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自打论文答辩结束以后,毕业季才像是真正有了实感,走在路上处处是拍照的毕业生。实习的实习,找工作的找工作,大家各奔前程,连散伙饭也凑不到一个齐整。
学院毕业典礼结束之后,班长再次组织聚会,说大家能来的尽量都来,以后恐怕更难聚齐。一行人吃到酒店将打烊了才散场,男生多数都喝得烂醉如泥,只剩下了几个清醒的。
班里统共四个女生,住一间宿舍,平日里虽说在常在一起玩,关系却也算不得多密切。一个女生挽住林阅的手,打算跟她一道回宿舍。
林阅走出酒店门口,却见前方孙磊正搀着不省人事的陈麓川,问他住在哪儿。
林阅站立一瞬,忽对身旁的女生说道:“我今天不回宿舍睡了,你跟她们一起回去吧。”
看着室友三个走远了,林阅赶紧追上孙磊,说:“我知道陈麓川住哪儿,我送他回去吧。”
孙磊微讶,古古怪怪地看她一眼,方说:“挺沉的,你一个人搀得住吗?”
“没事,我拦个的士回去。”
孙磊便没再说什么,往旁让了让,让林阅扶住陈麓川。
真的挺沉,压得她差点一个趔趄,勉强站定。
孙磊说了句“那就交给你了”,便跟上其他人走了。
林阅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将陈麓川塞进后座。结果还没走出几条街,他嘴里喊着难受,司机怕他吐在车里,不肯载了。
林阅只得将陈麓川又搀了下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见街对面七天连锁酒店醒目的招牌。不得不说,在她的认知里,这亮黄。色的灯箱招牌总给她一种隐秘而暧昧的感觉。她站在那儿,有片刻的胡思乱想,继而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自我唾弃了一句。
她费力地将陈麓川扶进酒店大厅,平价的标间已经没有了,她只得要了个商务间,花光了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
等好不容易将陈麓川放倒在床上,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她去洗了把脸,拧了快湿毛巾出来,帮陈麓川脱掉鞋袜,然后替他擦了擦脸。
他身上穿着学院统一发放的文化衫,版型不那么好的黑色t恤套在他身上,也丝毫不显得难看。如今衣服溜上去一大截,露出腰腹处紧实的线条。
林阅似被烫了一下,慌忙移开目光,赶紧替他擦洗完毕,又回去浴室,锁上门冲了个凉。
她穿好衣服出来,陈麓川仍是沉沉睡着,毫无知觉。
林阅呆立片刻,在床沿上坐下,伸出手,沿着他鼻梁的弧度划了一道,最后指间定在他唇上。
心脏激烈跳动,让她一时竟似无法呼吸。犹豫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俯下。身,将自己的唇轻轻靠上去。
停留一瞬,再不敢有别的动作,触电似地立即弹开,就在她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陈麓川忽然一个翻身,手臂打在了她身上。
林阅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而陈麓川就势将她一搂,她立时往下一倒。
这一霎,林阅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定睛一看,陈麓川的脸近在咫尺,眉峰,鼻梁……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打算推开陈麓川爬起来就此离开。
然而在冲动面前,任何理性的选择都不堪一击。
她想,今天之后,他们将彻底变成两个再无交集的陌生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便没再犹豫,凑上前去,含住他的唇。
最初全是她一个人在乱无章法地卖力,突然一个瞬间,她察觉到陈麓川似在回应,心脏骤然狠狠一跳,便擡手关了灯,紧闭上眼,将身体整个靠过去,而后手探向他腰间,停留一瞬,往下滑去。
陈麓川低低地嗯了一声,林阅立时烧红了脸,凭着本能,运动起来。
然而任凭她如何逗。弄,那东西仍是软塌塌地躺在她手里,没有丝毫立起的迹象。
陈麓川似乎觉得不舒服,喉咙里闷哼一声,将她手臂一拂,翻了个身,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林阅先是惊吓,继而木然,过了半晌,难以言喻的羞耻之感浪潮一样的袭来,很快没顶。她再也承受不住,坐起身捂着脸,小声而压抑地啜泣。
房间里一片昏暗寂静,只有排气扇通风发出的声音,嗡嗡嗡嗡。
林阅枯坐半晌,最终哭声渐歇。她从床上起来,将身上衣服整理干净,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走出去两步,她脚下越来越快,到最后已是发足狂奔,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站在了马路边上。
深夜,只有寥寥数量汽车呼啸而过。
她低头看见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昏黄的路灯光拉得老长。
就在这一刻,她认命了。
所有种种均在告诉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她与这个男人,终究无缘无份。
她的暗恋,注定开不了花。
[风筝]
陈麓川初到美国凡事都不适应,ucberkeley工程学院的课程设置远比他想象得要繁杂艰难,加之语言障碍,最初的小半年用暗无天日形容都不为过。
班上还有个新加坡的女生,由于都是亚裔,在第一次做teamwork的时候,两人自发地进了同一个组。
他们需要一起开发一个软件,用以为团队工作提供帮助。软件开发涉及前端后台各个方面,新加坡的女生主要承担了前端的ui和交互响应设计,陈麓川则主要负责后台的开发。大半个月下来,两人课堂之外也成了朋友。
女生聪明独立,陈麓川和她的合作分外轻松愉快。作业设计顺利完成那天,陈麓川和女生去酒吧喝酒庆祝。
喝到酣畅时,女生忽将身上外套一脱,混入人头攒动的舞池之中。
她里面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t恤,在摇晃的灯光下扭动腰肢,视线却一直没从陈麓川身上移开。
陈麓川也在注视她,端着酒,默默地抿了一口。
女生跳完一曲,大汗淋漓地回到陈麓川身旁,笑说:“陈,你怎么不跳舞?”
