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下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陈汐昨晚折腾半宿，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离开露营地之后直接去了店里。
音乐节期间，店里的生意陡然增加。
秦展和刘伯洋都来了，三个人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
中午好不容易有片刻闲暇，陈汐累得连饭都吃不下，倒在沙发上补觉。
睡了短短半个小时竟然也做梦了。
梦里她坐在一辆车里抽烟，有人走过来，一把拉开车门。
陈汐看到秦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
一阵余韵忽然从大腿传到脚趾。
陈汐翻了个身，脸颊在睡梦烧红了一大片。
店门口又传来汽车的声音，陈汐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店门口一片白花花的日光。
秦展先跑到店门口招呼去了，陈汐坐起来，捏着发胀的太阳穴缓神。
她看了眼手机，杨珊在她们三个人的小群里@陈汐。
“早上孩子在车上，不方便问你。”
“昨晚你跟秦烈前后脚走，天快亮才回，老实交代，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接着是一串不正经的表情包。
韩素素跟着起哄，发来一句：“你俩是不是睡了？”
陈汐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回了个“嗯”。
杨珊发来一堆不可思议的表情包。
然后问：“你俩现在啥关系？”
陈汐起身，拖着两条发酸的腿走向店门外。
边走边回复：“没啥关系。”
发完信息就把手机抄进兜里，一下午没看。
晚上回到家，陈汐强撑着困倦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
她冲了很久的热水澡，把昨晚混乱不堪的痕迹从皮肤上尽数冲刷了下来。
可那些令人心悸的触觉却好像已经渗透到皮下组织，在她身上久久盘桓不去。
她的手触到哪里，哪里就窜起一层细小的电流。
陈汐在哗哗的热水里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秦烈俯身看着她时，那张线条硬朗的面孔，和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睛。
无论那一刻，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有多激烈，他似乎都冷静得出奇。
只有那双乌沉的眸子，因为专注，几乎染上了一层血色。
还有他钳在她腰上的那双大手，掌心荷尔蒙翻涌。
克制与放纵，疏离和火热。
陈汐不明白为什么能在一个人身上这样不着痕迹地融合在一起。
这大概就是她在车头控制不住沉沦的原因吧。
倒在床上时，她看了眼微信。
她没觉得在等谁的微信，可下意识的动作却让自己微微一怔。
陈汐扔了手机，关灯闭上眼睛。
她很少纠结什么，这次也不例外。
成熟男女之间，那件事之后保持沉默到现在，说明他和她想法一样。
并不想确认什么，也不想改变什么。
陈汐反倒觉得轻松，几乎是一秒钟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窗外晴朗的夜空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
月光洒满了杨大夫家那个寂静的小院。
秦烈坐在杨关房门口的台阶上，默默抽着烟。
一旁的杨关也沉默着吞云吐雾。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一丝心不在焉。
夜有点深了，杨大夫屋里传来几声咳嗽。
杨关忽然开口说：“回吧，困了。”
秦烈嗯一声，屁股却没挪地儿。
杨关忽然笑笑，问道：“你跟陈汐，怎么了？”
秦烈看着夜空，猛抽一口烟，还是没说话。
杨关：“你俩其实挺像的。”
半晌，秦烈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尾音上挑，是个疑问句。
杨关又不知不觉牵了牵唇角，“嗯，挺像。”
秦烈终于开口，问杨关：“哪像？”
杨关：“都挺野。”
秦烈不以为然，淡淡哼出一声粗粝的笑。
“走了。”
他起身，迈下一步台阶。
杨关忽然叫住他，“秦烈。”
秦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坐在廊灯下的杨关。
他表情依旧温和，目光却认真到近乎严肃。
“如果是你和她……”
他停住，忽然温暖地笑了。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秦烈看着杨关，半晌，忽然说：“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杨关微微一怔，就听秦烈语气带一丝笑意，淡声说：“陈汐那个同学，韩素素是吧。”
秦烈缓步走下台阶，扔下一句，“比你勇敢。”
往后的两三天，陈汐一天从到店里就开始忙，午饭都没时间吃。
刚给一辆车换完轮胎，店里又来了顾客。
陈汐一看竟然是房东。
她笑着跟对方打招呼，“何老板，车怎么了？”
这家场馆的产权人何老板笑着说：“胎压报警了，帮我看看是不是漏气了。”
陈汐点点头，走到车跟前，用胎压检测仪器给四个车胎做检查。
何老板看着一屋子的车，笑着说：“生意不错啊，怎么样，我这个场馆是个风水宝地吧？”
陈汐点点头，“这地段晚.晚.吖最适合开修车厂。”
至于vr馆，还是不差钱的冤大头才会做的生意。
她看了眼隔壁冷冷清清的vr馆，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何老板顺着陈汐的目光，看向通往隔壁的那扇小门，忽然问道：“秦老板在店里吗？”
陈汐摇摇头，盯着手里的胎压表，淡声说：“不清楚。”
她这几天没看见秦烈，店里一直只有小敏一个人，时不时过来串门。
