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风声。
春夜轻缓的风,踏着新生的月色,掀起窗帘的一角,驻足探望之后,又静悄悄地打个旋儿,飞掠而过。
呼吸、心跳渐渐沉缓,和着寂静归于一处。
孟遥睁大眼睛,把目光投向窗外,一点微弱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
丁卓捉了一缕发丝绕在指上,又凑到她的颈间,嗅着她发上的幽香。
他没法忘记她方才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声音像是垂在枝桠上的一片树叶,在风雨之中随时都要飞散而去。他使坏,非要让她这时候喊她的名字,她连睫毛都在发颤,微微闭上眼睛的时候,在眼下投下极浅的阴翳。
他越发想欺负她,却又越发的想珍惜她。
丁卓伸手轻抚她的额头,嘴唇在她斌间碰了碰,“饿不饿?”
“本来好像是挺饿的,现在又不饿了。”
她声音轻软,像是还没恢复力气。
丁卓笑了一声,伸手,搂住她的腰,让薄汗未干的两人,身体又紧紧靠在一起。
“我感觉自己想法挺矛盾。”
孟遥不解,“嗯?”
“一方面不希望你从高中开始,一直在我身上……但知道是这么一个王八蛋浪费了你三年时间,也觉得不甘心。”
孟遥笑了笑,“那时候你和曼真在一起,对我而言,再深的执念,也只能是不能完成的遗憾……总要面对现实是不是?”
“我明白。”丁卓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以前年轻,以为喜欢就得拥有,现在不一样了,喜欢就得让喜欢的人幸福。是跟我也行,不跟我也行。”
孟遥擡眼看他,“那你希望我跟别人吗?”
“我就两个字,没门。”
孟遥笑起来。
“我的意思,万一这幸福我给不了,那宁愿就不要跟着我了……”
“我知道,我懂。”孟遥凑近,低声说,“跟你在一起之后,好像才真正感觉到了快乐……似乎多大的委屈都能承受,多糟糕的困难也敢去面对……”
丁卓沉沉地“嗯”了一声。
片刻,丁卓问她:“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有你在,流言困扰不了我,管文柏的事,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我相信你。”
孟遥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们之间,有一种无端的信任和默契,大约在很多时候,观念和信仰一致,是以很多话,她不说他便懂;很多话,他说了,她也能毫无保留地相信。
两人起床洗澡,出门去吃东西。
没开车,从小区门口出去,两人沿着人行横道慢慢往前走。道旁的围墙里伸出花树的枝桠,空气里一股春日花木浓郁的气息。
丁卓攥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
孟遥低头看着地上道路的砖面,始终没擡头。
之前不觉得,现在越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丁卓也有些不好意思,只面上表现得淡定如常。
吃过晚饭,两人又回到小区。
经过小区外的超市,孟遥想起来家里沐浴露和洗衣液快没了,她便让丁卓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买。
丁卓立在超市门外的台阶上立着,点了一支烟。
片刻,想起什么,走进超市。他看了看摆在收银台那儿的货架,随意挑了一盒付了帐。
在门外等了几分钟,孟遥提着袋子出来了。
丁卓走近两步,自然地将她手里的袋子拎过来。
到家,丁卓又去冲了个凉,两人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眼看时间不早了,孟遥简单洗漱之后,回房间换上睡衣。
她踌躇片刻,拿上水杯,趁去厨房倒水的时候,若无其事地问丁卓要不要休息了。
丁卓“嗯”了一声,拿遥控关了电视。
房间里,孟遥已经躺下了。
半躺着,背靠着枕头,手里拿着一本书。
丁卓盯着她看了片刻,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投入看书。看神情一片严肃,但一细看,目光就定在一处,许久未动。
他心下了然,擡手关了门边的灯。
孟遥擡起头来,看他一眼。
丁卓到床边坐下,顺手将她手里的书抽出来,“别看了,早点休息。”
没给她抗议的时间,他大掌掌着她的额头,俯身吻下去。
孟遥怔了一下,紧接着就闭上了眼。
丁卓顺势躺下,一擡手把台灯也关上了。
不像傍晚那样急躁,他缓慢温柔,一点一点调动她的兴致。
这过程没花多少时间,很快,孟遥便主动伸手抱住他,气若游丝地喊了他一声,也不知道是制止还是哀求。
快到正经环节时,丁卓停了下来。
孟遥睁眼,却见丁卓打开台灯,把丢在一旁的外套捡起来,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
孟遥看见那盒子的字,面上一热,讷讷说道:“我也买了……”
丁卓愣了一下,笑出声,凑过去低声问:“所以打发我在超市门口等着,嗯?”