“我不太会。”
女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回去吗?”
陈麓川将女生送回公寓,到了门廊处,女生转身看着他,指了指上方,笑问:“要不要去喝杯水?”
陈麓川犹豫了一瞬,笑答:“我有份论文还没完成。”
陈麓川步履匆忙,回到自己公寓冲了个凉。出来时看见自己搁在一旁椅子上的长裤,顿了顿,走过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钱夹。他伸手掏了掏,从夹层的最底下抽出一张照片。
登记照,蓝色底,照片中那人盯着前方,样子有点儿呆。
他捏着照片看了许久,叹了声气,最终又将它塞回夹层。
这段时间,他鲜少有时间去想到林阅。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校毕业典礼上,他坐在后面,仅能看见一个后脑勺。后来散场,人头攥动,不一会儿他便失去了目标,再也找不见。
这会儿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孤寂,兴许是压力太大,他只觉得累,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沉甸甸地透不过气。
他不免后悔婺源那晚为了所谓的兄弟情谊,断然否决了自己的感情,如果那时候撕破脸皮放手一搏,现在是不是情况有所不同?
他兴许不会出国,兴许会带着她一道出国,兴许最后结果并不如人意……可即便不如人意,至少他试过了,而不像此刻,除了无病呻。吟地喟叹,毫无办法。
晚上睡觉,他又梦见了自牌坊底下逶迤而至的白色身影,那女孩儿擡头,似一朵纤长美丽的栀子花;而后场景陡然一转,似有人握住他,生涩地逗。弄……
他猛喘一口气,醒了过来,只觉得底下涨得难受。
他骂了一句,伸手握住自己,闭上眼,回忆方才梦里的吉光片羽。
后来,他渐渐适应了在美国的生活节奏,甚而生出定居的打算。就在这时,爬山时一场事故猝不及防地发生,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最终决定回国,回来不到一个月,江城下雪了。
他接着电话,从医院匆忙出来。
他讲完电话,擡头一看,看见自己车旁站了一道纤瘦的身影,望着有几分眼熟。
他呼吸一停,片刻,在极度的狂喜和震惊中找到自己的声音:“林阅?”
走时烈日当空,回来大雪纷飞。
都是寻常年景,此刻却因为久别重逢,显出别样的意味。
就在林阅视线与他对上的瞬间,他在心里做了决定。
因他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地想一座城,更想一个人。
[小剧场]
几个孩子吃过中饭午休,阳阳被林阅按着喝完了牛奶,回到房间去时,发现奔奔正在捏婴儿车里妹妹的脸。
阳阳立即过去将奔奔一撞,“你不能摸她!”
奔奔被他撞得一个趔趄,站定之后几分委屈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是我一个人的妹妹!”
林阅听见了,笑说:“你不是喜欢奔奔吗?喜欢一个人就要懂得跟他分享啊。”
阳阳忙说:“那我不喜欢奔奔。”
“你喜欢谁?”
“我喜欢妹妹!”
陈麓川:“……小子终于出息了。”
陈麓川教育阳阳,“儿砸,你现在就得开始努力学习,不然以后没钱讨老婆。”
阳阳问:“爸爸可以给我钱啊。”
“爸爸不会给你钱。”
“为什么?”
“钱都要给你妹妹。”
“为什么?”
“你看,你已经可以走路说话了,妹妹还不能。妹妹是不是要比你弱小?”
阳阳点头。
“你是不是男子汉。”
阳阳点头。
“男子汉是不是要保护弱小?”
阳阳狂点头。
“所以,钱要留给妹妹,阳阳是男子汉,男子汉要自己挣钱。”
阳阳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
“来,男子汉过来写字。”
林阅:“……老公,你不去传。销组织当洗脑头目简直是屈才。”
阳阳学画画。
林阅瞟了一眼,“你在画什么?”
“我在画爸爸的名字。”
“名字怎么画?”
“咯,”阳阳胖乎乎的手指点着画纸,“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树林,山下有条河,河边有只鹿。
林阅正要夸赞,阳阳又说:“妈妈妈妈,你也在画里。”
林阅一愣,笑了。
是呢,她的姓,正好嵌在他的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