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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留级生 正文 第84章 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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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夜见

    是夜。

    寒风逐渐变得凛冽,吹拂得酒楼门口的灯笼摇晃如柳枝。

    在请其他三个人吃饭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俞渐离被追问了他和纪砚白吵架的事情。

    俞渐离只能说是他督促纪砚白习字,纪砚白烦了,俞渐离也被惹得生气了,干脆不想理纪砚白了。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施淮岐一边斟酒一边道:“纪砚白挺好的一个人,偏偏是个目不识丁的,说出去不觉得丢人吗?”

    贺楚却摇头道:“我倒是觉得军师确实没想过教纪砚白,不然纪砚白能文能武的,岂不……”

    他说到这里话语一顿,随后说:“你看看现在的纪砚白,提起他,谁人不知他武功盖世,却冲动易怒,好在他足够听话,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将领。”

    施淮岐被贺楚点醒后也惊讶道:“你是说,军师有保护纪砚白的意思?”

    “起初可能是。”贺楚说着喝了一口酒。

    俞渐离在此刻叹气补充:“可后来发现纪砚白的确是无可救药……教也教不会,认真教了还生气。”

    陆怀璟也忘却了身上的伤痛,跟着说了起来:“纪砚白刚来我们清洁堂的时候,我还当博士觉得我们清洁堂的监生都不学习,打算派一个罗刹进来把我们全屠了。”

    听到这个说法,另外三个人大笑出声。

    陆怀璟继续说了下去:“他进来也不说话,直接坐在支堂最后面,谁知道怎么回事?一整天都没一个人敢回头的。等第二天,我们才听说他是来上课的。”

    施淮岐还挺好奇的:“有人和他说话吗?”

    “最开始没有。”

    “后来呢?”

    “后来我没忍住骂了他,他也骂我,我最开始怕他突然暴起打人,没敢回嘴几句。后来发现他不乱打人,才胆子大了点。”

    施淮岐跟着回忆起了小时候:“我也是自小习武的,第一次见到纪砚白也被震慑住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真是小打小闹,和他这种真的上过战场的人完全不一样。我当时还挺崇拜他的,可想和他做朋友了。”

    俞渐离笑着接道:“结果他不愿意。”

    “我们俩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反正,认识得早不意味着关系好。”

    贺楚又提起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崇文馆里的大部分人,在看马球之前就知道俞渐离。”

    俞渐离还挺意外的,停下了吃饭的动作,问:“为何?”

    在他看来,他不争不抢的,文章也不惊艳,旁人知道明知言不奇怪,甚至可能听说过林听,怎么会知道他?

    施淮岐大口吃着饭菜,说道:“我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提到马球,也就提到了陆怀璟,提到陆怀璟自然说起了他的相貌,同时感叹陆怀清怎么就长得……”

    陆怀璟意识到自己的相貌被人夸了,当即问道:“你们也不怕我哥生气?”

    “他也不在意,之前也认可你的相貌,偏在那一日他提了一句他觉得俞渐离更俊美。我们好奇啊,跟着追问,还有人能超越你家宝贝弟弟?这时太子竟然也补充了一句,俞渐离的确长得不错。”

    陆怀璟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不由得好奇地问:“所以那日你们来看马球,也是想看看俞渐离本人什么样?”

    施淮岐点头:“没错,杨桐屿可能也是知道大家想看,再加上他是工部尚书的儿子,便把俞渐离叫了过来,却有些怠慢。我也是看不下去了,才帮忙说了句话。”

    提起这个,俞渐离诚恳地感谢:“多谢那日你替我解围,那一日我的确非常窘迫。”

    施淮岐摆了摆手:“顺便的事情,我也看不上杨桐屿,就算是同窗也烦得很。”

    贺楚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太子也会对相貌不错的人态度很好,之前对陆怀璟也格外宽容,甚至允许陆怀璟称呼他为哥哥。对男子只会如此,若是遇到美貌的女子……”

    陆怀璟原本无所谓地吃饭,突然想到了什么,擡头看向了俞渐离。

    俞渐离也在此刻反应了过来,贺楚是在提醒自己。

    他有一个貌美的妹妹,父亲官居五品,其实不算低,但是父亲性格怯懦,他们家里人丁单薄,他又身体有问题,在旁人看来这家没有什么前途。

    妹妹未来的婚配怕是不会很好。

    旁人不敢让一个从五品官员唯一的嫡女做妾,但是太子可以。

    他们家的门第,根本不可能有侧妃的位置,只能是良娣。

    俞渐离吞咽了一口,竟然觉得喉咙有些痛。

    那种无力的感觉再次侵袭了他。

    他真的太渺小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一些事情,他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吗?

