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响起的瞬间,易希川和斋藤骏、荒川隼人、黑忍等人一样,下意识地蹲下了。
然而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
易希川转过头去,看见了这只手的主人——宁默息。
“跟我走!”宁默息压低声音说道。他拉着易希川,混进四散奔逃的人群,迅速逃离了现场。
一口气奔逃了三条街,转进一条狭窄的巷道,宁默息才松开了拉住易希川的手,弓弯了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易希川匀了几口气,问道:“刚才那阵枪声是怎么回事?”罗家戏苑门前只有枪响却不见开枪之人,也不见任何人受伤,这一幕不仅令荒川隼人和黑忍感到奇怪,也令易希川疑惑不解。
“你当真以为有人开枪?”宁默息嘿嘿笑了起来,“那是老师哥的口技幻戏,是用嘴模仿出来的枪声,是不是跟真的一模一样?”
易希川回想刚才的那阵枪声,和当日大闹国术馆时听到的枪声,几乎一模一样,一点也不像是人用嘴模仿发出来的,不由得赞叹道:“太逼真了!想不到嘴老竟有这等绝技。”
宁默息不无得意地说道:“老师哥只在国术馆听过一回枪声,就能模仿到这种程度,他的口技幻戏名震江西,可不是胡吹乱擂的。”
“刚才多谢你相救了。”易希川拱手说道,“倘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定然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了。”
“你不用谢我,倘若要谢,就谢我老师哥,救你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宁默息说道,“老师哥和我约好在这里会合,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宁默息的话音刚落,巷道口便闪出了两道身影,正是嘴老和被挟持的秋本久美子。
秋本久美子原本是一身闺阁小姐的打扮,此时却穿着一件肮脏的男人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土帽,反观嘴老,却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
“奶奶的,带个女娃娃跑路,果然不方便至极!”刚蹿进巷道,嘴老就骂咧了起来。
宁默息迎上前去,奇道:“老师哥,你怎么把衣服脱给这日本娘们穿了?”
嘴老原本穿在身上的灰布外衣,此时已经穿在了秋本久美子的身上。他听宁默息这么一问,顿时重重地敲了一下宁默息的脑袋,骂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如此不开窍,连老头子为何脱衣服都想不明白?你想想,一个糟老头子拉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娃娃在大街上飞奔,过路之人看见了,还不纷纷侧目?那不就沿途留下了行踪,让臭日本有迹可循?老头子是故意把衣服脱给她穿,又故意把帽子拿给她戴,让她看起来不惹眼,过路之人自然就不会注意到了。不过脱了衣服,这大冬天的,还真他奶奶的有点冷啊!”
宁默息摸了摸被敲疼的脑袋,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老师哥,你果然心思缜密,考虑得太周全了。”
嘴老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人人都以为老头子疯癫糊涂,其实不然,老头子的心里敞亮着呢!”
易希川拱手说道:“嘴老前辈,刚才在罗家戏苑门前,多谢你出手相救了。活命之恩,希川决不敢忘。”
嘴老上下打量了易希川一番,没好气地说道:“自打你进入罗家戏苑开始,老头子就一直在暗中看着你。你小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居然敢跑去和罗盖穹斗戏。罗盖穹家大业大,人多势众,你这不是脑袋发蠢,成心去找死么?”
易希川神色肃然,说道:“罗盖穹杀了我师父,又抢走了师父的遗体,我本事再不济,也非去寻他报仇不可,师父的遗体也必须夺回来,就算死在他手上,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嘴老啧啧有声,说道:“年轻人真他奶奶的有脾气!想当年,你师父也很有脾气,可是又能怎样?还不是早早就把小命给送了。只可惜老头子和他久别重逢,原本想找他斗斗戏,较量较量,想不到他竟然死在了罗盖穹的手里。你倒是给老头子说说,你那个一向自以为本事十分高明的师父,到底是怎么被罗盖穹弄死的?”
