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臻语气少有的严肃,“在我们这一行混,执念不能太重。”他伸出食指,在申申的眉心轻轻一点,“执念太深容易走火入魔,这是本人当了多年顶流的心得体会。”
周申申并不开悟,她眉头皱成一个结默默不语。周申申很喜欢皱眉,写剧本时,睡觉时,发呆时,她好像有许多心事,又好像总是在做着属于她自己的白日梦,没人能进去到她的世界。
他们沉默了一路,离家越来越近。申申盯着窗外的一闪而过的一排排梧桐,忽然开口:“周子杨是我爸爸。”
她说爸爸两个字时,软软的,像小孩子在跟大人撒娇,心底的回忆一层一层涌上来,她声音有些模糊:“我小时候在影院长大的,他负责放电影,在那个小小的放映室里,我们一起看《天堂电影院》《死亡诗社》《教父》《霸王别姬》……他对每部电影如数家珍,如果我有那么一点点写剧本的才华,一定都是他给我的。”
南臻不由自主地慢下来,透过车窗,他看到她嘴角微微扬起:“他还会在每个月的16号给我送一个小礼物,有时候是一颗糖,有时候是一束花,原因是我的生日是9月16,他说因为我的出生让每一个16号变得与众不同,我觉得他是全世界最浪漫的男人……后来,他失踪了,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不见了,活不见人,”申申顿了顿,低下头,声音很轻很轻地说,“死不见尸……”
“十年了,没有任何音讯,我和妈妈报警登报统统没有结果,都快要放弃了,有人偶然在别的城市碰到他。”
申申吸了吸鼻子:“长大后我去找过,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但我相信他是迫不得已才离开的,我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等到电影上映,周子杨会知道他女儿一直在找他。”
周申申回头望向南臻,她看上去瘦小柔弱,可是眼底却透着坚定的光:“我是靠这一点执念才坚持到现在的,执念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xiumb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了在周申申家楼下,天色逐渐暗下来,单元楼里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来,万家灯火映照着袅袅炊烟。他们谁都没有下车,俩人在沉默中坐了很久。
直到南臻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沉静。
南臻接起电话,敷衍地嗯了一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南臻侧头看了申申一眼,意味不明地挂了手机。
“谁啊?”申申问。
这个手机号码原本是申申的,只有申申一个人知道。
“昨天那个大婶,她让我带你回去吃晚饭。”南臻闷闷地说。
申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下车离开就此断了念想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这取决于南臻。南臻手搭在方向盘上,他有些烦躁,好像在跟自己较劲,犹豫了两分钟,他忽然下定决心按下手刹调转车头,法拉利的发动机发出一声轰鸣,向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奔去。
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五光十色,南臻紧绷着下颚一路沉默,他似乎心情很差,撒气般的把车开得飞快,申申心惊胆颤不敢吱声。
车在一栋高档公寓的地下车场停下,申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踏踏实实放下来,她解开安全带,转头一看,南臻握着方向盘没有动。
申申想了一路,有点明白他生气的理由了,她求南臻帮她,只考虑了自己的电影能否顺利拍摄,却没有顾及南臻的感受。
周申申小心翼翼地问:“你……见到你妈妈……是不是会难受?”
南臻语气僵硬:“她不是我妈,我妈早就死了。”
与申申相反,他说“死”字格外用力,咬牙切齿的,这让申申愈发自责。
“周申申。”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申申擡头,南臻凝视她,她从来没见过南臻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冷冰冰的,目光像一把带着寒光的利刃直戳她的心底。
“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南臻面无表情,一字一顿:“你给我记住。”
说罢,他起身离开,车门被他摔得“砰——”地一声,他没有回头,徒留申申愣在车里久久没回过神。
陆远昶推着购物车,里面堆满了蔬菜瓜果,他百无聊赖地在零食区转悠。
不远处,两个女孩躲在货架后面狂按快门。镜头里的陆远昶质朴低调,很难察觉到这个戴着帽子在货架前选零食的男人,就是如今站在娱乐圈顶端的影帝。
陆远昶随手挑了两盒巧克力扔进车里,两个女孩以为他要往前,赶忙跟上去,哪知道陆远昶冷不丁地一转身,把举着手机的她俩逮了个正着。
陆远昶轻轻对她们笑了笑,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后面有人在偷拍。
两个姑娘已经吓傻了,陆远昶走到她们面前,语气温和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追星女孩平日见到爱豆直接喊老公没在怕的,但是陆远昶不一样,他虽平易近人,但阳春白雪高岭之花的气度在身,让人不敢逾越。
两个女孩子涨红了脸:“陆……”
陆远昶伸出食指:“嘘……”
他笑着压低了帽檐:“下次可以直接上来找我合影。”
女孩子不敢直视他,盯着地板小声说:“对不起,我们马上删了。”
“留着吧,”陆远昶温和地说,“但如果发到网上,劳烦给我家里人打个马赛克。”
陆远昶推着购物车回到生鲜区,南若虹还在选排骨。
“怎么这么慢。”南若虹怪他。
“差不多够了吧?”陆远昶语气如常。
“不够啊,”南若虹挑中了一块小排,“难得你们兄弟俩今天都回家吃饭。”
今天南若虹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陆远昶照例推说有通告在忙。
南若虹怒吼:“狗屁通告给我推了!不然你就安排档期参加你老娘的葬礼吧!”
