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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共为友 正文 第31章 鬼影重重十二

所属书籍: 黄泉共为友

    安知灵转头四处张望了一眼,发现此地似乎是一处河道,天色已晚,月亮幽幽挂在空中。她来不及多想,先将身旁的人推到了岸上,随即自己也爬上岸,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又转头去看他的情况。

    冷月下,谢敛双目紧闭,湿发粘在脸上,更衬得他面色苍白,不必伸手探他鼻息,就知道他情况很不好。

    安知灵跪在他身边,双手叠加按在他胸口上,用力往下交替按压。之前她曾在皇陵里告诉他说自己长在江边精通水性,确实不是骗他的。她幼时常看见江上的渔民救落水的人上来,就是用这个法子。只是她之前从没试过,并没有多少把握。

    这样用力按压一阵之后,地上的人并不见醒,她又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想也不想地俯身下去,往他口中送气。

    地上的人嘴唇柔软而冰冷,鼻息微弱,月色在他眼睑打下一层阴影,有种不堪一击又脆弱的美感。安知灵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心慌,甚至没有察觉按压着他胸肺的手指都有了微微的颤抖。

    她只是重复交替地低头为他渡气,又起身不断按压他的胸肺,脑子里一片空白,全凭本能行事,怕是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想将人救回来。

    也不知如此过了多久,地上的人终于呛了一口水出来,紧接着咳嗽起来。安知灵脱力地往后坐在了地上,才发觉这样的天气,自己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谢敛睁开眼睛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天上挂着的那一轮满月,第二眼才看见坐在一旁微微喘息的蓝衫女子。她模样看上去异常狼狈,因为刚从水中出来,衣衫皱巴巴地贴着身子,几缕头发粘在脖颈上,发髻凌乱。不过或许也是因为浑身湿透的缘故,倒显得她脸上那双猫儿似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润过的黑曜石一般,叫人忍不住想伸手确认一下,那眼睛里是不是当真蒙了一层水汽。

    他撇开头:“……这是哪儿?”一开口才发现喉咙痛的厉害,声音也较平日喑哑低沉。

    “不知道。”

    安知灵喘匀了呼吸,见他想挣扎着想坐起来:“我刚才看了,你骨头应该没断,但伤口溅到蛇毒,需要尽快上药包扎,不然也撑不了多久,你有什么法子?”

    “我怀里有解毒丹。”谢敛擡了擡手。安知灵看了他一眼,伸手从他衣襟里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也不知怎么的,刚刚他昏迷时一心救人,倒是心无杂念,如今他醒了,从他怀里取一个药瓶出来,却忽然觉得尴尬了起来。

    “你运气倒好,这药竟还能用。”安知灵清咳一声,胡乱倒了几颗出来,扶着他起来服下。这药虽不能彻底解毒,但是将毒性压制一阵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当务之急还是需得尽快弄清楚现在身在何处,也好早点离开。

    谢敛服了药后,坐起来往四周看了看,二人似乎是在江边,这附近大片的芦苇荡:“这地方有些眼熟。”他忽然道。

    “什么都看不清你眼熟什么?”安知灵嗤之以鼻,她站起来往附近走了走,没有多远就听她又折了回来,一脸惊异地望着他:“你猜我找到什么?”

    “什么都看不清,我能猜到什么。”他声音里一丝淡淡的戏谑,好像连眼下的处境都好过了些。

    安知灵不与他计较,边上来扶他边啧啧道:“你运气真是见了鬼的好。”

    “或许是你运气好。”谢敛任她架着。

    谢敛看着虽瘦,但毕竟是习武之人,体重自然不轻,再加上安知灵比他矮了近半个头,他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的时候,感觉到她实在撑不住踉跄了一下,不过很快还是咬牙站住了。她大概冷得厉害,夜风吹过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安知灵自己大概没有意识到,她只是咬牙切齿的,扶着他往芦苇荡走:“要运气好,我倒宁愿同你换一换。”

    谢敛无声地笑了笑,奇怪得很,自打他能够独自下山之后,就再没遇见过比眼下更糟糕的情况了,但他今天晚上的笑加起来倒比平日里三天的都要多。

    二人往前走了一段,拨开芦苇荡,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后,谢敛也不免一愣,就听安知灵得意道:“你也没想到吧?”