嘴老的这番话说得大大咧咧,语气中没有对牧章桐的丝毫尊重,反而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易希川有些不悦,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师父疏于防备,才着了罗盖穹那奸诈小人的道。”
想到师父枉死,死后尸骨无存,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无法魂归故里,易希川的情绪不由得一落千丈,神情也变得落寞无比。
嘴老撇着嘴说道:“不想说就罢了,老头子还不想听了。”扭头看了看四周,又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先回住地。”说罢抓了秋本久美子,准备往巷道深处而行。
易希川说道:“嘴老前辈,日本人没有追过来,眼下已经安全了,你把这位姑娘放了吧。”
秋本久美子被嘴老挟持,心里惴惴不安,一张小脸长时间苍白无血色,忽听易希川为自己求情,不由得侧过脸看了易希川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嘴老说道:“臭日本一时没有追来,不代表永远不会追来。眼下这日本女娃娃放不得,倘若那帮臭日本追来了,还须靠这日本女娃娃脱身。”
易希川一听,觉得嘴老所言不错,便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还请前辈一定要放了她。”
“这事儿到了住地再说。”嘴老挟持了秋本久美子,往巷道深处疾行。行了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对易希川说道:“对了,你跟老头子一起去住地。有一个人很想见你,已经等候你好几天了。”
“想见我?前辈说的人是谁?”易希川远道而来,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想见自己。
“你奶奶的,话怎么这么多?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嘴老忽地露出神秘无比的笑容,“那人你也认识,待会儿见了面,管保你惊喜万分。”
易希川是第一次来上海,按理说在上海不会有认识的人,但转念一想,莫非是哪位师弟没死,又或是留守师门的双鱼师妹从桐城赶来了,想要见自己?嘴老不肯言明,易希川反而更想知道是谁在等着见自己,于是跟着嘴老和宁默息穿行于街巷之间,往公共租界的北面而行。
易希川本以为嘴老所说的住地是一处旅馆或是民房,没想到嘴老却一路向北,径直来到了吴淞江南岸的码头。
吴淞江西起太湖,向东汇入黄浦江,横穿了整个公共租界,乃是公共租界中区和北区的分界线。易希川身在吴淞江的南岸,属于英美等国控制的公共租界中区,而在一江之隔的北岸,则是处于日军占领之下的公共租界北区。
嘴老大步走下码头,登上了一艘停泊在岸边的篷船。他所说的住地,原来并非陆地上的房屋,而是这艘停泊在码头上的篷船。
登上篷船之后,嘴老解开了船头的拴绳,让宁默息掌桨,将篷船划离了码头。
嘴老抓了秋本久美子进入篷舱,点燃了舱中的烛火。
易希川随后钻进篷舱,抬眼看去,舱中空荡荡的,并没有见到除嘴老和秋本久美子之外的第三个人。
“嘴老前辈,你不是说有人等着见我吗?”易希川诧异地问道。
嘴老说道:“要见你的人是在这船上,就在后舱里。”说着撩起帘布,抓着秋本久美子钻进了篷船的后舱。
易希川紧随其后钻进后舱,只见后舱内摆放了一块床板,床板上睡了一人,五官长相和宁默息十分相似,竟然是在荟萃室里被易希川一拳击断了胳膊肘的宁默声。
宁默声此时脸色苍白,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折断的右臂露在外面,缠满了厚实的白布。原本沉睡的他,在听见响动后,微微睁开了眼睛。
宁默声的双眼原本空洞无神,但在看见易希川后,却猛然怒目圆睁,露出了凶光,恨恨地说道:“是……是你!”
易希川当日误伤宁默声,使其胳膊肘折断,心里十分歉疚,说道:“那天在荟萃室里,是我对不住你,害你伤成了这样。”
宁默声突然见到断臂仇人,一时气急攻心,一口气接不上来,顿时不停地咳嗽。
嘴老说道:“默声,你这么容易就动气,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想早点去见阎王?”
宁默声知道此时动气对身体不好,于是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地平复了激愤的情绪。
易希川看了看四周,没有在后舱中见到其他人,问道:“嘴老前辈,你不是说要见我的人就在后舱吗?”
嘴老往床板上一指,说道:“你奶奶的,没有长眼睛么?要见你的人就在你眼前,难道你看不见?”
易希川诧异不已,说道:“你说要见我的人,是宁默声?”
嘴老右手一推,将秋本久美子推到舱角,随即一个闪身挡住了后舱的出口,邪乎地笑了起来,说道:“默声每天都在念叨你,又是咒你伤,又是咒你死,他想报断臂之仇,自然想见你得很。”
易希川忽有所悟,说道:“你是故意说假话,引我来这里?”
“你奶奶的,老头子何曾说过假话?”嘴老手掌一翻,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已握在了掌中,“老头子说默声想见你,这话可没半点虚假,说你认识默声,那也没有说错,说你见了默声会惊喜万分,嘿嘿,老头子所说的惊喜,一向都是有惊无喜,也不算是在骗你。”说着手腕翻转,匕首寒芒闪动。
易希川彻底明白过来,冷冷地说道:“你这么做,是为了龙图吧?”
