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中午,花染衣替莫筱例行把过脉之后,随口问起:“你日日坐在屋里不会闲的发慌吗?”莫筱便随口答道:“师父教我剑术的第一天起便与我说‘习武之人第一要务便是要静得下心来,剑术方可大成’,习惯了便不觉得寂寞。”
话毕,再看对面人的神情心思却似乎并不在这上面,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听他又问:“你平时叫师清也叫师父?”
江湖传言师清一生只钟情过一个女人,三十年前,他独自一人去了塞外,回来时带回一个女婴,悉心抚养成人并教她武功,那个女婴就是莫筱。因此人人都猜测,莫筱是师清与那女子在塞外生下的孩子,那个女子或是死在了塞外,令他心灰意冷终于带着女儿回到中原,隐居空灵谷。
莫筱突然听他这样问,明显愣了一愣,过了片刻才答道:“师父视师兄如己出,不希望我三人在称呼上分亲疏,三十年来,一直同唤‘师父’。”她这样说可算是默认了那个江湖传言。这件事情也算是江湖上的秘闻,多年来外界众说纷纭,花染衣本也没料到她真会回答,但听她言语间并无忌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你是随了母姓?”
“嗯。”莫筱这次答得痛快,话音刚落,又听他追问:“那‘筱’字又取何意?”
“这个……我倒也不甚清楚,许是随意取得吧。”她这回倒真是被问住了,过了半晌才浅笑着答道。
“呵,你这般对凡事都无半点好奇心的人我倒也是头一遭遇上。”花染衣语气不算客气,仔细听了这话还带些刻薄,不过这半月下来莫筱自是知道他的性格,也并不计较,只随口问道:“公子的名字又是取自何意?”
她问后却半日没听见对面的人有什么动静。倒不是花染衣被她这个问题问住了,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花染衣讨厌他自己这个名字。原本男子取了这么一个比女子还女气的名字已经有些好笑,再配上他那张艳丽无双的脸,确实更让人议论纷纷。
莫筱自然也听过花染衣的这些传闻,这句话却是堵得他不软不硬,可叫他气闷。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见面前男子有些失态地回了一句:“你管本公子名字取得何意!”听声音,竟有几分羞恼的样子。莫筱自是看不见他现在的模样,但是光从他这孩子气的反应里,已经有些端不住,低头微微的笑了起来。
花染衣见她低头微笑,更是恼羞成怒,轻“哼”了一声不屑道:“笑什么笑,你以为你的名字就取得比我好了吗!依我之见,肯定是你幼时生的细瘦如竹才取得这个名字。”
莫筱听他这样说也不见恼,只淡淡接道:“自幼确实体弱,或许师父取名时也确实有此思量。想必公子也是自幼已有大智大慧之相,令尊寄往您能超脱方外,不为世俗所拘,才取名‘染衣’吧。”
她一番话说得一板一眼,加之语气和善,没有半分讽刺的口气,竟也把花染衣一时之间唬住了,过了半晌才有些气急败坏的反应过来:她就是说自己一出生就看着像是要出家的呗!偏偏这番一看就是取笑的话她又说的一本正经,叫人摸不透她到底是认真还是玩笑,花染衣不由咬牙:“师清教出来的徒弟倒是个个伶牙俐齿。”
弄清影长年在外游历,江湖上早有侠名,花染衣住在庄中时间长,因而并未与他打过交道。但是年轻一辈里出类拔萃的江湖子弟也不过就这几个,弄清影在江湖上与他的侠名并盛的,就是他风流在外的花名,靠着一张好皮相和能言会道的嘴赢了许多江湖侠女和闺阁千金的芳心。相较之下,空灵谷里这个打理着谷中事物的小师妹则是相当低调,一直以来外界只言传是个聪慧文静的女子罢了。
莫筱听他嘲讽也不还嘴,只微微笑了一笑,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每次她不欲与他争辩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神情,仿佛纵容着一个孩子,反令花染衣愈加气结,稍坐了片刻,便也起身拂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