    四个人之后的话少了很多,不过也算是氛围轻松地吃完了一顿饭。

    最后离开时,陆怀璟单独上了俞渐离的马车,似乎也是想说俞知蕴的事情。

    只有他们二人时,陆怀璟便说得直接了些:“女子的婚配一般都是父母做主,母亲参谋的多,还能通过后宅去打听一二。可是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又没有别的女性亲属能够帮衬,你家目前的情况也不乐观,所以这件事的确是个问题。”

    “我也曾想过这件事,我更想妹妹能和自己心仪之人在一起。”

    “实在不行庶出但品行端正,家世好些的应该也可以,国子学的你都可以留意一番,崇文馆的怕是高攀不上了。你是她的哥哥,你爹还……只能靠你了。”

    俞渐离确实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陆怀璟聊这般正经的事情。

    陆怀璟也是真的关心俞知蕴,且没有半点私心。

    他点头答应了:“好,我会留意的。”

    陆怀璟下了他的马车,独自离开。

    俞渐离坐在马车上,身体随着马车摇晃,一阵头疼。

    他想俞知蕴和自己心仪的人一起,可俞知蕴没有青梅竹马,也不太外出,和旁人没有接触,哪里能和哪家男子培养出感情来?

    这个书中世界,真不方便俞知蕴与谁一见钟情,并产生感情。

    也只能他来帮忙参谋。

    他回到家中,进入自己的房间,刚刚进入房间便看到了提前为他准备好的暖手炉。

    屋中的炭火盆也一直在燃着,温度合适。

    应该都是俞知蕴安排的。

    他在这一瞬间突然释然了。

    他没必要一个人苦恼,俞知蕴一直是一个成熟懂事,可以独当一面的人,这件事情不必避讳着她,他们甚至可以兄妹二人摊开了聊,他直接去问俞知蕴的想法就可以了。

    他不该将妹妹想得太过柔弱了。

    他坐在桌前,拄着下巴回忆国子学有没有什么不错的人。

    思考间突然听到了开窗的声音,回过头去竟看到纪砚白挑开了他的窗户木桩,打开窗户跃了进来,进来后还坦然地关上了窗户。

    “你……”俞渐离惊得起身,舌尖在口腔里悬着,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纪砚白快步走到了他身前,道:“告诉我什么是感情。”

    “……”他再次怔住。

    “你得告诉我,让我知道那是什么,我该如何判断,你不能不理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俞渐离竟然被纪砚白说得无言以对。

    他垂下眼眸思量了片刻后,缓和了态度:“如此说来,的确是我的错误。”

    纪砚白环视俞渐离的房间,见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他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便不客气地坐在了俞渐离的椅子上:“你得先跟我道歉,我今天很不高兴。”

    “好,我跟你道歉,的确是我情绪上头乱了方寸,没能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

    “在你的角度看,我是什么错误?”纪砚白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俞渐离只能靠着桌子,慢条斯理地跟纪砚白说道:“在我看来,你不愿意接受我的感情,不回应我,甚至回避这个问题,却亲个没完,像一个不想负责的流氓。”

    “在你看来,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吗?”

    “那倒不是……”俞渐离弱了语气。

    “我……”纪砚白思考了一会儿后承认,“我那个时候确实很想亲你,没心情思考别的,比较急,忍不住。”

    “……”俞渐离腾地红了脸颊,这混蛋怎么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知羞的吗?

    “再后来你突然生气了,执意要回家。我的脑袋跟个浆糊似的,什么都想不通,第二日再寻你,你还不理我,今日我去寻你,你还冷暴力我!”

    “我生气嘛……”

    “我的确不知道什么回应,什么心意,这都是什么?”

    俞渐离只能先安抚住气了两日的纪砚白,道:“你先别生气,我们心平气和地聊明白可以吗?”

    “不行,很生气,气得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理我!”

    以前的纪砚白虽然会生闷气,让俞渐离猜,但是情况可控。

    如今显然是气得发疯,干脆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像是一头愤怒的小兽。

    俞渐离态度诚恳地道歉:“我错了。”

    “你可不觉得你错了,你理直气壮得很!”

    “别生气了行吗,白白。”

    “……”纪砚白肉眼可见地嘴角不自然了一瞬,又很快压了下去。

    “可以聊了吗?”俞渐离俯下身问他。

    纪砚白擡眼看他,似乎看到俞渐离后什么火气都能压下去,根本气不起来。

    纪砚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你说吧。”

    “你可意识到,你我之间的举动不对?”

    纪砚白点头:“知道。”

    “那你觉得朋友之间可以做这种事情吗?”

    “和别人不可以,但是想和你做。”

    俞渐离很快抓到了重点:“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们只是朋友?”