“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头子就是要你身上的龙图,否则岂会甘冒大险,把你从臭日本的手中救出来?”嘴老不无得意地说道,“倘若任由你被臭日本抓走了,龙图铁定落入臭日本的手里,要从臭日本的手里抢龙图,比起从你手里抢,那可要难上十倍百倍了。”
易希川没想到嘴老的用心竟是如此险恶,扭头看了看四周,除了嘴老挡住的出口外,后舱舱壁四立,别无出路。即使他突破嘴老的拦堵,闯了出去,篷船已经划离岸边,处于江面之上,周围全是水,想要逃脱,也绝非易事。
“不用到处看了,老头子为你选的葬身之地,你是万万逃不掉的。”嘴老说道,“等会儿杀了你,龙图一到手,老头子就立马开船驶离上海。臭日本和罗盖穹都想得到龙图,老头子可不想留在此地多生枝节。至于你嘛,捅上几刀,直接水葬了,丢进江里喂王八。听说水葬是藏边一带最为隆重的葬法,老头子用最为隆重的葬法送你上西天,也算是对得起你。”说罢嘿嘿冷笑。
易希川身上的枪伤尚未痊愈,又在双水戏台被罗盖穹砍伤,此时被嘴老堵在狭窄逼仄的篷船后舱里,船头还有一个划船的宁默息,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胜算。
易希川自知今日绝难幸免于难,于是说道:“你对付我可以,但这位姑娘与此事无关,你把她放了。”
嘴老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了一阵,说道:“你奶奶的,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闲心思去关心这日本女娃娃。这日本女娃娃长得倒是水灵,你三番五次要我放了她,莫非你是看上她了?嘿嘿,老头子是断断不会放她走的,否则她跑回去透露了老头子的行踪,只怕老头子想回江西,一路之上就别指望能顺风顺水了。”
“那你想拿她怎样?”易希川问道。
嘴老嘿嘿一笑,说道:“老头子念在你年纪轻轻就要做鬼,索性把这日本女娃娃也杀了,让她去阴曹地府给你做个小情人,让你尝尝女人的滋味儿,倒也算是待你不薄。”
秋本久美子蜷缩在舱角,听了这话,噙着眼泪说道:“我不想做他的小情人……我……我不想死……”
嘴老转头看着秋本久美子,说道:“老头子这辈子最喜欢强人所难,你不想做他的小情人,老头子就偏要你做,你不想死,老头子就偏要你死。”说了这番话,他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
秋本久美子花容一颤,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易希川见了秋本久美子哭泣的样子,一股男子汉气概顿时油然而生,挪步到了舱角,护在她的身前,说道:“嘴老,你既然铁了心要杀我二人,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手无寸铁,当即伸手入怀,将黄金圆筒掏了出来,“龙图就在这里,你想要杀我夺图,只怕没那么容易!”他已定下了拼死一搏的决心,就算最终敌不过嘴老死在了吴淞江上,那也要让嘴老付出一番血的代价。
嘴老瞧见了黄金圆筒,一对细长的小眼顿时放光,不断地嘿嘿发笑。忽然间笑声中断,他身形一晃,匕首闪烁着寒光,向易希川的胸口刺来。
易希川右手一抬,黄金圆筒竖在胸前,封挡刺来的匕首。
嘴老担心损伤龙图,匕首立刻转向,斜刺易希川的腰侧。
易希川依然是同样的招数,用黄金圆筒护住腰侧,迫使嘴老不敢刺落。
二人你来我往,片刻间便交手了七八个回合。嘴老的匕首每次刺出,都是瞄准易希川的要害部位,去势又快又狠,然而易希川每次反应都很快,总是用黄金圆筒及时封挡住匕首的去向。嘴老怕损坏龙图,每次都不敢刺下,被迫半途收手。
斗了片刻,嘴老忽地跳开两步,指着易希川骂道:“你奶奶的,不准用这种无赖招数!”他一时半会找不到破解之法,便跳开大骂,行为举止浑不似年过半百之人,倒像是小孩子嬉闹打架一般。
易希川说道:“嘴老,你我根本没必要在这里生死相搏。我实话告诉你,龙图就藏在这个黄金圆筒之中,可是你抢去了也没用,因为你不可能打开这个黄金圆筒。”
嘴老看了一眼易希川手中的黄金圆筒,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希川说道:“这黄金圆筒的筒身上有七圈金环,每一圈金环上都刻有一到九的篆文数字。我前天抽空去东街的锁店问过了,这七圈金环是一种叫作数字锁的锁具。这种数字锁十分特别,除非能知道每一圈金环上的正确数字是多少,否则根本不可能解开它,也就根本不可能打开这黄金圆筒。”
这番话并非胡编乱造,易希川前天的确去锁店打听过,得知这种环锁叫作数字锁。数字锁最早出现于清末时候,彼时一些民间锁具匠人打造出了一种新型锁具,聚圆环为锁,以数字加密,取名为数字锁。数字锁没有钥匙,用起来方便之极,只须设定数字加密,唯有知道密码之人,拨转圆环上的数字到正确位置,才能将数字锁打开,倘若不知道加密数字,就只能胡乱尝试,若是运气极好,所有的圆环都碰巧拨到了正确的数字,才能幸运地打开。
易希川从国术馆荟萃室里盗出来的这个黄金圆筒,筒身上共有七圈金环,每圈金环上都刻有一到九的篆文数字,算起来就有数百万种组合,也就是说,碰巧打开黄金圆筒的概率是数百万分之一。为了这数百万分之一的微小概率,易希川尝试了整整两个时辰,把自己弄得头昏脑涨,仍然没能解开七圈金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打开黄金圆筒的难度。为了得到龙图,易希川拼了性命,好不容易才破解了荟萃室里的三重门机关,可是最终得到的却只是一个黄金圆筒,而且这个黄金圆筒还用了如此复杂的数字锁进行加密,可见龙图的藏匿者为了保护龙图,是多么煞费苦心。
嘴老听了易希川的这番话,脸上却露出了冷笑,说道:“你奶奶的,老头子可没你那么蠢!不就是黄金嘛,熔断便是,何必费那心思去猜解数字?”
