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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安徒生 正文 第29章 3.7

所属书籍: 我的安徒生

    梁司月进组已经快三个月,但依然有些害怕跟饰演男主角的陈鹤林演对手戏。

    倒不是因为陈鹤林性格有多强势,相较于他事事都要计较的经纪人和助理,他本人已经是很好相处的了。

    梁司月对陈鹤林的畏惧源于业务能力层面。

    陈鹤林有好几年的话剧演员经验,得过最佳男主角提名,演技一直很受业内认可。

    他出道以来,塑造最多的就是落魄贵公子、贫穷艺术家这一类偏向文雅、忧郁的角色,这一次的角色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混混,他接这部戏也是奔着突破自己而来。

    如陈鹤林这样的演员,能精准到台词每个字的轻重缓急都不一样,拿捏角色可以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梁司月就不一样了,虽然被导演称赞过悟性高,但在收放自如这方面,她连山门都还没望着。

    前面两人的戏份,一路磕磕碰碰地都磨合过来了,但今天拍的这一场,是两人情感上唯一一次的正面交锋。

    在女主角一番控诉和剖白之后,男主角终于正面地回应了她的感情,说两人已经“太迟了”,并不断逼问女主角“你懂吗”,他所有不能说出口的爱意和遗憾都要在这一场戏里,通过三次层次递进的“懂吗”来表达出来,其表演难度不可谓不高。

    这场戏,单单陈鹤林一个人完成得好还不行,梁司月也必须同样出色,因为需要她以精准的表演来引导后续陈鹤林的发挥。

    两个人的情感烈度还得在同一个频道上,要是哪一个太平淡,或是哪一个太激烈,都会导致衔接不当,戏不好看。

    何导认为这场戏就是整部电影的戏眼之所在,也是担心梁司月一开始无法完成,才特意将其安排得比较晚。

    事实证明何导的担心完全是对的,梁司月一开始便情绪过饱和,导致后面真正需要释放的时候,整个表演都变形了。

    这场戏是在晚上拍的,还是外景,北方二月末的天气,可想而知有多冷。

    一遍一遍重来,到后来,梁司月整个被挫败感影响,离何讷想要的感觉也越来越远。

    “停!”

    梁司月不知道自己今晚第几次听见这个字,难过到已经有些麻木。

    她默默地起身,走回到初始的定点位置,准备酝酿情绪再来一次,何讷却从监视器后面站起身,指挥大家说:“今天就先收工,这场戏明天晚上再拍。”

    梁司月没有一点松一口气的感觉,脱力地在树底下蹲了下来。

    陈鹤林的助理过来给他递外套,他看了梁司月一眼,欲言又止的,但还是没说什么,跟着助理回车里去了。

    小琪紧跟着拿来羽绒服和热水壶,梁司月披上羽绒服,接过水杯少许地抿了一口。

    各单元在收拾清点器材和道具,而何讷向着梁司月招了招手,叫她跟小琪等一下坐他的车回酒店。

    是等上了车,被暖气撞个满怀,梁司月才觉察到自己手已经冻僵了。

    何讷隔着过道,跟梁司月坐在同一排,微微地侧过了身体去看她,打量她有没有哭。

    因为梁司月一直没到他想要的效果,他今晚脾气便有些暴躁,好几次说话不留情面。

    梁司月出了戏就没哭了,她一直记得柳逾白的话,真进了这圈子,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反而容易给人留下能力差、玻璃心的印象。

    这个工作中严厉苛刻的导演,此刻却语气温和,不无安抚的意思:“你觉得难,是因为我是在拿陈鹤林的标准要求你,我认为你是有能力做到的。想想,这是你的处-女座,我要是勉勉强强地给你过了,回头你自己看这部戏,都会觉得有遗憾。”

    梁司月无言地点了点头。

    “有点野心嘛,最佳新人的提名总得冲一冲,不然你不就白拍我的戏了。”

    梁司月笑了,“嗯。”

    何讷最后嘱咐说:“你对女主角的理解是没问题的,就是执行上有点脱节。今天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

    一回到酒店,梁司月洗过澡,打发掉了小琪,就爬上了床。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没再想任何拍戏的事,直接就睡了。

