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鸣一听到向猜居然管自己叫“谈老师”,他心里立即咯噔一声。明明头上顶着寒风细雪,谈一鸣的后背却出了一层的汗。
谈一鸣想解释,开口时却发现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余地。
姚音追过他,可是他拒绝了,这五年来再没有任何联系——俩人之间清清白白,但是当谈一鸣对上向猜平静的双眼时,却总有种被抓包的慌张感。
偏偏姚音看出殡不嫌殡大,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地问:“你俩真的只是舍友关系?”
向猜从谈一鸣身上移开视线,只盯着脚面那一块空地。雪量渐大,地上已经薄薄积了一层新雪,他们一路走过,就留下一路的脚印。
向猜好似从那几个凌乱的脚印里得到什么乐趣一样,死盯着脚印不肯擡头。
他回答:“我租了谈老师的房子,所以他不仅是我的舍友,也是我的房东。”他停了停,又问,“对吗,谈老师?”
谈老师:“……”谈老师想着那个雨夜里意乱情迷的吻,很想大声说不是,但思来想去,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是。”
向猜又闷不吭声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矛盾、太奇怪了,是他先告诉姚音,自己和谈一鸣只是普通舍友。但为什么当谈一鸣附和他时,他却觉得很郁闷、很生气?
三个人面对面站着,向猜胃口尽失,他根本不想吃什么跨年饭,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闷头大睡。
可是逃跑是根本不可能的。
姚音拉住他的手腕,委屈地说:“不是说好要陪我去旋转餐厅了吗?”
谈一鸣如有实质的火热目光落在姚音的爪子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和猜猜要回家吃火锅。”
两人拉锯到最后,居然莫名其妙地各退一步——他们三个人,要一起去旋转餐厅跨年!
向猜:“……?”
这是个什么发展?
旋转餐厅距离排练厅有十来公里,谈一鸣和姚音又为了“向猜坐谁的车”产生了第二轮争执。
谈一鸣说:“我的车是suv,座位舒服空间大,猜猜都坐习惯了,车上还有他专用的小毯子。”
姚音说:“空间大?那干嘛不直接坐公交车?谈先生,你那一辆车还没有我一扇车门贵,坐超跑出街才拉风。”
“哪里拉风?”谈一鸣冷笑一声,“就算是超跑,在五环以里也别想开过五十迈。”
姚音哼道:“我不和你这工薪阶层计较。连超跑都没坐过,哪里来得底气嘲笑超跑?”
谈一鸣反问:“谁说我没坐过?!”
“哦,对,我怎么忘了。”姚音挑眉,“我当初追你的时候,你可没少坐我的超跑上下班呢。”
向猜:“……”
谈一鸣三十年培养出来的好涵养,在重遇姚音的十分钟内宣告破产。两人之间没一点“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只剩下斗牛一样的剑拔弩张。
向猜站在两人身旁,听着他们讨论五年前的种种过往,发现自己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
五年前的谈一鸣是什么样的?——向猜只了解网上被所有粉丝崇拜的“望青云”大神,却不认识那个跌跌撞撞开始配音生涯的新人cv谈一鸣。
但是……姚音知道,姚音清楚。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自向猜心底生起,男孩被自己的“小心眼儿”吓了一跳。
他其实感觉得出来,谈一鸣和姚音之间真的没发生过任何事。他们没有暧昧,更没有藕断丝连。
可理智上明白的事情,感性上却无论如何绕不出那个怪圈。
他发现——他居然不希望有任何人一个人,能够比他更了解曾经的谈一鸣。
……
三人最终选择坐谈一鸣的车子赶到了旋转餐厅。
跨年夜突逢降雪,路上处处堵车。三人赶到旋转餐厅时,其实已经过号半个多小时了。
不过姚音是这家餐厅的常客,每次消费都很高,所以餐厅经理很给他面子,硬是在旋转餐厅最好的观景区为他加了张小桌。
旋转餐厅位于老电视塔顶楼,曾经是整个华城最高的建筑。整个餐厅程圆环型,有360度的观景玻璃墙。
新加的位置紧贴在玻璃墙前,方形的小桌上摆着两套餐具,正中间摆着浪漫的烛台。
经理很歉疚地说:“抱歉姚先生,因为您之前说是两个人用餐,所以我们这里只准备了双人位。”
姚音笑笑:“两人位就可以。我的司机可以回车上啃三明治。”
司机谈一鸣:“……”
向猜赶忙打圆场,温声问经理:“可以在侧面帮我加个座位吗?”
餐厅经理赶快叫人搬来一把舒适柔软的椅子,又撤走桌上占地方的烛台,这才勉强摆下了第三套餐具。
三人落座,向猜主动坐到了后加的座位上,他左手是谈一鸣,右边是姚音。左右两人对视间,无数刀光剑影闪过。
一会儿,侍者推着冰桶来上酒。
侍者轻声道:“姚先生,您之前订的波士顿龙虾和惠灵顿牛排都是双人份。后厨准备的材料不够再做出第三份,您看再加道什么菜?”
姚音并未翻开餐单,直接问:“我记得你家也能做中餐?”
