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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明明 第64章 一场意外(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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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一场意外(二十四)

    ◎她的剖白◎

    对于理性的人来说,情感是有可有颗粒度的。司明明是如何确定这段婚姻还可以维系,而她不想一刀切掉苏景秋的呢?基于她的理性思考。

    她把他们的情感划分为三大类,切割了五十多个颗粒,一一去对应,当她看到评分为对的颗粒数量超出为错的数量时,就觉得它还处于一种可优化的状态。

    她也并非完全理性,在这个过程中,她问了自己一个感性的问题:你是否愿意结束这场婚姻而毫无遗憾?她的第一感受就是不。

    理性和感性都站在了苏景秋那一边。

    司明明一旦确定了目标,她就会丢掉心里的包袱,以及那些难过复杂的情绪,还有对人的审判。她只想追逐那个目标。

    那么,目标是什么呢?

    是一场舒服的婚姻。

    司明明想继续试试,但她好像又没有巨大的热情。

    在听到苏景秋的话后,她产生一种目标过于容易追逐的错觉来,司明明狡黠地笑了。

    她闭上眼睛,听着苏景秋的呼吸就在她脑后。再过一会儿,他的手伸过来,将她搂进了怀里。她没有转身,也没有抗拒,但是轻轻拍了拍他手背,说:“晚安。”

    苏景秋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顾峻川说的那些话。爱情的独特性是很难验证的,它无法去比较,比如跟谁在一起吵架少、跟谁在一起更直接,对谁付出的更多…这些是无法量化的,他无法自证。

    苏景秋很困扰。

    第二天睁眼,又是前一天的反复,他们的关系不远不近。话还会说,但事情各干各的。只有聂如霜和王庆芳打开电话的时候,他们会装出亲昵的姿态,但电话一挂断,就马上各归各位。

    王庆芳的感冒很流连。起初只是流鼻涕,后来发展成发烧咳嗽。苏景秋很着急,让她去医院,她摆摆手:“去什么去,我是没感冒过吗?”

    “万一…”

    “万一我就死。”王庆芳说。这会儿司明明不在跟前,她压低声音:“你俩吵架了?”

    苏景秋下意识说没有,王庆芳却了然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平常没心没肺,真遇到事就是现在这样,佯装高兴,但骨子里都打蔫了。上一次这样是很多年前了。

    “因为什么吵的?”王庆芳又问。

    苏景秋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含糊着挂断电话。偏巧这一天聂如霜也打电话给他,问他居家的日子司明明有没有欺负他。倘若在从前,苏景秋肯定会一股脑告她一状,这一天却什么都没说。他自己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聂如霜又问司明明,也是问不出什么来,就直觉这小两口有问题了。老人再怎么开明,对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没法完全放下心。但态度倒是鲜明,对司明明说:“不知道你俩为什么吵架,但你不高兴我肯定不乐意。平常关系再好,到紧要关头,我必须向着你。”

    “哦。”司明明哦一声,她从来不怀疑聂如霜对她的庇护,那是一种非常“蛮横”的母爱,爱谁谁的母爱,再喜欢女婿也能瞬间翻脸的母爱。

    “涉及到原则,绝不能姑息。”聂如霜又说。

    原则?司明明品咂了这两个字,苏景秋的问题可能触犯了别人的原则,但触犯了她的吗?

    一直到挂断电话,司明明都有点迷迷糊糊的。她闻到厨房的饭菜香,距离苏景秋上一次爆炒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一天到了他固定的放纵餐时间了。司明明观察了两次,大概摸出了苏景秋吃放纵餐的规律,的确跟平日大不相同,重油多碳水,肉类大概是牛羊肉、海鲜。闻着像川菜馆的味道,应该都不难吃。

    司明明还发现,苏景秋会在放纵餐这天喝碳酸饮料。可乐、雪碧,还没开春儿就加冰块,冒着凉丝丝的气。

    还有,他会在餐后吃千层蛋糕。上一次是榴莲千层,这一次,可能是家里食材太有限,他给自己鼓捣了香蕉泥千层。

    她从前没有了解过这些,因为没有机会。反倒因为这场吵架,苏景秋至少在饮食习惯上露出了本我,而司明明则开始了对他的关注和观察。他的放纵餐跟他本人的风格一样,不拘一格,放肆本我。