小姑娘三句话总不离秦烈，陈汐并不想听他的事，总是没听两句就找借口到一边忙去了。
小敏便吃着薯片，转悠到秦展或是刘伯洋跟前继续唠嗑。
何老板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座前的置物室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递给陈汐。
“这个是装修保证金的收据，你收好。”
陈汐接过文件袋，看了眼里面的收据，整整二十万。
她有点懵，一脸茫然地问：“什么装修保证金？”
何老板：“这是后来谈的一笔费用，你知道的吧。”
陈汐没说话，看着何老板。
何老板笑着说：“我本来要找你，秦老板说他来沟通就好。”
陈汐：“沟通什么？”
何老板有点差异，“你不知道吗？”
陈汐没说知不知道，直接问道：“装修还要保证金？”
何老板笑着说：“当然要了,不然等你们退租的时候，我想把场馆恢复成原貌，你们要不认这笔费用，我不还得自掏腰包吗？”
陈汐看了眼自己的修车馆，心下了然，其实这二十万是自己这边应该承担的。
她点点头，把收据搁在一边，没再说话。
如果当时再有这二十万的费用压下来，她还真不一定能咬牙租下这块地方。
毕竟钱都是大家帮忙凑的，她没脸再朝亲朋好友们继续伸手。
她擡头看了眼安静的小角门，一时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傍晚时，店里来了辆黑色的奔驰S450，是辆豪车。
陈汐出于职业性，多看了两眼。
从车里下来一家三口，一看就属于生活很优渥的人。
陈汐走过来问：“车怎么了？”
开车的男人气质很好，朝陈汐笑笑说：“好像漏油了。”
陈汐指了指茶水台，说道：“你们喝点水凉快一下，我先检查车载空调。”
陈汐钻进车里，打量了几眼豪华的内饰，开始干活。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看到一张热得红扑扑的小脸，扒在车门上，好奇地朝车里看。
陈汐忽然停下手里的活，看向vr馆那边。
她朝小孩笑笑，问他：“想看好玩的东西吗？”
小朋友点点头。
陈汐指指通往vr馆的小角门。
“那里面全是好玩的东西，去看看吧。”
小朋友听了陈汐的话，兴冲冲地就往vr馆那边跑。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家长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小朋友的爸爸回来了，一脸无奈地说：“这还玩上瘾了。”
陈汐笑笑，擡头说：“那个vr馆里都是好东西，小孩接触一下挺好的。”
男人点点头，“没想到这地方还能有这么高科技的vr馆，那里面的设备清一色都是高级货，北京也不一定能集齐这么前沿的东西。”
陈汐边干活边随口说：“您对vr技术还挺了解？”
男人笑笑，“我是做科技产业的，跟vr也沾点边，了解一些技术和市场行情。”
他摇摇头，有点惋惜地说：“这么好的vr馆，可惜开错地方了，如果开在北京，识货的人就多了。”
陈汐笑笑，继续忙自己的。
她想，隔壁的vr馆，早晚有一天，是要搬到北京去的吧。
忙完音乐节这阵子，陈汐把店交给秦展和刘伯洋，自己这天没去店里。
因为今天是关老爷子的生日。
虽然奶奶没说什么，她从来舍不得耽误年轻人的时间。
但是陈汐知道，范明素对关老爷子的生日很上心。
前阵子范明素去逛了商场，给老爷子买了一身帅气的休闲装，还有一双运动鞋。
今天一早起来，就把面和好了，抹了油，醒在厨房的案板上。
泼出来的油辣子，香得飘满了一整个巷子。
陈汐其实也给关老爷子准备了生日礼物。
她一早起来，扛着一棵李广杏的小树苗走到关老爷子家院子里。
森森刚起床，跑出来看热闹。
“陈汐姐姐，你要种树吗？”
陈汐点点头，把树苗扛到选好的位置，对森森说：“去拿铁锹。”
森森跑到院墙跟前，拿起铁锹跑过来递给陈汐，自己又去找了一把小铲子。
两个人麻利地挖出一个树坑。
陈汐把树苗放进坑里，让森森扶着，自己把土填回坑里。
关老爷子掀开纱帘从屋里蹒跚着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忙活的两个人，笑着说：“栽树啊。”
陈汐停下来，在清晨明媚的阳光里看向关老爷子。
老人比前阵子更瘦了，只剩一把骨头，眼睛里的光却依然矍铄。
她点点头，“嗯，栽树。”
关老爷子笑着点头，“好，栽树好。”
他慢吞吞地走到树苗跟前。
清晨的风吹过，枝丫随风摇摆，像是在和院子里的人打招呼。
鲜活得让人心生羡慕。
他伸手摸摸树干，慢慢说：“好好长，过两年就能吃到甜杏了。”
陈汐忍住忽然翻涌的情绪，笑着看向关老爷子。
“嗯，一起吃。”
关老爷子点点头，“盼着。”
陈汐拍拍填回去的土，擡头看向小树嫩绿的枝丫。
是啊，盼着。
人活一天，就要有个盼头。
范明素端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朝这边喊：“关队长，过来吃面。”
关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喊回去：“来喽。”
吃早饭时，森森忽然放下筷子，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卷子递给关老爷子。
“爷爷，这是我的考试卷子。”
关老爷子伸手颤巍巍接过森森的卷子，一页页翻看。
数学，语文，英语，一百分，一百分，一百分……
老人一边看，一边喃喃地说：“好，好……”
他眼睛湿了，嘴唇轻轻颤抖。
森森猴进关老爷子怀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说：“爷爷，生日快乐。”
关老爷子摸着小孙子的头，声音分不出是哭还是笑。
“好，快乐，爷爷快乐着呢。”
出门前，陈汐摸摸森森的脑袋，嘱咐他：“晚上早点回家，一起吃生日蛋糕。”
森森点点头，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陈汐靠在门框上，看着森森骑上车，拐出巷子。
她忽然觉得时间好快，森森转眼有大孩子的模样了。
不知道从哪天起，自己知道学习了。
大概，也知道了什么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