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沿海的小城有一家餐厅,只有七张桌子,很难预约,晚上九点才营业,凌晨三点就关门,隔三差五还休假,在门上贴张条子——“店主出门旅游,归期不定”。一副吊儿郎当不正经做生意的样子,偏偏生意极好。
老板兼任主厨,三十出头,帅得惊人。
美食记者来采访他,问他没有没考虑开家分店。
他想也没想就答:“不考虑。”
“是不方便管理吗?”
“那倒没有,”他摇头,“主要方便我老婆过来吃夜宵,远了她不肯走。”
他指指窗外不远一栋门廊上挂了夜灯的房子,“我们家住哪儿。”
记者是个年轻姑娘,有点儿害羞不敢看他,他剪了短发,加上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衣,衬得气质愈发冷峻精干。
正说着,一个女人推门进来。
她蓬头垢面,穿着睡衣和拖鞋就来了,大大的眼镜挂在鼻梁上,进了屋无声无息地走到角落的空位坐下。
记者突然想起传闻,说这家小店有一张桌子永不预定,它只属于一个人,即使外面排长了队。她好奇地回头,发现老板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就像初春的枝头砰一下绽放出一朵桃花。
“稍等一下。”
他冲记者笑笑,径直向那边走去。
这一笑让小姑娘心都颤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他。
他走到女人身边,女人似乎很疲惫,一言不发将头靠在他的腰上,而他将手搭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
“写完了?”
“写不出来,我可能江郎才尽了,干脆改行去养猪吧。”她气呼呼地说。
“可以啊,好好照顾你的兄弟姐妹。”他声音戏谑。
她气得捶了他一下,他笑着没有躲开。
她继续懒懒靠在他身上,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支撑她,像是在给她充电。
过了一会,她睁开眼:“你忙吧,我回去了,还有两场戏。”
她刚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夜里海边风大,她出门时顺手拿了件他的卫衣套在身上,他慢条斯理地将她的长发从领口拨出来。
“想吃什么?老公给你做。”他笑着说。
看到这里,记者忽然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
她叫周申申,说起她的名字没几人知道,但她写的电视剧大名鼎鼎。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夫妻。
……
五年前,南臻回去告诉严谨他的决定。
“解约?”
“准确的说是退出娱乐圈。”
严谨目瞪口呆:“退出了以后你打算哪去儿?”
“去她那边,和她一起生活。”
严谨要疯了:“你知道你要赔多少钱吗?你合约还有四年,四年都等不了?!”
南臻却云淡风轻地笑笑:“等不了,一刻都等不了。”
严谨气死了,妈的,最怕遇到艺人恋爱脑。
解约金是一笔天价。
南臻这些年虽挣了不少钱,但要一下填满这个窟窿仍很吃力,四处奔波辗转腾挪。严谨嘴上骂得凶,看他这样又实在心疼:“干脆直接走吧,公司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反正……反正也没人找得到你。”
“我也这么想过。”南臻坐在地上一笔一笔清算财产,“但是我和她商量好了,做人要讲诚信,白纸黑字签了合约,该我赔的一分也不能少。”
他顿了一下,擡头看着严谨:“再说,我不明不白地跑路了,你以后在圈子里怎么混?”
妈的……
严谨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他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吼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人值得你放弃这么多?!”
南臻放下手里的笔,认真地想了想,“她啊……”
只要心里一想到她,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南臻慢慢笑着说:“她踏实,诚恳,不浮躁,一切收获都有迹可循,是个身体里充满了勇气能将我的心也填满的人。”
严谨张张嘴,再也说不出什么,眼睛出汗了,他慌忙低头掩饰。
“对了,”南臻突然想起,“这房子我卖了,你把你家客房收拾出来,以后我跟她吵架说不定会回来住几天。”
严谨大骂:“滚!老子回去就把门焊死。”
他回到家实在没忍住抱着老婆哭了一顿,老婆拿他没办法,摸着头哄他:“艺人解约而已,你怎么哭得跟嫁女儿似的。”
“可不就是嫁女儿吗!”严谨哭得厉害了,“辛辛苦苦养了六年的白菜,被一头见都没见过的猪给拱走了!”
远在天边的周申申打了个喷嚏。
她正指挥工人将一张双人床搬进家。
五楼的阿姨听到声响探出头问:“怎么就你一个人?男朋友呢?”
