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过心情,同样也收拾好行李,他们按照计划好的时间,四点半出发去机场。
宁樨情绪激动之下容易脸红,她面颊的皮肤薄,又是那样一种掐一下便仿佛会留下青淤的白皙。将窗户打开一线,冷风灌入,吹走脸上的热度。
为了不愿意跟恋人暂时分别而差点哭出来,不知道她是不是孤例。
她始终有点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去看驾驶座上的温岭远,说道:“我刚才是不是有一点无理取闹?”
“我只会觉得,如果自己小时候也打定主意走经商之路,说不定现在就能轻易解决你的烦恼。”
“怎么说?”
“譬如,直接大手一挥,收购你实习的那家公司,我亲自给你签发实习证明,你就不用这样辛苦。”
宁樨笑出声,“你如果做到这么翻.云.覆.雨的程度,我爸根本别想和你攀上关系,我也更加不可能认识你。”
“这样说也有道理,人生际遇可能自有安排。”
“说起来,”宁樨偏着头端详他,“我是后来才想起来的,我带着阿婆第一次去青杏堂的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一座白塔,很高,尖尖的顶。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朝着它跑,但是跑了好久都够不着。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那可能就是一种预言。”
“那么,预言有没有告诉你,有一天你会坐在我的身边,跟我讲这则预言?”
宁樨笑得眉眼弯弯,“我发现了,你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车子经过附近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沿路商铺的橱窗里都作圣诞装饰,宁樨看见一家店门口冬青编成的花环,很喜欢那样热闹的配色。
路是堵的,温岭远便抽空朝向她那边看一眼,以为她看中了人家橱窗里那只快要超过两米的毛绒熊,便问:“想要?”
宁樨点了一下头,片刻才讷讷地追问一句,“想要什么?”
温岭远笑了,“我是在问你呢。”
“你指的是什么?”
温岭远便朝着那橱窗所在的方向,扬一下下巴,“喏。”
“哇,我有这么幼稚?”
温岭远笑着,不想与她论辩,因为倘若搬出她的皮卡丘家居服和爱心牙膏作为论据,她直接就输了。
车子开到路口的时候,才听宁樨喃喃地说了一句:“……不过说实话,还挺可爱的。”
温岭远哑然失笑。
去机场的这一段路足够长,他们便有许多时间闲聊,譬如率先展望一下宁樨的寒假应当怎样度过。
温岭远问道:“我记得,你去年暑假拿的驾照?后来上过路吗?”
“我住得离学校那么近,走路就能到,再说,我也没有车。”
她看温岭远仿佛若有所思,急忙说道:“你千万不要想着送我一台车,虽然我知道你送得起。但是,你送我车,我就只能送房作为回报了,我可送不起。”
温岭远笑了一声,并不否认自己动过一瞬间的念头,因为前一阵南川嚷着要预先挑一部车,作为最后半年冲刺高考的目标,他便陪着去了一次车展,看见一台新发售的mini,西瓜红色,直觉宁樨一定会喜欢。
抵达机场之后,宁樨办完值机,还余下一些时间,足够他们好好道别。
她即便比温岭远更大胆,也无法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坦然与他拥吻,因此只是拥抱,脸埋进他敞开的大衣里,趁他不备,偷亲一下。
温岭远一直看着宁樨的身影越过了安检口的那道门,方才往回走。
开车折返的路上,宁樨发来通知他自己登机的消息。而这个时候,温岭远即将开到一个路口,直行是去青杏堂,而左转则会回到公寓。
他鬼使神差地提前开入左转向车道,开回到此前经过的那个橱窗,买下了那只两米高的毛绒熊,它将他车子的后座塞得毫无间隙。
在抵达公寓,将其搬运上楼的时候,温岭远感觉自己真是幼稚得不行。
一定是被她传染。
宁樨结束实习回到南城的那天,温岭远并没有前来接机,他有事出差去了,要两天后才能回来。
前来接机的是早已放假的苏昱清,开着家里的车,捎带上了苏雨浓。
宁樨和苏雨浓快有半年没见,没想到她又换了造型,一头头发染成了浅绿色。
在车上的时候,宁樨就一直在研究她的头发,“这种鲜艳的颜色不会容易掉吗?”