请高明的锁具匠人直接将黄金圆筒熔断或是切割开来,这种办法易希川早就想到过。可是他担心的是,龙图的藏匿者想尽办法藏匿龙图,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一节,只怕这黄金圆筒另有奇异之处,寻常的熔断或切割之法,多半对之无效,或是一旦熔断或切割,便会触发黄金圆筒内的某个机关,将所藏的龙图损坏甚至销毁。易希川说道:“熔断筒身,势必用到高温,万一损坏了龙图,岂不是得不偿失?”
嘴老说道:“老头子可不管那么多!只要抢到手,老头子自会想办法将它打开,用不着你这小子来费心!”说罢将匕首插回腰带上,赤手空拳便向易希川扑了过来。
嘴老不使用匕首,就不用担心损坏龙图,易希川挥舞黄金圆筒迎敌,反而被嘴老一把抓住,随即用力抢夺。两人各用一手抓住黄金圆筒的一端,另一只手则快如闪电地拳掌相搏。
易希川右拳狠力击出,被嘴老侧身让过,拳头顿时击中舱壁。舱壁是木板拼接而成,“咔嚓”一响,被易希川的拳头击出了一个大洞。从破洞望出去,四下里夜色茫茫,篷船已经远离码头,行驶到了江心。
易希川继续挥动拳头,每一拳都用上了十成力气。嘴老能侧身避过自然无碍,不能侧身避过时,只能拳掌相接,每接易希川一拳,手臂便一阵酥麻。
嘴老没想到易希川的拳力竟是如此巨大,心知再硬碰硬地接上几拳,只怕会步宁默声的后尘,整条手臂都会折断。他不敢再抓住黄金圆筒,只因继续抓住黄金圆筒,与易希川的距离就离得非常之近,便不得不继续硬接易希川的拳头。他被迫松了手,再次跳开了两步,急得吹胡子瞪眼。
嘴老没想到易希川这样一个身形孱弱的年轻小子,竟然如此难以对付,使用匕首,就会碰上黄金圆筒的格挡,赤手空拳,却又抵挡不住匹敌千钧的拳力。更让嘴老郁闷的是,易希川从始至终只守住舱角,决不离开角落,主动发起进攻,如此一来,嘴老无法绕到易希川的背后进行攻击,发挥不了身形矮小速度迅疾的优势,当真拿易希川没有任何办法。嘴老不禁破口骂道:“你奶奶的缩头乌龟!敢不敢从角落里出来,和老头子在这里打?”
易希川不受嘴老激将,说道:“我偏要守在这里,你若有本事,就过来打赢我!”他死死地守住舱角,既是为了占据地利对抗嘴老,也是为了保护身后的秋本久美子。
秋本久美子被嘴老挟持之后,一直惧怕不已,此时有易希川守护在身前,她心存感激的同时,竟产生了一丝安全感,只觉得眼前易希川虽然身形瘦削,但背影看起来却是如此高大。这种感觉,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只在师父斋藤骏那里才感受到过。
此时的嘴老又气又急,想到曾多次与牧章桐交手,每次都处于下风,如今牧章桐死了,对付牧章桐的一个徒弟,竟然还会如此吃力,便不由得气急败坏起来。“默息!”他忽然大声叫喊道,“你奶奶的,赶紧滚进来!”