    司明明有些日子没吃苏景秋做的饭,日子又回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阶段,辛苦点归辛苦点,但她自在。

    她去到厨房,拿出前一天剩的米饭,准备做个蛋炒饭。两个人在厨房里的交流纯靠默契,她去拿鸡蛋,他让出半个身位;她去拿碗,他顺手帮她拿下来。这一次吵架他们僵持的时间很久,久到他们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漠然。

    而苏景秋这一天的放纵餐仍然没有味道,他忘记放盐。重油的菜,没有盐。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兴致寥寥地吃着,彻底失却了平日里吃放纵餐的快乐。而他的手机里是一些图案,他不停地翻找,每一个都不喜欢。

    他动了念头去洗掉纹身。

    但这块纹身如果直接洗了,那么他的手臂上就会有一块奇怪的空白,看起来就真的像一坨屎了。

    那么不如设计一个新的图案,可他的头脑乱糟糟,缠着一个解不开的毛线团,他想不出有什么新图案。摊开一张纸胡乱地画,画出来的东西像好好的一个月饼被一个豁牙子咬掉了一口,真难看。而他的御用纹身师,被关在遥远的东北,不知何时能返京。

    饭吃完,他又躺到沙发上。工作日就是这样,司明明在书房工作,他在书房外的地方消磨时间。酒吧和餐厅所在的街道又各自发通知,说营业继续推后,如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而再过半个月,苏景秋就要发二月份的工资了。

    他倒是有存款,但眼前的种种事情都不够顺心,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郁症。闲来无事去网上搜:失眠、心堵是抑郁的表现吗?

    他太无聊了。

    甚至给自己报了一个六块六的网课,方向是:如何提高自己的幸福感。这网课没什么实质内容,他听着听着就走神了,躺在沙发上睡了。他手边的那张胡乱画的纸飘忽忽就到了地上。

    司明明工作中途出来接水,看到地上的纸,弯身捡起,看了看,又轻轻放回地上。

    苏景秋睡了一觉,睁眼已经天黑了。家里没有人,黑着灯,司明明不见了。他打她电话,她没接。他下意识就冲进她的房间找,看到她的衣柜里衣服还挂在那里,梳妆台上的化妆品还在,不知怎的,他站在那松了口气。

    紧接着就又感觉到了委屈。

    司明明遛弯儿上楼后看到苏景秋坐在沙发上,见到她就站起身来到她面前抱住了她。

    司明明一时愣怔忘了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她的羽绒服上还有冬末最后的凉气,都一点点渗进了他身体里。

    过了很久,苏景秋说:“我要跟你谈谈。”

    “好的。”

    司明明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放开她,然后缓缓脱掉羽绒服挂在衣架上,走到餐桌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等苏景秋也过去。她这样的姿态代表着要跟他好好谈谈了。

    苏景秋也走过去,坐在司明明对面,像以往一起吃饭的时候一样。

    刚刚的惊吓把苏景秋的头脑吓清醒了,他径直问司明明:“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纹身的?”

    “我怎么看待重要吗?”司明明问。

    “重要。”苏景秋答:“很重要,司明明。我们是夫妻,之前还打算要一起好好过日子。我想听你的真实想法,我不想听你讲大道理。”

    如果司明明没有看到苏景秋胡乱涂抹的那张纸,那么她一定会再等一等,再绕绕弯子,再继续观察他,再等等他的行为变化。但她看到了,知道了苏景秋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就决定跟他敞开心扉。

    “首先,我的观点无法代表所有人。”司明明说:“它可能有失偏颇,甚至狭隘,但是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别人的想法我不在乎。”苏景秋说。

    司明明点头:“那好,我就说了。”

