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下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杨珊是半个神棍。
她老早就选好了黄道吉日，非要让陈汐等到六月初七这天才开张。
陈汐原本想着，中午放两挂鞭炮就算开张了。
没想到爸妈虽然不在敦煌，两个人都订了花篮送过来。
马科长和从前的同事也都送了花篮过来，店门口被堆得花团锦簇。
范明素懒得过来凑热闹。
她让陈汐把森森带到店里玩，自己骑三轮带关老爷子到街上逛游去了。
刘伯洋和秦展一早就来店里张罗。
快到中午时，刘伯洋发现秦展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在店门口挂好鞭炮，进来问陈汐，“姐，你看到秦展没？”
陈汐刚接完陈梅的电话，看一圈店里，茫然地说，“不知道啊，刚才还在呢。”
她走到店门口，回头对刘伯洋说，“跟我到路边接一下，我姑跟姑父给咱们送了只羊过来。”
刘伯洋一脸惊喜，“秦展刚才还说晚上叫上秦烈和杨关哥他们来，在外面烤肉吃呢，真是想啥来啥，好兆头。”
陈汐笑笑，“嗯，走吧。”
陈梅两口子送来一只腌好的羊，还把烧烤架子、木炭和调料都准备好了。
两个人要去酒泉办事，搁下东西就走了。
陈汐回到店里没一会儿。
杨珊一家三口和韩素素前后脚就到了。
杨珊的老公韩超看到门口的烧烤架，笑着说，“今晚有口福了，我去搬两箱啤酒过来。”
杨珊嘱咐他，再买点水果和蔬菜。
杨珊的女儿睿睿一进店里就看到森森，兴奋地跑过来。
“森森哥哥，咱们一块玩吧。”
森森只比睿睿大两岁，但心里年龄却好像差了不止五岁。
他小眉头一皱，从书包里拿出数学练习册，假装要写。
睿睿一把夺过他的练习册扔一边，肉乎乎的小手抓住森森的胳膊往起拽。
“走吧，一块玩。”
森森被睿睿死皮赖脸拽着，无奈起身。
两个人在店里转了一圈，来到隔墙上的小角门跟前。
睿睿抓住门把手就要打开。
森森忽然犯起坏来，一把抓住睿睿胖乎乎的小手，阻止道，“别开。”
睿睿睁着圆圆的黑眼睛，仰着脸看向比他高出一头的森森。
“为啥不能开？”
森森一脸神秘地说，“上回我把门打开一道小缝，刚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就有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抓住我的胳膊往里面拽，我好不容易才挣开那只手逃走了。”
睿睿的大眼睛里一瞬间写满惊恐。
“是谁的手啊？”
森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后来我问陈汐姐姐，你猜她说什么？”
睿睿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怯怯地问，“说什么啊？”
森森，“她说这个墙上没有门啊。”
睿睿连忙松开门把手，向后退了一步，一脸惊恐。
森森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你竟然也能看得到这扇门，这可能是异世界的召唤吧。”
他看向睿睿，语气深沉下来。
“我决定了，我要去这扇门里探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睿睿迟疑地摇摇头，“我，我不去。”
森森，“也好，太危险了。”
他拍拍睿睿的小肩膀，依依惜别地说，“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以后写作业要自己带上脑子，九加八别再算成十八了。”
睿睿泫然欲泣，眼睁睁看着森森消失在门缝里。
森森甩掉了小尾巴，一个人走到vr馆这边。
他环顾四周，看到琳琅满目的vr设备，眼睛都亮了。
小敏今天歇周末。
秦烈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打盹。
他听到角门这边的动静，睁开眼睛望过去。
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不点，是那天坐他车去接人的小男孩。
秦烈看着小孩一步步走到跟前，开口叫出他的名字。
“森森是吧？”
森森点点头，走到场馆正中央的巨型球幕跟前，表情震撼。
“叔叔，用这个能看见太空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
秦烈起身走到森森跟前，低头看他，“进去试试。”
森森满眼期待，用力点点头。
秦烈带他走进球幕里，黑色的玻璃门在两人身后合拢。
秦烈按下遥控器，头顶两盏射灯暗了下来，周围一片漆黑。
耳边响起轻柔的音乐，缓慢，带着一丝静谧的感觉，接着是娓娓道来的讲解。
“人类从诞生到经历各个世纪文明，对于我们个体而言浩瀚无边，但从整个宇宙看，微末到不如一粒尘埃，那么宇宙是什么？”
屏幕上，缓缓出现一条明亮狭长的弧形光带。
正中间是一颗发光的球体，这是在漆黑如墨的外太空遥望地球的景象。
那一层光带是地球外层薄如丝带般的大气层，发光的球体是大气层中光芒四射的朝阳。