正在船头掌桨的宁默息听见了嘴老的叫喊声,连船桨都没来得及丢下,便飞快地冲进了后舱。
嘴老说道:“你从右侧攻这小子,老头子从左侧攻,就不信拿不下他!”他以幻戏界前辈的身份,久攻易希川不下,居然叫上宁默息左右夹攻,实在是有失身份。但他行事素来疯癫无常,做出这等举动,易希川并不觉得意外。
遭遇嘴老和宁默息的左右夹攻,易希川双拳难敌四手,顿时处处受制。
宁默息挥舞船桨,攻击范围极广,无论斜劈还是横扫,都是势若万钧,威力巨大,易希川坚守原地,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迫用来应对宁默息。嘴老则趁机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欺近易希川的身前,欲要窥准时机抢夺黄金圆筒。
易希川勉力坚持了一阵,先是被嘴老抓破了一片衣角,随后又挨了宁默息狠重的一桨。他对眼前的形势有着非常清楚的判断,知道落败已成定数。他猛地打出一拳,目标既不是嘴老,也不是宁默息,而是身侧的舱壁。他之前已在舱壁上打出了一个大洞,这一拳照准破洞的右侧打出,顿时将破洞扩大了一倍,已足够一个人从中钻出去。
“姑娘,我护不住你了,你自行跳水逃命吧!”易希川大吼一声,突然挥舞黄金圆筒向前猛冲。
嘴老和宁默息没料到易希川会突然发狂,被冲了个措手不及,脚底下连连倒退。但两人很快就稳住阵势,只退了三步,便站住了脚跟,抵挡住了易希川这一番猛烈的冲击。
易希川突然猛冲,是为了给身后的秋本久美子创造出逃命的空间。但是他冲出舱角,等同于放弃了地利优势,浑身立刻破绽百出。
嘴老当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右手立即拔出匕首,照准易希川的要害部位一通乱刺。
然而匕首乱刺只是虚招,嘴老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扣了一枚燕尾镖,看准时机后,猛地左手一扬,燕尾镖立刻激射而出,正中易希川的小腹。
当日在荟萃室里,荒川隼人正是中了嘴老的燕尾镖,身中麻毒,导致最终大败。此时易希川所中的这枚燕尾镖,镖头同样喂了麻毒。燕尾镖刺中易希川的小腹,麻毒迅速侵入小腹。易希川感觉肚腹麻痹,这种麻痹感很快蔓延至胸前,随后往四肢扩散。
易希川的身体在渐渐地失去知觉。他回头看了一眼,秋本久美子依旧蜷缩在舱角,并没有从舱壁上的破洞逃命。
“你……你怎么没走?”易希川吃力地问道。
“我怕水……我会……会淹死的……”秋本久美子低声应道。
易希川哭笑不得,饶是他身处险境,却也因秋本久美子说出的这个理由而笑出声来。只不过他的笑声不带半点喜意,而是满含着悲怆、愤恨和无奈。
此时的他,浑身麻痹之感愈发强烈,举手抬脚这等简单至极的动作,做起来竟格外吃力,仿佛手脚有千斤重一般。
嘴老得势不饶人,匕首刺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不见匕首之形,只见一团光影在不停地闪动。
嘴老猛地大喝一声:“着!”匕首如芒似电,“噗”的一声,刺进了易希川的腹部。
嘴老一把抓住易希川手中的黄金圆筒,随即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易希川的身上。
易希川被这一脚踹得踉跄后退,麻痹的手根本使不上劲,无法抓握住黄金圆筒,手里一空,黄金圆筒已被嘴老夺了过去。
易希川连退数步,后背不偏不倚,正好撞向舱壁上的破洞。他整个身子从破洞中摔了出去,跌向了江面。
秋本久美子惊声叫了起来。原本胆小怕事的她,此时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住了易希川。她拉住易希川,原本是不想让易希川落水,可是比起易希川来,她的身子要轻很多,易希川则要重得多,再加上易希川倒退跌摔的惯性,使得她非但没能拉住易希川,反而被易希川带出了破洞,“扑通”一声,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江水之中。
宁默息冲到舱壁的破洞处,望着夜幕下黑沉沉的江面道:“老师哥,没看见他们浮起来。”
躺在角落里的宁默声急声说道:“老师哥,可别让……别让姓易的小子逃了……”
嘴老原本打算直接取了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的性命,没想到竟阴差阳错让两人摔出破洞,掉进了江中。他说道:“不用去管他们了。姓易的小子中了老头子的麻毒,又被刺中了要害,掉进江里铁定被淹死。那日本女娃娃娇气柔弱,手无缚鸡之力,刚才还说自己怕水,谅她也游不到岸边。”目光一转,落在了手中的黄金圆筒上,“奶奶的,辛苦多日,这件幻戏界的圣物终于落到老头子的手里了,哈哈,哈哈!”
嘴老大笑了一阵,忽地问道:“默息,咱们是不是快到黄浦江口了?”
宁默息从舱壁上的破洞望出去,仔细辨别两岸的景状,说道:“还在吴淞江上,不过再漂一阵,就到黄埔江口了。”
“好得很!”嘴老说道,“你赶紧去船头掌桨,等到了黄浦江口,咱们就沿着黄浦江逆江而上,早早离了上海地界,以免夜长梦多。”
“是,老师哥,我这就去!”宁默息急忙拿起船桨,飞奔到船头去了。
嘴老在后舱里坐下来,将烛火移近,急不可耐地研究起黄金圆筒来,希望能找到打开黄金圆筒的办法。
黄金圆筒的筒身上共有七圈金环,每圈金环上都刻着九个数字。嘴老琢磨了一阵,尝试了好几种办法,始终破解不了七圈金环,打不开黄金圆筒。他皱起了两笔细长的眉毛,骂咧道:“奶奶的,姓易的小子果然没有乱讲,这玩意儿的确不好打开。”他把黄金圆筒拿给宁默声看,宁默声摆弄了片刻,同样没能找出打开黄金圆筒的办法。
嘴老骂道:“奶奶的,难不成当真要知道正确的数字,才能打得开?当初锁住龙图的人,真他奶奶的是头蠢猪,居然弄了个如此稀奇古怪的锁具!老头子倘若知道是谁干的,定要掘他八辈子祖坟,让他断子又绝孙……”他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将当年藏匿龙图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嘴老骂不绝口地吵嚷了一阵,船头忽然传来了宁默息的叫声:“老师哥,你快出来!”