一句话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乖乖回来推购物车。
“前几天你爸提起来我才发现,我们一家四口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吃顿饭了,去年春节你在墨西哥拍戏,今年参加春晚赶不回来,中秋你生病,生日又在芬兰,怎么?大影帝看不上家里的粗茶淡饭了?”
南若虹接过师傅切好的排骨,没好气地问。
陆远昶赶忙求饶:“别冤枉我,我的行程都是很早就定下的推不开,不信你去问樊谣。”
“我问她有什么用,你给她开工资她当然向着你说话。”南若虹瞪他一眼。
“你搞错了,樊谣是公司的合伙人,是她给我开工资。”
南若虹不知樊姐名声在外,“她比你还小两岁吧?”
陆远昶带着骄傲说,“我们阿谣可是高考状元,她的履历拿到哪都不逊色,当年胖总的公司快开不下去,她来了之后才有好转。”
“这么厉害?她怎么会去当经纪人?”
陆远昶耸耸肩:“不清楚,人各有志吧。”
“说起来,小臻这次回来怪怪的。”南若虹说。
陆远昶岔开话题话题绕了一圈,没想到南若虹没被带偏,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难不成你跟小臻吵架了?”
陆远昶推着车走在前面,听到这话脸色微凝,他没有回头,不动声色地问:“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倒是什么都没说。”南若虹迟疑,“我就是觉得你们兄弟俩怪怪的,好像很久没碰面了。”
陆远昶安抚道:“妈,你想多了,”他一扭头,眉眼带笑地调侃:“我倒是有可能骗你,但小臻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
“他说他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跟我说了半天万有引力多元宇宙什么的。”
陆远昶笑出声:“他不就是研究这个的吗。”
“相比起来还是你比较乖,你只是不回家,他动不动就玩失踪。对了,零食拿了吧?我让小臻把昨天那个女孩子也叫来了。”南若虹说。
“周申申?”
“我想着小臻住在她家肯定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得好好感谢人家。你也认识她?”
陆远昶点点头:“是个编剧。”
“你觉不觉得她有些面熟?”南若虹问。
陆远昶挑眉,南若虹坏笑着说:“她长得有点像你前女友喔。”
陆远昶停在货架前,漫不经心地说:“有吗?”
“看见她第一眼我就发现了,你一向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
“没觉得。”
“试着发展一下?”南若虹凑到他耳边笑嘻嘻地打趣,“该不会还没有忘掉你的白月光吧?”
“首先,小姑娘把我当前辈,”陆远昶说着,将几瓶果汁放进购物车,“其次,我跟池漪已经分手四年了。”
“那是谁每年还偷偷给人家寄生日礼物?”
陆远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由着她闹。南若虹天真娇气,眼神明亮,在家里被丈夫和儿子宠得像个小女生,除了眼角的鱼尾纹,看不出一点儿被岁月磋磨的痕迹。
周申申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点。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拽着真皮沙发的边沿,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张望,脖子不动只有眼珠子在四处观察。房子很大,墙上挂着字画,书柜里摆满成套成套的书,典型的书香门第,家里处处透着古朴雅致。
这是陆远昶的家,他在这里长大。
想到这里,周申申坐得更加端正了。
她要骗的是陆远昶啊,要在影帝面前舞弄演技,关公面前刷大刀,周申申你哪来的勇气和想象力啊。
她咽了口唾沫,绵长地呼吸几轮静默半晌还是觉得有点抖。
但很快她就发现,是真的有人在抖。
周申申一转头,南臻窝在沙发的一角玩手机,翘着二郎腿,拖鞋在脚趾头上挂着不停抖腿。
“你能不能坐好?”她低声说。
不说还好,一说南臻跟故意跟她作对似的,长腿一伸直接躺下了,还顺带着踢了她一脚。
这人是叛逆期还没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