画面一转，四周闪耀起无数星光，荧荧烁烁，美得难以用言语表达。
“如果我们想象宇宙是一幅浩瀚无际的画，那么这里包括一切，空间与时间。”
森森怔怔看着四周变换的星空，以为自己真的漂游在了浩瀚的宇宙里。
他忽然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接着，画面变幻成一幕幕壮观无比的星云。
有来自1500万光年外的马头星云，还有瑰丽无比的猎户座星云。
位于仙后座的气泡星云如同一个巨大的泡泡漂浮在太空中。
玫瑰星云像一朵盛开在宇宙中的花。
森森的眼睛应接不暇。
他沉浸在无限的宇宙里，几乎忘了呼吸……
睿睿呆呆站在门口，看着这扇神秘的小门，屏着呼吸等森森从里面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了好久，这扇门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睿睿越等越害怕，她仰起小脸看向墙上的巨幅壁画。
画上的菩萨全都垂着眼睛，表情神秘地在看她。
她站在墙根下，像只蚂蚁一样小。
忽然间，一股冰凉的恐惧从她后背升起。
睿睿手脚冰凉，眉毛眼睛和鼻子越挤越近，哇地哭了起来。
陈汐正跟杨珊和韩素素坐在沙发上说话。
三个人听到哭声，连忙跑过来看。
陈汐蹲下来，扶着睿睿的小肩膀问，“睿睿怎么了？哭什么啊？”
睿睿一见大人，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一头扎进陈汐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森森哥哥……回不来了。”
陈汐几个一头雾水。
杨珊一边给睿睿擦眼泪，一边问道，“森森去哪了？怎么就回不来了？”
睿睿指指那扇小门，崩溃地说，“你们看不到，他去这扇门里面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把刚才的事讲给她们听。
陈汐听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杨珊和韩素素也哈哈哈哈笑了半天。
两个人边笑边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白宇宁离开这段日子，还是第一次看到陈汐发自内心的笑。
杨珊不再管睿睿，和韩素素走远两步，小声说，“看来是彻底放下了。”
韩素素笑着点点头，“陈汐这人，不一直都这样么，拿得起，放得下。”
杨珊看着陈汐，笑笑说，“那是，敢放得下才敢拿得起，她这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陈汐笑完，擡手打开小角门。
睿睿缩进陈汐怀里，眨了眨哭红的眼睛，小心翼翼朝那扇门瞄了一眼。
她看到森森戴着头盔，手里托着一把枪，正跟一个身材魁梧的叔叔玩射击游戏。
睿睿吸吸鼻子，一脸惊喜地喊道，“森森哥哥，你没事啊。”
一边喊一边从陈汐怀里挣脱出来，屁颠颠跑去缠森森了。
压根没想起森森吓唬她这回事。
秦烈给两个小孩找了个适合的游戏，自己重新窝回沙发里。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陈汐的修车店正式开业了。
睿睿听到鞭炮声，摘下vr眼镜，拽着森森跑回去看热闹。
片刻之后，秦烈也起身，从角门溜达到对面场馆。
店里打扫得窗明几净，门口堆满花篮。
陈汐站在人群里，抄着兜，看着门口热闹炸开的鞭炮，表情有点心不在焉。
秦烈走到大门一侧的落地窗跟前，忽然看到秦展也站在人群里，帮一个跟睿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捂着耳朵。
身旁站着一个身材娇小，模样清秀的女人。
他眉头轻轻蹙了蹙。
放完炮，大家一窝蜂涌进店里。
秦烈看到秦展跟他身边的女人说了句什么，女人摇摇头，牵起小姑娘转身就要走。
秦展蹲下来，又跟小姑娘说了句什么，小姑娘兴奋地点点头。
然后他起身，牵着小姑娘就往店里走。
女人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唇角渐渐绽开一丝五味杂陈的笑容。
她迟疑一瞬，跟在秦展身后走了进来。
秦展一进店里，就看到站在落地窗跟前的秦烈。
他没急着走过来，先牵着小姑娘走到睿睿跟前。
睿睿立马热情地拉着小姑娘去追森森。
秦展又看向身后，见陈汐和杨珊已经把她带来的女人拉走了。
他不知不觉地笑了笑，朝秦烈走了过去。
“哥……”
秦展走过来，看到秦烈脸上两个大黑眼圈，张口就问，“你肾虚吗？瞧着怎么这么累？”
秦烈无语瞥了秦展一眼，转头看向秦展带来的女人，淡声问道，“怎么回事？”
秦展顺着秦烈的目光望过去。
他看见她正在跟陈汐说话，忍不住牵了牵唇角，转头看向秦烈。
“还能怎么回事……”
他抓抓头发，腼腆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就那么回事儿呗……”
他擡起头，朝秦烈笑笑，“好看吧？”
秦烈又是无语片刻，“哪的人？怎么认识的？”