嘴老听出宁默息的叫声十分惊惶,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急忙将黄金圆筒揣进怀里,钻出后舱,飞奔到了船头。
此时篷船已经行驶到了黄浦江上,并溯江而上了一段路程,正经过上海城东的十六铺码头江域。
嘴老顺着宁默息所指,向篷船右侧的十六铺码头方向望去,只见紧靠码头的江面上亮着一团无比明亮的灯火。
那是一艘亮着灯的货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驶离码头,穿破极浓极暗的夜幕,朝着篷船飞速驶来。
嘴老嘀咕道:“奶奶的,看这样子,是冲咱们来的啊。”
嘴老所料不错,那货船行驶的方向不偏不倚,果真是冲着篷船而来,而且速度比篷船快了数倍,眨眼之间便追到了近前。货船上的灯火极为明亮,将船头照得亮如白昼,只见船头站立了数人,竟是白衣胜雪的斋藤骏和数个手持忍刀的日本武士。
嘴老看清了来人,暗暗叫骂道:“奶奶的,这群臭日本不是在罗家戏苑么?怎么如此阴魂不散,又追到这里来了?”
嘴老却不知道,虽然斋藤骏、荒川隼人和黑忍被他的口技幻戏欺骗,以至于让他和易希川逃走了,但这三人的反应速度却奇快无比。易希川携带龙图脱逃,秋本久美子被嘴老抓走,斋藤骏和荒川隼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虽然不知道易希川和嘴老的逃跑方向,但斋藤骏和荒川隼人一合计,认为易希川和嘴老逃脱之后,多半不会在上海久留,极有可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上海。上海及周边地区已经被日军占领,要从陆路逃离上海十分困难,十有八九会走水路,而从水路逃离上海,无非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北面的吴淞江,要么是东面的黄浦江。正因为如此,斋藤骏和荒川隼人当即决定分头行事,荒川隼人和黑忍带上几个日本武士赶往北面的吴淞江,斋藤骏则带上几个日本武士赶往东面的黄浦江,同时进行拦截。此举果然奏效,斋藤骏刚赶到黄浦江边的十六铺码头没多久,便远远望见一艘篷船逆江而上,于是征用了一艘码头上的货船,追至江面上实施拦截,果真撞上了准备逃离上海的嘴老。
斋藤骏虽然没有和嘴老照过面,但荒川隼人向他描述过嘴老的身形和长相,因此他一眼便认出了站在篷船船头上的人,正是需要拦截的对头。他当即命令船夫提高船速,迅速挨近篷船。
篷船上的嘴老和宁默息拼了命地划桨,无奈船速相差太大,没过多久就被货船追上了,两只船在江面上并排行驶。
货船上忽地飞起数条铁链,每条铁链都带着一副铁爪钩,钉在了篷船的船头。货船随即落锚,停泊在了江心,篷船被铁爪钩拉住,也停了下来。货船上人影闪动,斋藤骏和几个日本武士纵身一跃,跳上了篷船。
“是你抓走了久美子?”登上篷船之后,斋藤骏的目光始终不离嘴老,用还算熟练的汉语问道。
“久美子是谁?”嘴老嘿嘿笑道,“该不会是那娇滴滴的日本女娃娃吧?”
“她人在哪里?”斋藤骏问道。
“没在老头子的船上,老头子早就把她放了。”嘴老说道,“你若是不信,就到船里面去搜,老头子最讲信用,从不骗人。”
斋藤骏手一挥,一个日本武士冲进篷舱,很快拧着宁默声出来,用日语说道:“大人,没找到久美子小姐,船舱里只有这一个人。”
嘴老虽然听不懂日本武士的话,但看样子是在禀报没有发现秋本久美子。他微微冷笑,指着宁默声说道:“这人是老头子的师弟,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可不是你要找的什么久美子。”
“你是幻戏师?”斋藤骏忽然问道。
嘴老将大拇指竖了起来,说道:“老头子当然是幻戏师,而且是鼎鼎有名的幻戏师。”
“你会口技?”斋藤骏语气一扬。
嘴老得意地大笑起来,说道:“你这臭日本居然知道老头子会口技,看来老头子的名气不仅在国内响亮,在国外也一样响亮。原来老头子这么有本事,早他奶奶的名扬海外了!”
