露台上，俯身看陈汐一下午的成果。
“怎么样？顺利吗？”
陈汐搁下笔，两只手插进发丝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画了两版，一点感觉都没有。”
秦烈笑着捏她脖子，“歇会，出去吃点东西。”
陈汐摇头，把头发抓成了鸡窝。
秦烈：“走吧，去吃我跟你说的那家鸡西大冷面。”
陈汐从乱乱的发丝间擡眼看向秦烈，不情不愿地说：“那行吧。”
两个人在黄昏里出了门，牵着手走在北京落叶飘零的街头。
陈汐一路上话不多，始终带着一丝心不在焉。
秦烈忽然问她：“你想不想看看前面几版设计稿？”
陈汐猛地转头看向秦烈，“你能要来？”
秦烈：“可以试试。”
事实上，今天面试陈汐的人是冷燃的助理，和秦烈私交不错。
对方告诉秦烈冷燃这周去上海了，三天后回北京，回来就要定稿了。
让陈汐三天之内设计出这部动画的主要角色，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可冷燃就是这样一个人，说一不二。
冷燃的助理主动提出，可以给陈汐看看被冷燃否掉的前几版，免得陈汐方向走偏。
这种事在秦烈看来其实并无大益。
因为陈汐面对的是冷燃，就算这次靠他的关系走了点捷径，可有一天真的走到那女人面前时，哪怕是差之毫厘的审美和领悟力，也会被那女人一棍子打回原形。
所以他没有立刻收下这份人情，而是说需要先问问陈汐的意见。
他原本不想跟陈汐提起这事，免得打扰她。
可看她这么焦虑，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忽然笑了笑，心里感慨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这样没有原则。
在他的认知里，从来就没有捷径这条路可以走。
他的团队也都是个顶个靠实力进来的人。
可到了陈汐这里，他所有的处事准则好像一瞬间都失了效。
他只想让她高兴。
“怎么样？需要吗？”
秦烈见陈汐不说话，便又提了一句。
陈汐低着头，默默走了几步。
她擡头看向秦烈，笑了笑说：“还是算了。”
秦烈：“为什么？”
陈汐：“我怕万一哪天真能站在冷燃面前，我心里虚。”
虽然有前几版设计做参考，可以避免走错方向。
可她自己的思路会被打断，不见得是好事。
秦烈拇指摩挲陈汐的手背，没再说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路灯亮了，暖黄的光安安静静洒了一地。
陈汐忽然笑着说：“北京的秋天好舒服，空气湿润，风也不硬。”
秦烈：“你喜欢？”
陈汐点点头，“嗯，喜欢。”
两人晃着手，慢慢悠悠溜达进小街深处。
再大的城市，也有小小的市井，暖暖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