    “首先,从留下前任痕迹的动机来讲,我认为它可能代表以下两种情形:第一种是放不下。或许那是一段很好的日子,即便结束了,但这个人和与之有关的时光,你都想留住,或者偶尔追忆,所以这个东西要留着;第二种是战利品。类似于集邮。我不是说你在集邮,而是有人是这样的。他日某些时光拿出来看一看前任们留下的东西,那是他过往岁月的战利品,他会得到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第一种是不忘旧情的,第二种是肮脏的。”司明明顿了顿:“对于现任来说,第一种也是肮脏的。”

    “不是…”苏景秋要解释,司明明强硬地打断了他,一如她在工作中所向披靡的时候:“你也说了,那是你的过去,让你丢弃这个东西意味着让你背叛过去。如果一个人要接纳你,就要全然接纳你的过去,包括前任留下的相片、衣服、礼物、纹身,不接纳就是不大度,就是窥探你的隐私,就是干涉你的自由。”

    “这对现任有失公允。当你决定开始一段新感情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最大程度地背叛了上一段情感。你已经背叛了,却还要留着那些东西,代表你情感上某一个位置对故人的忠贞,这种行为非常幼稚。”

    “如果你不准备放下,就不要开始新的感情。如果你开始了新的感情,就要对现任有足够的尊重,把那些东西都清理干净。心理空间的和物理空间的。””你可能又要说了,是我情商不够高,让你知道了这件事。有些人瞒得很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那么我要告诉你,是否被全心全意爱着,每个人都有感知。非常明确的感知。如果你的现任没有表达,要么就是不在乎你,要么就是在隐忍。”

    “隐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早晚有一天,会爆炸出一个大雷来。”

    司明明娓娓道来,她并没有十分激烈的情绪,像在说别人的事,但句句都切中苏景秋的要害,堵回了他要说的每一句话。

    到了这个年纪,大多数人都不是白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那么一两段不可说的故事。很多人和事都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清理干净并不意味着背叛过去。清理干净,才能轻装上阵。这个道理,或许是司明明的歪理,因为司明明只讲她自己的道理。

    “你可以不认同我,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道理,但我直说了,倘若这个家里有任何一件你前任的东西、要么你丢掉它,要么你清理我。总之,我不允许我的情感世界有瑕疵。”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允许,我不允许。”

    “我要求你全然尊重我,苏景秋。如果你现在还有一丝你当初不该跟我说实话,不该给自己找麻烦的念头,那么也请你告诉我。因为我虽然跟你结婚了,也有跟你长久的念头,但我也做好了随时离婚的打算。”

    司明明只是这样说,并没有亮出手机里的那份协议。她可真是厉害,从始至终都在讲道理,在情绪稳定的情况下,跟苏景秋讲道理。只是她自己也知道,在这整个过程中,她有过伤心。

    前任这个东西,是很玄妙的。很多人会在恋爱中攀比,他爱我吗?他爱我会比前任更多吗?我是爱情的替代品吗?

    司明明不会过多想这些,因为她的情感是迟钝的、理智的,她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哪怕他对她没有前任好,但她自己感觉好,那就是好。

    人的感受是主观的。

    苏景秋静静地听着,认真地剖析理解接纳司明明的感受。起初他觉得这是他代表过去的纹身,他并不想背叛过去,因为他过去也是堂堂正正男子汉,没有对谁不起过。他忠于自己,却不知道忠于自己的行为对现任本身就是伤害。这个现任可以指代任何人,不仅仅是司明明。

    是司明明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也突然明白了王庆芳为什么那么激烈地反对他把她纹在身上。她们都是想卸掉包袱的人,她们都想在去往未来的路上拥有绝对的自由。

    苏景秋想起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也明白了司明明是也在忍受某种煎熬。在是否做一个大度的不干涉别人过去和隐私的人还是遵从自己内心感受勇于表达的人之间煎熬。

    “对不起,司明明。”苏景秋说:“我真诚地对你道歉,我真的…已经不在乎那段过去了。那太膈应人了,现在我知道了。”

    没有什么感天动地抱头痛哭,他紧接着想给司明明炫耀一下他设计的新图案,司明明摇了摇头:太难看了太难看了,你能不能放过你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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