斋藤骏一字字地说道:“我要挑战你。”
嘴老之前潜伏在罗家戏苑,听到了荒川隼人介绍斋藤骏的话,说斋藤骏此番前来中国,是要以日本幻术师的身份,挑战中国所有的幻戏高手,并放出狠话来,要将中国所有厉害的幻戏师全部击败。嘴老亲眼看见了斋藤骏与罗盖穹比拼破术的全过程,知道斋藤骏是个厉害无比的劲敌,于是应道:“你要挑战老头子,那是你一厢情愿,老头子今天累得很,不接受你的挑战。”
斋藤骏却道:“由不得你。”话音一落,双掌立刻挥出,两团碧绿色火焰在空中划过两道弧线,迅疾无比地烧向嘴老。
几个日本武士见斋藤骏动手,立马跟着动手,拔出忍刀,向手持船桨的宁默息杀去。
嘴老骂道:“你奶奶的,挑战也要讲个你情我愿,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说话之间,不停地闪转腾挪,躲避飞来的碧绿色火焰。
斋藤骏不再言语,双手迅速挥动,又幻化出数团碧绿色火焰,隔空烧向嘴老。这些碧绿色火焰仿佛拥有生命一般,随着斋藤骏的控制,不断地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追着嘴老燃烧。
船头地方狭窄,嘴老难以躲避,一不小心被一团碧绿色火焰击中了肩头,肩头顿时着起火来。
嘴老急忙拍打肩头,试图拍灭火焰。
这时又有一团碧绿色火焰从眼前急速掠过,嘴老急忙仰头,但还是被烧掉了半条眉毛。
嘴老破口大骂:“奶奶的,这是什么鬼火?臭日本,竖蛮子,贼老狗,老头子不与你较量,你却向老头子动手,太他奶奶的不讲道理!啊哟……”骂声未落,竟又被一团碧绿色火焰烧中了手臂。
嘴老不停地上蹿下跳,如同山间野猴一般,可谓丑态百出,出尽了洋相。饶是如此,他仍然躲避不过碧绿色火焰的追击,不多时,浑身已多处着火。更令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些碧绿色火焰竟然拍之不灭。
为了灭掉身上的碧绿色火焰,不至于被火焰活活烧死,嘴老情急之下竟跃出船头,扑通一声,跳进了江水之中。
斋藤骏几步抢到船边,只见江面上水波渐平,嘴老入水之后,便潜于水下,没有立刻露头。
斋藤骏右手一翻,凝聚了一大团碧绿色火焰在掌心,目不转睛地盯住江面,只待嘴老一冒头,便立刻驱火攻击。
几个日本武士乱刀砍死了宁默息和宁默声,手持血淋淋的忍刀,聚拢到斋藤骏的身旁,齐刷刷地盯住了江面。
昏黑的夜幕之下,西北风呼呼地吹刮,江水无声地流动着。嘴老潜入水下之后,竟始终不再现身,仿佛淹死在了水下一般。但是斋藤骏知道,就算是普通人掉进水里,也要扑腾几下才会淹死,嘴老并非普通人可比,断断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淹死。只要嘴老不死,总会有浮出水面换气的时候,因此斋藤骏聚精会神地盯住江面,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忽然间,长时间波澜不兴的江面上,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动静。
斋藤骏看得真切,江面上渐渐有淡薄的水汽蒸腾而起,好似江水被加热了一般。
这些水汽一开始很少,但渐渐由少聚多,颜色由淡转浓,最终积聚成了一大团白茫茫的烟雾,笼罩住了嘴老消失的那片江面。
按理说烟雾轻如鸿毛,应该随风而走,不可能长时间凝聚不散,但是这团烟雾却古怪得很,任凭夜风吹拂,始终凝聚在一起。
斋藤骏注视着这团古怪的烟雾,却暗自点了点头,心里想道:“这应该是中国幻戏中的‘凝烟术’。”
为了这趟中国之行,斋藤骏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开始做准备。过去的十五年里,他几乎学会了所有的中国幻戏,因此才有十足的信心,借日军侵华之机来到中国,想要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中国幻戏界。斋藤骏知道中国有许多厉害绝伦的幻戏,早在宋朝年间,中国的幻戏界便汇总了各门各类的幻戏,形成了“旁门二十八法,左道三十六术”的说法,其中“旁门二十八法”指的是二十八种依靠道具进行表演的大型幻戏,牧章桐的彩戏法、皮无肉的傀儡戏以及皮无骨的灯影戏,都包含在“旁门二十八法”之中;“左道三十六术”则是指三十六种匪夷所思的小型幻戏,罗盖穹在罗家戏苑里表演的“天火焚身术”,便是其中之一。