    第二天白天,梁司月和陈鹤林原定的一些小的戏份都取消了,也是何导想让他们好好休息,迎接晚上的挑战。

    梁司月在房间里揣摩着剧本,叫小琪给她搭一下戏。小琪照着剧本念台词都磕磕巴巴,更时不时笑场,搞得梁司月进行不下去。

    她觉得,可能还是得跟陈鹤林一起先磨合一下。

    事实上,由于心理上比较畏惧陈鹤林,她一次也没跟陈鹤林私底下排练过,之前只在片场准备的时候,正式开拍前跟他对一对台词。

    她把手机拿过来,死马当活马医地给陈鹤林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措辞谦恭有礼貌。

    其实没抱什么指望,但没想到陈鹤林很快回复她,告知她所在的酒店位置,让她直接过去找他。

    在北城,梁司月和陈鹤林同样住在不同的酒店,两个地方相隔不远,步行就能过去。

    而更叫梁司月意外的是,陈鹤林派了一个助理专门等在大堂,接她跟小琪上去——酒店电梯刷卡才能按对应的楼层键。

    不过梁司月明显能看出来,陈鹤林的助理并不大乐意做这件事,接上她以后连个正眼都没给过。

    陈鹤林住的是一个大套间,此时此刻里面不止他,还有另外一个助理。

    他穿的是一身居家服,正在吃早餐,叫梁司月稍微坐一下,他马上就吃完,语气和态度都十分平和。

    不久,陈鹤林吃完早餐,和梁司月移步到吧台那边,嘱咐助理都安静点不要出声。

    也不能把助理都赶出去,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就说不清楚了,多少演艺圈前辈们在这上头栽过跟头。

    一上午,梁司月都在和陈鹤林排练。

    两个人沟通过后,清楚了对方的情绪节奏,配合起来就更容易,这让梁司月对晚上的拍摄有信心多了。

    她有些后悔之前自己畏手畏脚,没早一点跟陈鹤林请教,他不茍言笑归不茍言笑,但在演戏上赤诚一片,为了表演的最终效果,他很乐意倾囊相授。

    中午吃饭之前,梁司月和小琪离开了陈鹤林住的酒店,回自己房间吃外卖。

    吃着东西,梁司月对小琪说:“可见有时候八卦多不靠谱,之前一些论坛上的贴子,不都说陈鹤林老师是一个很高傲的人么?”

    小琪表示赞同:“我觉得其实是傲气。他水平已经在这里了,傲气一点也是应该的。”

    晚上七点钟,这场戏再度开拍。

    这次何讷只喊停了一次,梁司月以上午彩排的经验,结合陈鹤林现场给予的情绪引导,出人意料的第二条直接就一遍过了。

    导演喊“卡”的一时,她直接蹲下来抱住膝盖哭出声。

    她一点没有表演成功的喜悦,反而只有很多无法描述的情绪重重地压下来,连同一时完全走不来的,戏里女主角的那一份痛苦。

    之前,她只是以共情的天赋,领悟到了女主角的“爱而不得”。

    这场戏演完,这种“爱而不得”好像也开始将触角伸向了她本人,一种真真切切的无力感。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独自待一会儿,好好消化一下才行。

    梁司月换完衣服,回保姆车待着。

    她跟陈鹤林的保姆车是挨在一起的,可能因为她蜷在座位里,司机上厕所去了,车子熄了火,她又没把灯和车窗打开,导致外头以为车里没人。

    就听见,外面陈鹤林的助理在窃窃地议论她。

    一个说:“……回头得提醒陈老师,以后别随随便便跟这种十八线私下排练了,谁知道她是不是跑过来蹭我们热度的。再说,戏成功了,功劳也算不到陈老师的头上。”

    另一个说:“她不是当过女团偶像么,要不是搭上了什么土豪后台,怎么可能毫无经验就接上何导的戏。”

    第一个又说:“还是女主角定得太迟了,如果早知道是要给这么一个人擡咖,公司不可能让陈老师接这部戏的……”

    这一番口没遮拦的造谣,听得梁司月更加负能量爆棚。如果不是怕造成麻烦,她都差点直接打开窗户反驳了。

    直到司机回来了,外头才没了声息。

    又等了一会儿,小琪回来了,拿了一些热饮递给她,兴奋地说:“小月你刷微博了吗?微博瘫痪了……”