申申笑着回:“他有重要的事在忙。”
南臻去找易束,他准备了一大段话,还紧张地写了草稿,请求易束把女儿嫁给他。
然而……
“他不想见你,”小周导站在重症病房门口,抱着手语气冷冰冰的。
南臻哑然,将带来的花递给过去。
“你真的决定要过去?”她问。
“嗯。”
“蠢死了,两个都是,”小周导不屑地瘪瘪嘴。
“导演怎么说?”南臻指指病房。
“他很生气,骂年轻人永远不听劝。”
南臻低头,心里有些愧疚,站在父亲的角度,他确实算不上好女婿。
“不过……”小周导昂着头,很罕见地勾起嘴角笑了,“他又说,幸好年轻人不听劝,古往今来才会有那么多浪漫故事。”
没过多久,传来易束的死讯。
那天夜里漫天星辰异常璀璨,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它奔跑着,奔跑着,熬过漫长的黑夜,终于看到了回家的方向。
三月的第一天,早上十点,南臻工作室准时发布了一则声明:
经友好协商决定,即日起,本公司与旗下艺人南臻正式解除合作关系,南臻先生无限期停止所有演艺活动。
过去六年的合作中我们风雨同行,我们支持南臻先生的任何决定。
世间幸福有千万种,最温暖的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祝福南臻先生。
微博发出后瞬间引爆全网,南臻出道多久就被骂了多久请他退出娱乐圈,当他真的退出时,连黑粉都惊呆了。
南臻转发了这条微博,打了一个“。”
他最后给这个世界只留下一个句号。
离开时,南臻带走了一个运动包,里面装了几件衣服,一个很丑的怪兽玩偶,以及,他用付完违约金后剩下的钱买的一枚小小的钻戒。琇书蛧
严谨没有来送他,谁都不知道他会在今天离开。南臻忽然想到,如果现在回去演戏,大概会演得还不错。
他终于明白了何为爱情。
爱不是好看的姿态,或者动人的情话,爱是在风暴中沉默地坚守,抛下一切奔向你。
另一个世界里,小小的出租屋内,周申申已经睡着了,床头开着的台灯倏地熄灭。
再亮起时,房间里多了个人。
南臻将包随手放在地上,脱了衣服轻手轻脚钻进被窝里。
申申醒了,她没有睁眼,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问:“处理完了?”
南臻从身后抱住她,用很平常地语气说:“嗯,都结束了。”
没过多久,奥斯卡的丑闻果然被捅出来,加上墙倒众人推,奥斯卡彻底翻车。即将开机的《寻找周子杨》不得不再次暂缓。光耀耗不下去,加上骆律师手段强硬,最后他们达成庭外和解。
——申申收回版权,光耀的电影可以继续拍,但必须换个名字,不得使用《寻找周子杨》原小说里的相关人物和情节。
申申觉得够了,只要把名字收回来,那个被他们改得面无全非的剧本,爱谁拍谁拍。
杨老师全程都没有露面,后来周申申听斯斯说,杨老师跟她老公离婚了,带着儿子移民新西兰。
经此一役,光耀元气大伤,奥斯卡时不时传来复出—被抵制—又复出—又被抵制的消息。
至于那部电影改成什么名字?最后到底拍没拍?申申已经不关心了。
她把电脑桌面上各个修改版的《寻找周子杨》一个一个拉进废纸篓,然后把最终版打印出来,放到箱子最底层,她锁上箱子,再也没有打开过。
……
凌晨三点,南臻准时关门收工,不远处小屋门廊的灯还亮着,海浪在他右侧,他伴着潮声回家。
周申申还坐在电脑前冥思苦想,用她的话来说,“在等上帝来摸摸我的头”。
南臻没有打扰她,转身去浴室洗澡睡觉。
第二天中午南臻在床上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周申申在收拾行李。
她带着耳机,似乎正在听一首欢快的曲子,心情好极了,又怕把床上的人吵醒,一边从衣柜里拿出两个人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一边摇头晃脑地无声地唱歌。
她欢欣雀跃,脚丫子都在跳舞。
南臻将枕头立起来,靠在床头笑着看她。
她自娱自乐了好半天,偶然扭头,惊喜地摘下耳机:“你醒啦?”
“交稿了?”南臻问。
她笑嘻嘻地点头,扑上床抱住他大喊:“可以出去玩啦!”
南臻掀开被子,将她裹进去。
“那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他声音哑了好几个度。
周申申装傻:“要搞店庆吗?”
话虽如此,她身体却不安分地贴过来,趴到南臻身上手指向下滑。南臻稳如泰山含笑看她手忙脚乱。
申申有些恼:“你帮帮我呀。”
南臻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何为庆祝的正确方式。过后竟然还很重视用户体验,侧身用胳膊肘支头,捏着她的发梢玩,“感觉怎么样?”
申申还在喘,但是感觉出他的得意,她故作从容地说:“开端有点仓促,发展水到渠成,高潮名副其实,结尾飘飘欲仙。”
南臻差点跳起来:“你不是刚拿了最佳编剧?就这词汇量?”
周申申:“再具体怕是过不了审。”
南臻手指僵住。
申申憋着笑,往他怀里蹭,这么久了,她还是很迷恋他身上的味道。
“你到底用的什么香水?”她问。
南臻哼一声:“是成熟男人身上的费洛蒙。”
申申起身去洗澡,等她裹着浴巾回来,看到南臻把她收进行李箱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蹲在地上悄咪咪喷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