在“左道三十六术”之中,有一门“凝烟术”,又称“引烟术”,可以凝聚烟雾,使烟雾随意而动。按照此术,于五月中旬左右,在新长出的荷叶上满涂蜂蜜,过一段时日后,荷叶上便会生虫而将荷叶蚀尽,只剩下如同蛛网一般的叶脉。此时将荷叶摘下,取网状的叶脉晒干,研磨成粉,然后与安息香、龙脑香和山苍籽等物融合调制,最终能得到一种褐色的粉末。这种褐色的粉末便是凝烟粉,在燃烧或入水时,能产生一种浓稠的烟雾,烟雾可以凝聚成团,经久不散,若用手引而写字,或成楷书,或成行草,甚至能形成复杂的篆文或图案,凌空幻化成形,令人叹为观止。此时出现在黄浦江江面上的烟雾,凝聚成一团,任凭夜风吹拂,始终没有散开,因此斋藤骏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左道三十六术”中的“凝烟术”。
这团烟雾的突然出现,定是嘴老在水下捣鬼,这一点斋藤骏是知道的。但是他一开始并不清楚嘴老弄出这团烟雾的目的,过了一会儿才忽有所悟,暗忖道:“这老头弄出这团烟雾,无非是两种目的,要么躲在烟雾里偷偷地换气,要么用烟雾吸引我的注意力,趁机往其他方向逃遁。”
一念及此,斋藤骏立刻转头,向周围宽阔无比的江面望去。
扫望了片刻,斋藤骏忽然看见,在身后极远处的江面之上,有轻微的水波在晃荡,一点黑影正在水中时隐时现,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向岸边游去。
斋藤骏暗道:“这老头果然厉害,险些令我第二次上当受骗。”他拔起钉在篷船船头的铁爪钩,使篷船和货船分离,然后命令几个日本武士划动篷船,向远处游动的黑影追去。
追至近处,斋藤骏看清那一点时隐时现的黑影正是嘴老。
斋藤骏当即夺过一名日本武士的忍刀,纵身一跃,跳进了江水之中,以更为迅疾的速度,向逃遁的嘴老游去。
嘴老很快被斋藤骏追上了,两人在江面上扑腾缠斗了一阵,忽地一起没入水下,长时间没有浮出水面。
篷船上的几个日本武士凝神盯住江面,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忽听哗啦一响,平静的江面猛然从中分开,斋藤骏率先浮出了脑袋。斋藤骏的口中横叼着忍刀,右手用力一拉,扯着嘴老的头发,将嘴老拉出了江面。
嘴老接连呛了好几口水,不迭声地骂道:“臭日本,贼老狗,王八蛋!老头子要杀了你,老头子一定要杀了你……”他叫骂之语虽然阴损,但声音却有气无力,时不时还会发出一声痛苦无比的号叫,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几个日本武士急忙伸桨过去,将斋藤骏拉上了船头,斋藤骏则伸手一拽,将嘴老拉了上来。只见嘴老双臂已无,齐肩而断,断口血如泉涌,他脸色苍白,神情无比狰狞,目露凶光地盯着斋藤骏,恨不得立刻将斋藤骏碎尸万段。
斋藤骏却显得气定神闲,把忍刀交还给了日本武士,双手拢了拢头发,抹去了头发上的水,用日语说道:“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一个日本武士立刻去搜嘴老的身。
嘴老失去了两条手臂,眼睁睁地看着日本武士的手伸进了自己的怀中,掏出了黄金圆筒,却无能为力,只能不住口地大骂,极尽各种恶毒之语。
斋藤骏对嘴老的骂声充耳不闻,拿过日本武士递来的黄金圆筒,说道:“龙图竟然在你身上。”他将黄金圆筒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你拿到龙图又能怎样?你永远也别想打开它!”嘴老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还有那个叫什么久美子的女人,你永远也别想见到她了!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嘿嘿,老头子早就把她丢进江里,喂王八去了!”
斋藤骏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嘴老的胸口,喝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呸”的一声,嘴老将一口含血的浓痰吐在了斋藤骏的脸上,随即大笑起来:“老头子这辈子胡说乱骂,到处骗人,唯独这一句是真话!老头子拿她喂王八去了,就在吴淞江和黄浦江的交汇之处!奶奶的,你又能怎样?”
斋藤骏闪电般伸出右手,拔出了身旁一名日本武士的忍刀。
寒光闪过,嘴老的双腿立刻齐膝而断,如此一来,他四肢全无,如同人彘。斋藤骏随即飞起一脚,踢在嘴老的心口,嘴老倒飞出去,“咚”的一声跌进了江水之中,迅速被卷入水下,消失不见。嘴老四肢全无,无法游水,掉入江中必死无疑,比起一刀来个痛快,如此死法,自然更令人感到绝望和痛苦。
斋藤骏的半边脸上溅满了鲜血,厉声喝道:“划船!”
几个日本武士立马用尽全力划桨,依照斋藤骏的指令,将篷船划至吴淞江和黄浦江交汇的地方,随后又沿着吴淞江溯江而上,沿途不停地大喊秋本久美子的名字,寻找秋本久美子的踪迹。
然而江水滔滔,川流不息,四下里夜色茫茫,一派萧索景象,哪里还有秋本久美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