秦展，“她叫林芳，在阳关镇开了个拉面馆，改天带你去吃。”
秦烈，“还有吗？”
秦展，“性格可好了。”
秦烈又看向跟着睿睿满地跑的小姑娘，擡眉问道，“谁家的孩子？”
秦展，“芳芳的……”
他看着秦烈一言难尽的眼神，索性解释清楚。
“芳芳老公前年出车祸死了，她一个人带孩子……怪不容易。”
秦烈沉默一会儿，最后只问了一句，“你爸妈知道吗？”
秦展立马蔫儿了，讪讪地说，“还没有……以后找机会说吧。”
秦烈不再说什么，转身往自己那边走。
他一边走，一边擡眼看向陈汐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画完的巨幅墙绘。
这里面也有他很多个通宵，有时候凌晨三点结束，有时候凌晨五点结束。
他对着角门里透进来的光，窝在vr馆的沙发上打游戏，后来索性把电脑搬了来。
她熬夜画画，他熬夜修改第三个角色的pv。
他后来听秦展说了陈汐和白宇宁的事。
不知道别人失恋是怎么熬过来的。
反正陈汐的失恋，熬得他日夜颠倒。
天黑下来，店门外的空地上烧起了炭火。
秦展和刘伯洋把羊放在烤架上，空气里渐渐弥漫起诱人的香气。
一群人早就等不及先喝上了。
晚风吹拂，火苗随风摇曳，飞起明明灭灭的星火。
小孩们在院子里嬉闹追跑。
杨珊把三个小朋友叫到汽车后备箱跟前。
她神秘兮兮地问，“你们三个猜猜车里有什么好东西？”
睿睿仰起圆乎乎的小脸蛋，惊喜地睁大眼睛，“三黄？”
森森无语地瞥了睿睿一眼，“三黄关车里这么久，不早就闷死了？”
睿睿第二次险些被吓到崩溃，“啊？那怎么办。”
森森，“……”
他不想说话了。
杨珊卖完关子，笑呵呵地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搬出一小箱花炮。
“拿去玩吧。”
森森接过小纸箱，指了指后备箱里那一箱大烟花说，“我想玩那个。”
杨珊关上后备箱，笑着摇摇头说，“这个小孩不能玩。”
森森郁闷地撅起嘴，感觉杨珊阿姨把他跟睿睿这个小傻子划进同一类了。
睿睿和芳芳的女儿埋头在小纸箱里一通翻捡。
有母鸡下蛋，孔雀开屏，仙女棒，俄罗斯转盘……
两个小姑娘笑得露出豁牙，迫不及待点燃了两根仙女棒。
两簇小小的火花在夜幕里陡然绽放开来，绚烂夺目。
睿睿挥着手里的仙女棒，在夜空中画出一道道灿烂的火星。
陈汐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
她看着仙女棒星星点点的花火，不远处传来秦展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晚风拂面而来，带着夏日的温吞，还有烧烤的香气。
陈汐的唇角不知不觉轻轻动了动。
她太喜欢这样的夜晚了。
一年哪怕只有这么一两次，大家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一起消磨半晚上时间。
不管日子过得有多辛苦，她都能一夜之间恢复元气，重新支棱起来。
杨珊递来一罐啤酒，随口问道，“韩素素呢，走了吗？”
陈汐看看左右，这才察觉到有一会儿没见韩素素了。
她有些茫然地说，“刚才是她张罗着喝酒的啊，是不是去卫生间了？”
她看着院子里的人，忽然觉得今晚还不够圆满。
大家都来了，只差杨关。
陈汐转过头问杨珊，“杨关哥怎么不来？”
杨珊无奈地说，“叫了他好几回，他不喜欢热闹，让我们好好玩。”
陈汐转过头看着地上的小石子，眉头轻轻蹙起。
杨关哥从前是很喜欢热闹的。
陈汐现在还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杨关总会带着她和杨珊放烟花。
小挂鞭，钻天猴，大礼花，二踢脚，没有他不敢放的。
杨关也像现在的森森一样，总想甩开身后的小尾巴。
可每每被她和杨珊缠住，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带着她俩玩。
他带她俩玩扑克，去党河上溜冰。
他陪她俩捉迷藏，给她俩崩爆米花，清俊的脸上总带着一丝不羁的笑。
他哪是什么爱清静的人。
“珊姐，羊排火候够了，正嫩着呢，给孩子先吃。”
秦展朝杨珊喊。
“来了。”
杨珊起身走过去。
陈汐看着秦展和杨珊老公一起把羊擡下来，放在桌上一个长方形的大铁盘里。
杨珊老公拆下一块肥美的羊排，搁在杨珊递过来的盘子里。
“孩儿们，过来吃肉。”
杨珊朝森森他们喊。
陈汐远远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笑着起身，在一片热闹里悄然走向自己的摩托。
今晚的团聚，一个都不能少。
她跨上摩托，发动车子。
刚要离开，车后座被人一把拽住。
陈汐转过头，看到秦烈一手抄兜，一手拽着摩托，目光沉沉看着她，带着一丝担忧。
两人都没说话。
陈汐在一瞬间的眼神碰撞里，一下明白了秦烈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怕她发疯，一个人大半夜骑摩托跑出去做什么傻事。
陈汐有点无语，但也没解释，只扬起眉毛，对他笑笑。
“秦烈，跟我走，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