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桌人里,只有许栩和槐序能吃些东西。
他们两个人点了几样之后,也不再言语了,毕竟有些搞不懂这里的规矩,处处都透着古怪,还是需要小心着些。
许栩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四周,便将双手搭在桌沿上,枕着手臂,颇感无聊地晃着腿。
司如生低下头,就能看到许栩脸颊上的肉被手臂挤得堆起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伸手用指尖戳了几下。
茶水和饭菜很快被端了上来,许栩这才来了精神,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在她大口朵颐的期间,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到了不远处,躲在柱子的后面偷偷看许栩和霜简。
许栩注意到她的目光,扭头朝小女孩看过去,并对她摆了摆手:“你好呀!”
小女孩被她吓了一跳,似乎没想到许栩会主动跟她打招呼,赶紧躲回了柱子后面。
许栩也没在意,继续吃东西。
没一会儿,小女孩又探出头来怯生生地朝她看过去,眼中满是羡慕和向往。
可惜,在店小二给他们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小女孩被店小二赶走了。
许栩抬头看时,正好看到小女孩手脚麻利地掀开了后厨的帘子跑进去,应该是进去帮忙了。
扶光并未在意那个小女孩,而是问店小二:“请问附近可有能落脚的地方?”
“哟,这还真没有,我们这里鲜少有人来,也就没有什么客栈。不过出了村子再走一段脚程,那里有一个驿站,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人管理。”
等店小二走了,槐序吃着东西同时小声询问:“他们这里是不是得用银钱?我可没有哦,如果需要我出钱,我就不吃了。”
许栩也才意识到这一点,猛地抬头看向扶光,见扶光面有难色,又扭头看向了司如生。
司如生略微迟疑,手指放在了万宝铃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代,又怕这些人不识货。
最终拿出银钱的居然是空空,在桌面上轻轻放了一锭银子,道:“这些能用许久。”
许栩一脸的不可思议,兴奋地问:“空空,你怎么有这个?”
空空回答得慢条斯理的:“我们历练时会去往各大寺庙,寺庙里有香火,有时也会收到一些银钱施舍。”
“好厉害,那你一定见过很多世面。”
“不多,不多。”
许栩低头吃了两口面条,快速咀嚼吞咽后,再次感叹了一遍:“好厉害啊,什么都懂,还去过很多地方!”
空空见许栩这么半天还没缓过来,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中,那种羡慕也不加遮掩,不由得觉得有趣,轻笑了一声:“赶紧吃吧。”
“嗯。”许栩继续吃面,吃得狼吞虎咽的,看得霜简都一阵嘴馋,拿起了一块糕点尝了一口。
他们吃完饭一起走出了铺子,便看到店门口徘徊着一些村民,见他们出来了,便齐齐散开,不敢和他们对视。
显然,村民们也能意识到这群人绝非善类,尤其霜简身上还带着武器,好奇却不敢招惹。
他们根据店小二的指引,朝着驿站的方向走。
途中许栩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回过头看到店里的小女孩跟了出来,快步追上了她,对她摆了摆手:“你好。”
许是方才不敢,此刻鼓足了勇气才追了出来。
许栩的面容和善,人也稍显稚嫩,很容易跟孩子亲近,她当即蹲下身,柔声询问:“你叫什么呀?”
“四丫。”女孩回答完,壮着胆子走到了许栩的身前,盯着她的衣服看,“你的衣裳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般好看的衣裳。”
“嗯,我这个是门派的服装。”
“我们这里都没有这个颜色的衣服。”说着,她抬手又指了指扶光和司如生,“这种颜色的也少见,像披麻戴孝,不吉利。”
许栩和扶光的衣服是钟奚阁的门派服装,通身银白,袖口和衣摆有金色丝线点缀。
司如生的法衣则恰恰相反,一身玄色,配着乌金花纹,宽大的衣袖里,还有劲装的窄袖,手腕都没有露出来。
霜简听完小女孩的话,思量了片刻才问:“他们对我们目光诧异,是因为我们几个的衣服颜色不吉利?”
她又看了看槐序,再看向自己。
她的法衣可以称之为殷红,槐序的法衣可以称
之为墨绿,搭配在一起就是大红大绿。
扶光、司如生和许栩三人则是披麻戴孝,就空空一人的僧袍看着没那么显眼。
再回想在路上看到的村民,衣服大多是钴色与纸棕,最多的恐怕是灰色。
他们这一行人的衣服颜色的确少见。
许栩轻叹了一声:“这样啊……”
小女孩认真地点头,接着道:“小姐姐一定有几个兄长吧?”
“嗯?我没有呀!”
“怎么会呢……我就是有兄长呢!有三个哥哥。”
“哦。”许栩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那个暴躁的中年男人声音传来:“四丫,干什么呢?赶紧过来干活!”
四丫被声音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跑了回去,临进巷子前,还不忘记回头跟许栩挥手道别。
许栩站起身来,掐着腰看着小女孩离开的方向,扭头询问司如生:“如生,我怎么不太懂她的话呢!”
