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1)
[01]
2018年8月20日,网-易博客发布公告,宣布即将停止运营。
夏漓看到公告时,已是一周以后了。
她的“雪莉酒实验室”早已许久未曾登陆。博客,听来就像是上个世纪的遗留产物。
晚上最后一次登陆,权当道别。
一篇篇查看博文时,晏斯时走了过来。
她立马盖上笔记本。
晏斯时笑说,也不是没有被某人强迫看过那篇《经过梦的第九年》。
“那怎么一样。上次是精编版,这次是详细完整版。”
晏斯时说:“好。那我不看。”
夏漓叫住当真要回避的晏斯时:“……就,不看了?”
晏斯时:“究竟是想让我看还是不让?”
夏漓:“……你这个人就是太有礼貌了。”
叫暗恋多年的人当面翻阅自己暗恋多年的心事,那种羞耻似比赤-裸相呈更甚。
夏漓揪抱枕砸一下撑额头忍笑的某人,“严肃点。再这样不给你看了。”
晏斯时一下正襟危坐,“嗯。严肃。”
所有博文都浏览完,夏漓合上笔记本,怅然若失,“感觉我的青春结束了。”
“但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晏斯时认真说。
[02]
2020年,《动物森友会》刚发售那会儿,夏漓的朋友圈都在玩,她也加入赶流行行列。
那一阵一直加班,游戏进度远远落后,房贷没法还,好看的家具和小裙子也没铃钱买。
后来终于闲下来,上岛一看,包里、家里、家门口的地上全是一袋一袋的铃钱,地里铺满了腐烂的大头菜。
他们有个游戏群,闻疏白和应干都在里面。
夏漓截了图发在群里:稀奇!竟有田螺姑娘帮我卖大头菜。
闻疏白:田螺姑娘@YAN。
应干:晏总在忙呢。
应干:我笑是不是不太礼貌。
闻疏白:那当然得趁着正主不在狠狠嘲笑。
闻疏白:@Sherry,你不知道吧,那天晏斯时在我们工作群里找了个大头菜价格高的人,一整天就在两个岛之间来回倒腾,动森那个联网上岛机制有多垃圾你也知道。
闻疏白:啧啧。
闻疏白:哦,还有,你那个岛的名字真的不改改吗?群里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笑话晏总平常看着这么高冷,还有这么萌的昵称呢。
夏漓:嘿嘿,就不改。
她的岛名叫“晏晏布吉岛”。
[03]
八月底,夏漓手头的一个大项目也稍告一段落。
晏斯时问她,趁着夏天尚未结束,想不想出去玩。
于是这周五一下班,两人直接奔赴机场,落地转车,抵达码头,已有提前订好的游艇等候。
夜里海上起雾,游艇越过节节的浪驶向几十海里外的小渔岛。
舷窗是关闭的,四溅的浪花打在玻璃上,夏漓被晃得有两分眩晕,脑袋靠着晏斯时的肩膀。
晏斯时叮嘱驾驶室开得慢些,问她是不是晕船。
夏漓说“有点”。
晏斯时就说,早知道就安排直升机。
“不不不,那个更恐怖,气流颠簸的时候我以为要坠机,有生之年尝试一次就够了——话说,你跟闻疏白到底有什么人脉,直升机说安排就安排。”
晏斯时轻笑一声,回答的好似不相干:“谢谢你对我这么信任。”
夏漓听明白,他的意思是,她对晏家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甚了解,就敢答应他的求婚。
夏漓笑说:“还没有领证呢,大不了我就反悔。”
晏斯时低头看了她一眼。
转而解释道,有私人直升机的是他跟闻疏白的一个初中同学,那人平常做派比较纨绔子弟,刻板印象里有钱人该有的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他都有。
要搞这些东西也不难,不过毫无必要——闻疏白家训使然,只会在有限度的范围内小打小闹,倘若太高调,会给他父亲添麻烦。
而晏斯时,夏漓知道他这人物欲极淡,对这些奢靡铺张的东西更是毫无兴趣。
至于晏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夏漓有所猜想,经晏斯时讲述,基本与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不过相对而言,她猜得倒是更为保守一点。
晏斯时在提及晏家的时候,语气很有些事不关己的平淡,好似他如今跟晏家的关系,仅剩下姓“晏”这一点。
夏漓说:“这样我能体会你妈妈的难。普通人到那种环境里,可能只有委曲求全一条路可走吧。”