“会啊,之前要更绿一点,现在已经有点偏黄了。”
宁樨拉一拉着她发尾烫出来的卷,一松手,头发又弹回去,“为什么要选绿色?想要生活过得去?”
“这句话苏昱清也问过,你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吗?”苏雨浓警告地睨她一眼。
宁樨立即闭嘴,做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坐在驾驶座上的苏昱清,因为宁樨的吃瘪笑了一回,方才问道:“宁樨,你跟温岭远不打算请我们吃顿饭吗?”
“请啊,你想吃什么。”
苏昱清报了一家人均1500元的日料店。
“想都不要想。”
“又不要你付钱。”
“温岭远的钱不是我的钱吗?”
苏昱清和苏雨浓纷纷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宁樨不以为意,“有本事你们也赶紧找一个。”
苏昱清的回应还是一贯的臭屁,不是不能,而是不想云云。
苏雨浓的反应,则反常许多,有些不安地看了苏昱清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中午,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而后苏昱清将宁樨送回了家,苏雨浓则跟宁樨一起,因为有话想跟她说。
宁樨舟车劳顿之后有些疲惫,准备等下睡午觉,就先去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
苏雨浓趴在床上玩手机,她微博十多万的粉丝,四五百的关注,还加了好几个千人的画手大群,和若干小群,稍微远离一下手机,就要错过好多八卦。
宁樨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护肤品,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搽保湿的爽肤水和乳液,同时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苏雨浓收起手机,换成了坐姿,这个动作显示出她要说的事情应当有些重要:“……有个男生,在追我。”
宁樨一愣,“然后呢?”
“我不知道要不要答应他。他人很好,长得也蛮帅的,性格很温柔,也很尊重我……”
宁樨在心里把苏昱清痛骂了一遍,然后才问:“你犹豫的原因是?”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
“不用想了,不知道喜不喜欢,那一定就是不喜欢。”
“真的吗?”苏雨浓神情困惑,“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他给我一种确定感。”
宁樨很肯定,她犹豫的原因一定不仅仅只是因为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然而,她不可能越俎代庖,去替苏昱清这个怂包表白,只能说着:“虽然不该提到这个人渣,可是,你想一想曾经对姚占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心情?”
苏雨浓低落地叹了一口气,身体往前栽去,还是盘着腿的,额头却抵在床上,让宁樨差一点赞叹她身体柔韧性可真好。
宁樨留苏雨浓在家里吃过晚饭,约定好了明天一起去博物馆看一个主题展览,而后叫家里司机开车将她送回。
苏雨浓走后,宁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苏昱清打了一个电话,劈头盖脸道:“这半年你都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下午小雨跟我说,有人跟她告白了,她在犹豫要不要答应。”
在她说前一句的时候,苏昱清似乎还打算辩解,听见后一句,直接倒吸一口凉气,“……真的?”
“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啊,告白好不好?”
“那你怎么不替我问问,她对我是什么想法?”
宁樨快给他气死,“我都替你问好了,你自己做什么?要不要到时候恋爱我也替你谈啊。”
“如果她不答应,我们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这么老套的台词,让宁樨听得火气更大,“说得好像她答应了别人,你跟她还能做朋友一样。”
苏昱清有些烦躁:“好了好了,你别吼,我再想想。”
宁樨直接将电话挂了。
不过片刻,她给温岭远打去视频电话。
背景显示他在酒店的房间,他穿着西装,正在摘下脖子上所佩戴的参会证。
他说着:“我换一下衣服。”而后便将手机摄像头朝向了天花板。
宁樨在这边托着腮,将苏昱清的苏雨浓的事告诉给了温岭远,想听一听他的想法。
温岭远说:“越在意就越谨慎,这很正常,你没有过这种心情?”