    纪砚白诧异地擡头,看向俞渐离时竟然又有些生气:“你明知道我的脑子转不过来,你不要设圈套来套我的话,我回答很可能不符合你的心意!这样你很生气,我又并非有心的。”

    “那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朋友?还是?”

    “……”纪砚白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最好的朋友。”

    “朋友不能做这些事情。”

    “那是什么?”

    “你可知断袖?”

    纪砚白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那个胡漪澜对你的那种感情?”

    这个问法让俞渐离一阵不喜,干脆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纪砚白了。

    纪砚白只能服软:“这回是我的问题,我不该提那些让你心烦的人。你是指,你和我之间……断袖情谊?”

    “算是夫妻的感情吧,只不过你我皆是男子,却彼此爱慕,超越朋友的情谊,你对我是吗?”

    “如果说最好的朋友是断袖的话,那……”

    “并不是这个意思,是你对我有爱慕之情吗?”

    “爱慕之情是什么样的?”

    俞渐离突然被问住了。

    他觉得他此生最大的瓶颈,可能是跟纪砚白这个呆子解释什么是爱慕。

    俞渐离忍不住抱怨出声:“你不像这么木讷的人啊,你是在跟我装傻吗?”

    “我生来便在战场杀伐,难得回京一次,还被惹得对这里厌烦不已,这次是我第二次回京。我在军营多年,从未对旁人这般关注过,只在回京后对你特别,这算吗?”

    “你……关注我?”

    “嗯,不然怎么会知道你那么多事情。”

    “你对我应该也是有好感的,只是你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喜欢,对吗?”俞渐离又问。

    纪砚白还真的被问得沉思了一会儿,接着擡头问他:“上次亲过你之后,就特别想再亲你,这算喜欢吗?”

    “你、你能不能别总提这个?”

    纪砚白却不理会他的羞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拽进他的怀里,再次说道:“现在也想。”

    俞渐离慌了一瞬,快速推开他,道:“这里是我家,我隔壁住着弟弟,你别胡闹!”

    “我只知道我唯独在意你,每日每夜想着的都是你,看到你和明知言、陆怀璟一起会生气,休假后总是想见你,想每时每刻和你在一起,这算爱慕吗?”

    听到纪砚白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俞渐离怔在了原处。

    心跳凶猛,大抵是血液奔涌落进山里绽放成连绵的血色红花,心像是糕点般被揉碎撒进了湖里喂养了成片的鱼。

    一切都那般不真实,好似星辰钻进窗户缝隙围绕着他们起舞,让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如在梦中。

    “应该……算吧。”俞渐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回答。

    纪砚白确定了这些后,又问:“那之后呢?现在还需要跟我确认什么吗?”

    “我们可以是这种关系吗?可能会被人反对,可能会遭受很多嘲讽、攻击……”

    纪砚白却在此刻轻笑出声,随后用狠绝的声音问道:“谁敢?”

    “你的父母,你的朋友,皇后娘娘或者太子,甚至是圣上。”

    “我的父母我会和他们说清楚,我的朋友不多,他们都会支持我。如今我的姐姐似乎已经改变了,我与她的联系不多,但是他们左右不了我的决定。至于圣上,他只需要一个得力的将领,将领是个断袖他有什么可阻挠的?”

    “总断袖断袖的,不太好听……”

    “我们不是吗?”

    俞渐离不再执拗:“是……”

    “还有其他的问题吗?”纪砚白问。

    俞渐离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纪砚白,他想跟纪砚白确认很多事情,想知道纪砚白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可是他此刻的心情也是乱的,他想不清楚,竟然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

    见他沉默,纪砚白干脆将他重新拽回身前,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如果现在没有想问的了,那我们可以亲了吗?”纪砚白问得直白,让俞渐离一阵无所适从。

    他坐在纪砚白的腿上,垂下眼眸看着纪砚白俊朗的面容,两个人进展的速度快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仿佛前几日他们还是朋友,彼此客气,努力保持着距离。

    突然地,他被纪砚白识破了心思,抓了个正着。

    紧接着他确认了,纪砚白对自己也有爱慕之情。

    是喜悦,是震惊,是不安,是飘忽不定的情绪。

    “能让我缓缓吗?”俞渐离低声问,一切来得太急太紧凑,让他回不过神来。

    纪砚白是真的在认真思考,随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哦。”

    俞渐离却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一只手去摸他的头顶:“好啦好啦,不生气了,现在说清楚不就好了?”

    “嗯。”

    “你今天自己来的?”

    “昙回以为我自己在房间里,我偷偷溜出来了,忍不住想来找你。”

    “那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慢点,别惹了风寒,拿一个暖手炉回去?”

    “没见过谁捧着手炉飞檐走壁的……”

    *

    半个时辰后,纪砚白捧着暖手炉跃上了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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