司如生也跟着摇头:“我也没懂,可能是小孩子胡说八道,前言不搭后语。”
“哦……”
*
他们找到了驿站,驿站几乎被埋在了荒草之中,树干横生的枝桠压在了围墙之上,压塌了许多砖块。
墙头爬满藤蔓,墙面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叶片中垂下了银白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清香淡雅。
他们叩门许久,一位老爷子才慢悠悠地打开门,木门打开,发出“吱嘎”的闷响。
老爷子探头看向他们,犹如梦中惊醒般身体一颤,喃喃自语:“还真是有人敲门……”
扶光尽可能柔和自己的语气道:“老伯,我们途经此处,想要留宿一夜,可否行个方便?”
他说着,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了剩下的银子,递向老爷子。
老爷子看到银锭子也是惊讶万分,赶紧拒绝:“使不得使不得,老家伙有这钱财,怕是会引来灾祸。你们要住便住吧,只是屋舍简陋,你们别嫌弃,若真要报答,不如帮我劈些柴火,抓些野兔、野猪,或者钓几条鱼!”
扶光自然不会拒绝:“当然可以。”
对于他们修者而言,这些事情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老爷子将门完全敞开,让几个人进去,接着跟在最后面关门,慢悠悠地跟着他们,给他们指了指:“那几间房都能住,你们随便打扫打扫就行。”
扶光回答得客气:“好的,谢谢老伯。”
许栩和司如生对视一眼,一齐闭嘴,生怕又惹出什么麻烦。
司如生答应过许栩听话,此时也显得格外乖巧。
槐序上楼时对他们小声叮嘱:“我要用小洗涤阵清理房间,你们别让老伯上来。”
说完便上了楼。
霜简快步走向老爷子,询问:“老伯,就是这些木柴吗?用这个斧头就可以吧?”
老伯看霜简提起斧头就要开始干活,一阵诧异,见霜简动作利落,砍柴完全不在话下,没一会儿就乐了:“真能干,还得是外乡的姑娘,看着就爽利。”
扶光和空空也想帮忙,却被霜简赶开了:“不用,别添乱,这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基本功。”
扶光和空空隔着帷帽的垂幔对视了一眼,同时走向老爷子。
空空语气温和,询问道:“老伯,您是这里的村民吗?看您的年纪应该很有辈分吧?”
“嗯,就在这里长大的,有什么辈分,空有年纪罢了。”
“您面容比村里其他人看起来和善。”
想起那些村民,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呵,离他们远一点,人也就豁达一些。”
空空继续询问:“我瞧着村里古怪,可是经历过什么?”
老爷子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挪了挪身子,在一个树桩子上坐下,垂着的眼皮遮掩了眼眸中的情绪。
许久,老爷子才长叹一声:“造孽啊……”
扶光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是天灾**?”
“不算,不算,事在人为!”老爷子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说下去了。
霜简砍柴的间隙抬头,就知道扶光和空空这两个狡猾的家伙是要开始套话了,这种攻心计还得交给这两个人,自己可不行。
此刻再看,两个人都停顿了下来,似乎也不想为难老爷子。
不过仔细想来,他们在留下的时间里,都会尽可能地跟老爷子套些话,要么是旁敲侧击,要么是观察了解,总能知道村子的秘密,也能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不妥,看看有没
有向阳山的线索。
不知为何,霜简对扶光、空空格外信任,如果这两个人都套不出话来,那就意味着老爷子是真的不知情。
司如生扯着许栩的袖子,对她道:“他们两个人的套话你也听不懂,跟我去打猎。”
“哦哦哦!”许栩蹦蹦跳跳地跟在司如生身后,这般不能言语的,她也憋闷得很,“我也可会打猎了,我能感受到那些小动物都在哪里。”
“你能和它们交流,还对它们打猎?”
“为什么不打猎?”许栩问得一派天真,“你还总杀人呢,你和那些人也能交流啊,还不是杀了?再说了,我打猎完可以果腹,你杀完人只能心中畅快一瞬。”
司如生没想到,他还能被许栩上一课,扬着嘴角点头:“嗯,师姐说得对。”
许栩拿起了小师姐的架子,继续对司如生进行思想教育:“如生,你不能同情心太泛滥,有的时候是不好的,你要像我一样,心狠手辣!”
整个魔门修者都不会想到,司如生有朝一日,会被人训斥:同情心泛滥。
这是能用在司如生身上的词吗?
司如生含着笑回答:“嗯,好羡慕像师姐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人生也会过得很顺畅吧。”
“也不是很顺畅。”许栩叹气,“我有点怕三师父,他克我。”
司如生的笑更止不住了。
两个人并肩朝山上走,司如生有意朝着湖边走。
许栩看到粉红色的湖泊很是兴奋:“好漂亮呢!”
说着便朝着湖边跑了过去。
粉红色的湖泊伴着晚霞,暖色相连。
被夕阳映红的云霞如云莲初绽,灿灿流光落于水面,浮着粼粼柔光。
司如生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看到她蹲在了湖泊边伸手去撩水,水在她的手心逐渐变得有形状。
最后,水汇聚成了一个手掌,看大小如同孩童手掌,小手轻轻地握住了许栩的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