孟遥红着脸,说不出话。
她生理期刚过去两天,傍晚最后的时候,丁卓及时退了出来。理论上这概率不算大,但凡事都有说不准的时候,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丁卓看她害羞,便觉得按捺不住,沉声笑说:“以后,我来买就行。”
他俯下身,将孟遥的回应用一个吻堵在嘴里。
结束时,已是深夜。
孟遥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这一回,她算是彻彻底底见识到了丁卓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的体力。
感觉头丁卓支起身体,嘴唇在她额头上碰了一下,紧接着擡手关了台灯。
黑暗中,两人激烈的心跳缓缓平复。
丁卓环抱着她的腰,将她嵌在怀里,像是两块相连的拼图,缺失的地方,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
丁卓呼吸拂在她耳边,沉沉地说:“晚安。”
很多事,未知的已知的,一瞬间仿佛都不再重要了。
即便未来仍是一条泥泞之路,两人还有太多困难需要共同面对。
世界从来都是满目疮痍,活得幸福顺遂之人只是少数。
陷入沉睡之前,孟遥想:
正因为如此,才想借此时此刻的温柔和温暖做一柄伞,多大的雨,倍道兼程,不弃不离。
·
周一孟遥回公司,一路都觉得气氛不对。周五在会议室那一出,算是让她在公司彻彻底底出了名。
她放了东西,先去办公室找林正清。
周五孟遥走时失魂落魄,林正清颇为担心。
他说不准自己这担心到底混杂了什么情绪,要说对她念念不忘,好像也不至于,孟遥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他没必要还去插一脚。
细想起来,大约是那天晚上,他想跟孟遥表白,而她语气平淡地讲述家里情况的场景,让他一遇到跟她相关的事,总要多几分恻隐之心。
林正清背靠着办公桌,打量着孟遥。
她神情平淡,不像是太过受到打击的样子。
林正清稍稍放心了一些,问她:“还好吧?”
“没事。”
“让人查了,孙干马上就要调职去日本,那女的也不是他老婆,是他花钱随便雇来的。反正要升职了,临走前帮郑岚一把,既做了人情,自己也不至于受到什么实际损失。”
孟遥神情漠然。
林正清转过目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希望你别受这个事情影响,你工作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不管你从前做过什么,那都是从前的事……”
“组长,”孟遥打断他,“这个项目,我暂时退出吧。”
林正清看向她。
“我知道你信任我,但郑岚要是非要跟我针锋相对,难保这个项目不受影响。项目是大家的心血,没必要因我一人……”
林正清叹了口气。
孟遥自小深谙这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要是跟郑岚硬碰硬,不但捞不到一点好处,还会把水越搅越浑。
这工作她还想往下干,成全大局是最理智的做法。
林正清沉思许久,说道:“你在这儿干了也有半年了,我跟黄老师商量一下,以后你跟着我们做策划吧,文案我再招一个人。”
孟遥愣了一下。
“东方不亮西方亮,对吧?我反正是见不惯用私人生活攻击工作能力这种做法,凭她郑岚什么来头,当众搞这种事,就是下作。”
孟遥笑了笑,“难得看你有脾气。”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损我,”林正清笑说,“我是觉得没必要,都是工作,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也就足够了。要不是这项目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真不乐意跟郑岚这样的人合作。”
孟遥心生感激。
她从前对林正清有所偏见,看不惯他凡事都要维持一派和谐,非要跟所有人打成一片的性格。但相处下来,她发现其实林正清只是深谙人际交往这套规则,能够随心利用,但并未同流合污。
“上回孙干那件事,我没能帮你,这回郑岚……”
“没事,”孟遥笑了笑,“谁都有不得已的时候。”
沉默片刻,林正清点了点头,“那行。文案资料,我之后派人过来跟你交接。”
离开办公室前,林正清又说:“我听说郑岚老公跟她离婚,是净身出户。郑岚财产没受到什么损失,估计也就只是想出口气,这件事过了也就过了。不过还是当心点,小心她有什么后招。”
孟遥道谢,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