    确实想不到。

    芦苇荡后是一个荒僻的渡口,渡口上系着一艘小竹筏,与那日初到雾江时的竹筏一模一样。兜兜转转,他们恰巧竟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安知灵将他扶到竹筏上坐下,将渡口木桩上的绳子解了,竹竿一撑,小船便悠悠地划出了芦苇荡。

    仔细想来,距离那日江头重逢大概已过了三日,但经过地宫中这生死一遭,回想当日却好似已是前世的事情了。

    安知灵站在船头微微喟叹道:“没想到那皇陵的潭水接通的竟是雾江。”

    谢敛不应声,他望着这水平如镜的江面,过了许久才道:“来时江上船工说雾江闹水鬼,或许就是那墓中的巨蛇,偶尔从地宫顺着江水出来觅食。”

    安知灵点头笑道:“那谢公子为民除害,可算是又做了一桩好事。”

    谢敛听出她这话是挪揄自己,便道:“安姑娘也是。”

    自打相识以来,这是第一次听他正式喊了自己一声“安姑娘”。安知灵愣了一愣,随即又笑起来,这一声之后,好像有一些什么就与过去不同了,此前种种皆如云烟消散,直到此时二人才算拨云见月,宛如初识。

    四更的时候,有人拍门,伙计翻了个身,懊恼地起身开了客栈的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姑娘,身上衣服还半干,狼狈得很。不待他开口抢先道:“来间空房,烧桶热水送来,再去镇上连夜找个大夫。”

    那伙计一愣,往她身后看,才发现她后头还有一辆牛车,车上正躺着一个男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他犹豫道:“这大晚上的,恐怕不太方便。”

    姑娘眉头一挑:“开门做生意还有方不方便这一说?你若不方便,就将你掌柜的叫出来。”

    不等他叫,掌柜的也早听见了动静,从楼上穿着衣服下来。这镇子不大,但靠着雾江,平日里许多客商经过,镇上的人也算是看惯了生面孔在镇上来往。他一下楼,听了他二人的话,就已经明白了一半,上前赔着笑:“姑娘是住店?”他也瞧了眼她身后的牛车,神色为难道,“这位公子这是……”

    对方从怀里取了一块玉牌子出来,伸手递给他,也不多说什么,只问:“这生意做吗?”

    掌柜狐疑地伸手接过来一看,只见那牌子上刻着一个方字,正是方家商行的令牌。他顿时一惊:“这——”

    “这镇上可有方家的生意?”

    “有的有的。”掌柜忙不叠地将牌子小心地还给眼前的姑娘,听她又问了一遍:“生意做吗?”

    “自然自然。”掌柜在一旁还是一头雾水的伙计后脑勺上呼了一下:“还不快开门接这位姑娘进来。”

    安知灵却转身将牛车上半昏迷中的黑衣男子扶了起来,他闭着眼睛,呼吸灼热,她近身的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勉力看清是她,才又将半边身子靠在了她身上。

    伙计上前来搭把手,两人合力将他安置到了客房,又去镇上找大夫上门看诊。安知灵将那牌子交到掌柜手上:“有劳去方家的商行找个管事的过来。”

    掌柜不敢怠慢,如此忙忙碌碌到了天亮,这客栈里才勉强算是平静下来。

    谢敛中间醒了几次,每一次醒来都在不同地方。有时是在屋子里,有时是在马车上,但身边的人没变过。他猜想他们大概是在赶路,只是不知要去哪里,因为他每次清醒的时间很短,有时候可能甚至来不及和边上的人说句话。

    最后一次,他醒的时候在一个屋子里。只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解毒丹已经压不住他身上的蛇毒了。”是个陌生的声音,离他有些远,“……撑不过今晚。”

    屋子里安静了良久,没有人说话。

    过了许久,才听另一个声音缓缓道:“如果……”

    他耳膜“嗡嗡”作响,后边的话竟是一个字都没听清,等那一阵过去,只听刚刚那个陌生的声音道:“……这法子老夫虽闻所未闻,但若能成功,应当可叫他再撑一段时间。”

    什么法子?

    他心中一阵又一阵的疑惑,隐隐有些不安,但又像被困在一片混沌中无法醒来。身旁的人大概是察觉了他的异动,探身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如同安抚。

    半晌,听见她说:“我明白了。”

    ……

    这片混沌又混沌,黑暗又黑暗中,他仿佛置身于雾江的水底。身子浮在水中,踏不到实地,眼前是水波粼粼,水波上大概有光,但伸手握不到实物。

    水中有人伸手缠绕住他的手指,她黑色的头发像水草一样缠住他的身体,她苍白的面孔隐藏在长发中,伏在他的肩上。恍惚中,她的嘴唇擦过他的脖颈,带来些许酥麻的触感,随即,一阵尖锐的刺痛!

    谢敛猛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阳光明媚,洒进屋子里来铺了一地。窗边站着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高大挺拔的人影,他双手背在身后,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册。听见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冷淡地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谢敛看清他的面容后不由一愣,窗外绿树成荫,远处隐隐传来琅琅书声,恍如只是一个午后大梦方醒,地宫、水底、雾江的冷月和芦苇群……都只是这一个午后一场漫长而难醒的梦境。

    卫嘉玉站在窗边,看他目光茫然了又清明,清明后又复茫然,下意识地擡手抚上了左侧的脖子,那里有一个快要愈合的小小伤口,那一瞬间,他目光中的神色终于转为轻微的诧异,但又同时不易察觉地轻轻松了口气。

    谢敛擡眼对上卫嘉玉微微复杂的目光,轻笑道:“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章开新章。

    如果明天没更就是请假了,会请几天;如果更了,会坚持更一周,再请几天。

    想写感情戏,难受地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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