“是的。”侍者彬彬有礼道,“如果您需要的话,也可以让中餐厅的厨师做好送过来,只是要另外加收25%的服务费。”
这家旋转餐厅分左右两个区域,他们所在的区域主打西餐,对面才是做中餐的。不过有钱人怪癖多,只要出得起钱,管你在中餐厅吃西餐,还是西餐厅吃中餐,餐厅经理都不会介意。
“那行。”姚音双手抱胸,眼睛盯着谈一鸣的方向,慢条斯理道,“让你们厨师做一道‘老坛酸菜鱼’。”
谈一鸣:“……”
姚音故意挑衅:“好好的跨年夜,我约朋友出来欣赏夜景,某人非要厚脸皮跟来,真是又酸又菜又多余。”
谈一鸣连眉毛都没擡,淡定问侍者:“你们这里能做臭鳜鱼吗?”
姚音:“?”
谈一鸣声音毫无波澜:“跨年夜的晚饭确实很重要。但重要之处不是在于在哪里吃、食材有多高端,而是在于里面包含了几分心意。否则,不论你花多少钱,都是又臭又贵又多余。”
侍者:“……”
侍者硬着头皮说:“抱歉两位先生,我们这里即做不了酸菜鱼,也做不了臭鳜鱼。”
谈一鸣姚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嘲讽。说是大动肝火吧,谈不上;说是开玩笑吧,又带了几分讽刺。他们认定对方就是餐桌上的多余之人,可向猜在旁静静听着,却觉得插不上话的自己才是最多余的。
最终,谈一鸣点了一套主厨推荐套餐,包含前菜、正餐和一道甜点。至于这顿饭味道怎么样……谈一鸣没尝出来,就觉得憋屈了!
吃饭时,姚音一直在和向猜聊工作。
那些复杂的高端的专属名词,那些小众的知名的圈内前辈,还有无数在工作中发生过的大事小情……姚音说一句,向猜接一句。向猜不仅接话,甚至会故意挑起新的话题。开餐半个多小时,两人的交谈声就没停过!
谈一鸣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气量如此狭窄的男人。
谈一鸣忍不住打断他们,说:“今天可是跨年夜,姚音,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和猜猜聊工作吗?”
姚音翻了个白眼,问:“我和小猜猜是同事,严格来说,我还能算是他的上司。我们不聊工作,那聊什么?——聊你?”
谈一鸣看出来了,姚音今天就是在给他找不痛快。但是谈一鸣捉摸不出来,姚音是为了报复五年前谈一鸣拒绝他所以故意赌气,还是真的喜欢上向猜了?
可是……没搞错的话,姚音不是bottom吗?
姚音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居然读出了谈一鸣的疑问。
姚音勾起嘴角,意有所指地说:“你不给我松松土,难道我就不能给别人松松土了吗?”
谈一鸣:“……”
两人之间的暗语,向猜自然听不懂。
再一次的,向猜觉得自己被他们排除在外了。
明明他已经那么努力的创造话题,拼命地聊工作、聊圈内事,竭尽所能地把姚音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就是为了不让姚音和谈一鸣多说一句话。
可是,只要谈一鸣一个眼神递过来,他们两人就会立刻进入自己的世界,他们聊的所有事情都和五年前有关系——而那是向猜触及不到的过去。
比如现在,他们在聊什么松土不松土的,向猜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他们在打什么暗语。
他坐在全华城最昂贵的餐厅里,享受着主厨精心烹饪的美食,可向猜却味同嚼蜡,恨不得现在就拉着谈一鸣回到他们的房子里。
他和姚音共事了这么久,一直相处非常融洽。姚音在工作上指导他,在生活中帮助他,他们不仅是同事,更是很不错的朋友。
可是现在,向猜居然嫉妒起了自己的朋友!
面对这份陌生的酸涩之情,向猜没有一丝的抵抗余力。
这顿饭越吃越无味,向猜的思绪情不自禁地飞回到过去,在脑海中构建出五年前谈一鸣的模样。
那时的谈一鸣,会比现在看上去要年轻一些。他意气风发,是学校里最优秀的中国学生,也是投行里最有能力的实习生。那时的他,是怎么兼顾两份工作的呢?一边忙着在金融市场里鏖战,一边要辗转录音棚。而姚音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
向猜越想越深入,越想越沮丧。
他想,姚音老师又优秀又骄傲,这么一朵高岭之花,居然在五年之后还对谈一鸣念念不忘,难道是因为……
小天鹅心里的危机感瞬间翻涌而出。
谈一鸣没注意到向猜心情不好,见他停下刀叉,谈一鸣问:“你吃完了?”
向猜沉默地点点头。
谈一鸣立即起身去结账。若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向猜瞬移回家,绝对不让向猜再在这里受姚音荼毒!
他离开后,姚音望着谈一鸣的背影,收拢了嘴角那不正经的微笑,感叹般地摇了摇头:“向猜,你说这世界有多小?我真没想到,你的同屋舍友,居然是谈一鸣。”
他本是自言自语,可是向猜却开口回答了他:“……我们不是同屋舍友。”
“什么?”姚音没听清。
于是向猜又重复了一遍:“我和谈一鸣不是同屋——”
男孩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他为什么会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来?
“——我俩是同居。”
……
向猜真是世界上最自私的房客了。
他住在谈一鸣的家里还不够,现在还想住在谈一鸣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