    梁司月看她一眼,等她说。

    “周洵跟沈黛拥吻被偷拍到了,周洵微博底下大型脱粉现场……”

    梁司月完全提不起兴致吃这个瓜,而且她早知道两人应该是在一起了,现在不过是被媒体证实。

    小琪觉察到了梁司月心情不大好,适时地住了声。

    开往酒店的路上,梁司月接到莫莉打来的电话。

    莫莉说柳逾白的公事都已经办完了,约她出来吃个饭。

    梁司月不大想以这个怏怏不乐的状态跟柳逾白碰头,她今天的情绪已经消耗完了,调动不起来任何正面的反馈,累极了,只想回去睡觉。

    她希望跟柳逾白相处自己都能是高高兴兴的。

    但叫她不见,又觉得会很遗憾。

    犹豫片刻,跟小琪确认了明天上午没她的戏,还是答应下来。

    莫莉叫她先回酒店,等一下会派车子过来接她。

    柳逾白在北城郊区的一个温泉度假村里,不止他,还有李垚。

    李垚带俱乐部过来打比赛,春季赛的第一场,对手是去年将他们拦在决赛大门之外的队伍,同时,也是互相对立了多年的老对头。

    雪耻之战,打赢了,开门红,吉利得很。

    李垚听说柳总也在北城,马上顺杆爬叫柳总做东,犒劳犒劳战队。

    柳逾白骂他,去年秋季赛打成那个鬼样子,也好意思要奖励。

    此时此刻,战队那群平均年龄十八-九岁血气方刚的宅男,就在一楼泡温泉;柳逾白跟李垚在顶层的餐吧喝酒。

    柳逾白有时候真懒得跟李垚一起喝酒,因为他一个大男人,偶尔却是出奇的八卦,比如此刻,好像总算逮到了机会,一直追问他,你弟弟周洵和沈黛的八卦看了吗,图是真的吗?

    方才微信群里、朋友圈和公众号,也都是在讨论这事儿的。

    柳逾白完全不想理他,真不真的不会自己分辨?他一不是周洵本人,二不是周洵经纪人,他哪儿知道。

    没过多久,手机上弹出来一条消息,莫莉通知她梁司月马上到了。

    柳逾白提醒李垚:“我约了个人,马上到了。”

    “哦,男的女的?喝什么酒?要不提前帮忙点了?”

    “……”

    柳逾白调转身体,微微向着门口的方向。

    没一会儿,就看见梁司月走进来了。

    她穿了件很厚实的白色面包服,戴一顶同样颜色的帽子,进门的时候,将口罩摘了下来,张望几下,朝着他走过来。

    李垚愣了下,觉得这个妹妹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及至她在柳逾白身旁坐下,点了一杯苏打水,他才后知后觉道:“我……我先撤了。”

    哪知道她却将他喊住,礼貌地叫她一声李总,谢谢他对她爸的照顾。

    李垚何德何能被称之为“总”,俱乐部里那些没大没小的,能叫他声“李哥”就不错了,“你爸是?”

    “梁国志,司机。有印象么?”

    “哦哦哦!梁师傅,梁师傅我记得,开车蛮稳妥,这两天请假了,好像家里人生病?”

    他俩,居然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聊了起来。

    柳逾白轻咳一声。

    李垚瞧了柳总一眼,意识自己再不撤退就要得罪人了,“……那啥,你们先聊,我下去看看。”

    说完飞快溜了。

    柳逾白看向梁司月。

    她帽子已经摘了下来,放在了吧台上。

    头发很随意的扎了一把,没扎住的就从脸侧落下,快要遮住她的半边脸。她垂着眼,明显的情绪低落,好像是哭过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梁司月顿一下,擡头,和他目光碰了一下,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问他:“柳先生昨天到的么?”

    柳逾白一眼看出来她笑得多勉强,她眼里黯淡的很,一点光都没有。

    看她片刻,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视线。

    还能为了什么事露出这幅表情?

    十有八-九,今天热搜“爆”了,把微博搞瘫痪,现在全民都在疯狂“吃瓜”的那桩八卦。

    柳逾白找服务员拿来菜单,往梁司月面前一扔,菜单木质的封壳碰到大理石台面,响动很大的“啪”的一声。

    他声音却平淡,叫她:“点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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