经他提醒,宁樨才想起来,自己是有过的,越想赢越不能洒脱。只是她很好奇,“那当时是什么促使你跟我坦白?”
“当害怕失去的心情,比渴望得到更强烈的时候。”
宁樨笑了笑,“那这件事的结果,你要不要跟我赌一下?”
“我对他们都不算了解,胜面太小。”
“我们就赌苏昱清什么时候告白好了,大于一个月,小于一个月,你选哪个?”
“我选你选剩下的。”
“你严肃一点。”
画面晃动一下,温岭远重新出现于屏幕之中,他换上了酒店的浴袍,笑着对她说道:“那我选小于吧。”
“正好,我想选大于,以我对苏昱清的了解,他一年半都没有告白,估计也不会急在一时。”
温岭远是无所谓结果的,“赌一点什么?”
“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但是我怕你不敢赌。”
“如果这是激将法的话,你成功了。”
宁樨有些得意,“谁输了,谁求婚,并且,要在不小于十个人的场合,好不好?”
温岭远笑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赢了。”
宁樨听得有一点糊涂。
温岭远便解释道:“你打算和我结婚,我不是已经赢了吗?”
宁樨抿着唇笑了笑,无妨让他也得意一下。
第二天上午十点,宁樨按时抵达和苏雨浓约定的地点,苏昱清也在,可能是苏雨浓将他喊出来的。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别扭,都臭着脸,互相不和对方说话,只和宁樨交谈,连带着宁樨都不敢随便开口。
看展之前,苏雨浓去了一趟洗手间,宁樨趁机问苏昱清:“你俩吵架啦?”
苏昱清叹一声气:“我昨天问她,是不是有人在追她,她回我一句‘关你屁事’。”
“活该。”
苏昱清似乎一点脾气也无,根本不想替自己辩驳。
宁樨想到昨天晚上温岭远同她说的,觉得还是应该劝说两句,“你总想确定了小雨的心思再做进一步的打算,但是,感情这件事上不必太有好胜心。”
苏昱清低垂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宁樨叹声气,看不下去他这样惨然,只好说:“好吧好吧,我找时机问一下小雨对你的看法?”
沉默了片刻,苏昱清突然抹了一把脸,“不,不用。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找她说清楚。”
宁樨简直目瞪口呆,不是很懂男生的想法为什么能变得这么突然,“……她还在洗手间呢!”
苏昱清不说话,快步朝着洗手间走去。
他等在门口,苏雨浓出来的一瞬间,他便将其手臂一拽,拉着她朝着大门口奔跑而去。苏雨浓不明所以,一路质询,却也没能阻止他的脚步。
就这样,两人于视野中消失。
宁樨:“……”
自己是不是输得太快了?
等了快十分钟,没有等到他们回来。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宁樨决定自己先去看展。她专门带了单反相机,那么重地背过来,总要使它发挥一点作用。
这个展,以“蛇”为主题,汇集了古今中外各类与蛇有关的雕塑、绘画、器物、服饰等等。
最后一个展厅,是BVLGARI提供的所有以蛇元素为灵感的珠宝。
展示柜里,一件红蓝宝石镶嵌的蛇形项链,吸引宁樨的目光。
正在手动对焦的时候,身后有人喊她:“宁樨?”
宁樨立即转过头去,却没有想到,不远处站着的居然是钟映。
她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的羽绒服,里面搭配浅咖色的毛线裙,如果说和上一回所见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头发剪短了,只及耳后。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挽着一个男人的手。男人长了一张典型的欧洲人的脸,高鼻梁,深眼窝,灰蓝色的眼睛。或许是意大利人,不能一眼判定。
宁樨打声招呼:“你好。”
钟映看着她,笑了笑说:“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我想和你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