而霍青宜已经算是普通人里,有家庭可以撑腰的了。
晏斯时说:“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这话更似对他自己的一句警醒。
游艇靠岸,夏漓登岛以后犹有眩晕悬浮之感。
他们住的仍是上次那家度假酒店,掩映在树影下的白色建筑,夜里亮着灯,遥遥看去很是漂亮。
房间在三楼,视野最好的套间,带一个很大的阳台,面朝着潮声阵阵的海湾。
滨城能看海,但比及这里的海景,要逊色得多。
两人放了行李箱,先去了阳台上吹风。
外头很静,沙滩上没有人,叫人觉得那黑暗里的海是私人所有的。
晏斯时问夏漓,现在感觉好点没有。
夏漓点头。
晏斯时提议,要不要下去走一走,再回来洗澡。
夏漓穿一条黑色齐踝的吊带长裙,脚上靸一字拖鞋。
晏斯时一身浅色,宽松的白色短袖衬衫,料子很软,衬得人比平日慵懒两分,有种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清介。
落潮后的沙滩,沙子是潮湿的,拖鞋会陷进去。
他们就干脆地脱了鞋,放在一旁,准备到时候原路返回时再穿。
两人没商定要往哪儿去,但自然而言地走往了阿翠超市的方向。
然而时间已晚,远远的就能看见超市灯是熄的,已经关门了。
倒也不觉得失望,休息一晚,明天再来也是一样。
但他们默契地脚步未停,直到那株浓阴匝地的大榕树出现于视线当中,借着月光去瞧,那些枝条上挂了好些红色布条,晚风里轻轻招摆。
夏漓笑说:“看来确实是条生财之道。”
至于他们挂上去的那条还在不在,天色太晚,实在是难以看清了。
两人折返,往回走去。
回到酒店,夏漓挽了头发去洗澡。
浴室里有浴缸,临窗,能远眺海景。
夏漓兴起泡澡的念头,开了浴缸的水龙头放水,先去淋浴和洗头发。
洗完以后,浴缸差不多便满了。
人浸进去,疲乏的感觉自骨缝渗出,她两臂趴着浴缸的边缘往外看,隔着玻璃听见外头隐约的海浪声,渐渐的昏昏欲睡。
两声敲门声让她惊醒。
大抵是因为她在浴室里耗得时间太久了,晏斯时担心她的情况,在外面问她怎么半晌没动静。
她忙说没事,只是在泡澡。
或许还是不放心,晏斯时问她:“我能进来吗?”
“嗯。”
浴室门打开,晏斯时站在门口,隔着一室的白雾看了一眼,说叫人送来了冰镇的椰子水,问她要不要。
夏漓当然点头。
晏斯时转身出去了,片刻回来,手里多了一只插着吸管的玻璃杯。
玻璃杯被递到手边,夏漓已泡得出了一身细密的汗,正觉得热,清甜的冰镇椰子水入喉,那种惬意之感难以形容。
她咬着吸管喝了两口,便将玻璃杯递给站在一旁等她喝完,好将其收走的晏斯时,让他也尝一尝。
晏斯时摇头说不用。
夏漓很自然地想像平常那样,喂他酒,或者他很抗拒的甜饮。但她忘了自己还在浸在浴缸里,直起身的一瞬,方反应过来,低呼一声,急急地坐回去。
水面一荡,一时从浴缸边沿漫了出去,浇在瓷砖地面上。
又腾起一股热雾。
除了搭在外头的手臂,夏漓仅仅从水中露出一颗脑袋,擡眼去瞧晏斯时。
晏斯时神情看似平静极了,让她怀疑,他刚刚是不是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他的声音更平静,问她:“喝完了吗?”
夏漓两口吸净杯中的椰子水,将玻璃杯递给晏斯时。
晏斯时接了,却只伸臂往一旁的流理台上一放,倏然倾身,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从水中捞起。他就坐在浴缸的边缘,她带一身水,挨抵上他那件料子柔软的衬衫。分明不冷,她却忍不住一颤。
或许是在热水里泡久了,夏漓有些头晕,“我好像缺氧了。”
晏斯时低头,手指轻轻擡她的下巴,直接将氧气渡给她。
没有用,反倒使呼吸更加困难。
很快,晏斯时一身衣服都打湿了。浴缸里的水一阵一阵从边缘往外漫,整个空间雾气弥散。晏斯时低声在她耳边问她,在忍什么?她没作声,他就来吻她,说,不能让我听吗,叫出来。
夏漓不知道自己可以溃败得这样快。
明明被他抱得很稳,却很害怕,只能两臂牢牢地搂着他的颈项,像爬藤的花,紧紧依附。空气里有一股湿润的香气,像是某种热带花卉,经过太阳整日的暴晒,又经历一场骤雨后的气息。有些闷,有些靡熟的甜。
夏漓呼吸许久都未平复。
后知后觉晏斯时这次为什么这样疯。
可能,是为了报复她那时候说的那句,“大不了反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