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西池定了闹钟,五点响一声的时候,立马就醒了,飞快地摁掉。
一看方萤,还在沉沉入睡。
贴着她耳朵轻唤了两声,却见她皱着眉,很是不耐烦地“嗯”了几下。
窗帘缝里露出一线天光,还没亮透。
蒋西池原想把台灯打开的,看方萤如此也就作罢——别折腾她了,自己做过的事,有什么不敢认的。
他在心里想着天亮时的安排,反倒是睡不着,六点刚过就起床。拿过空调遥控器调高温度,又给方萤掖好了薄被。
骑上自行车,在清透的晨光中,去桥头给大家买早餐。
方萤足足睡到八点半才醒。
反应半刻,意识逐渐回笼,却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吓得快哭出来。赶紧穿衣下地找鞋,匆匆忙忙拉开了房门。
客厅里没人。
方萤赶紧窜进洗手间。
待了片刻,再出来时,恰好碰上从厨房走出来的吴应蓉。
吴应蓉笑说:“起床啦?”
方萤声如蚊蚋,“……奶奶,早。”
“西池和外公在廊下摆弄那几盆破花呢。”
“我……我妈呢?”
“厨房摘菜,你来帮忙吗?”
方萤哪敢。
这下,她是真要哭出来了——丁雨莲前脚耳提面,她后脚就跑去蒋西池房间里鬼混了一晚上。
方萤回房换下睡衣,咬着已经凉了馒头,蜇摸着去了廊下,蒋西池和阮学文正在折腾着给几盆花换个大点儿的盆,落了一地的土。
阮学文打招呼:“早啊。”
“爷爷早。”
方萤挨近,看蒋西池挽着袖子,把旧花盆里的草木,连土整个地提出来,放入新的大盆之中。阮学文紧跟从一旁的尼龙口袋里,舀出几瓢土,倒入新花盆里。
两人配合默契,不大一会儿就弄完了。
方萤赶紧进屋去拿扫把和撮箕,过来帮忙扫地。
蒋西池一把接过了,“我来。”
眼瞅着阮学文进屋洗手去了,方萤赶紧凑到蒋西池跟前,“……你干嘛不叫醒我啊?不是说了我五点回去睡觉吗?”
“没事,”蒋西池挥着扫帚,“让你多睡会儿。”
方萤欲哭无泪。
“真没事,别担心。”
“谁担心我啊,我是担心你,”方萤伸出脚尖轻轻碰他一下,“我无所谓,被我妈骂两句就骂了,我怕他觉得你是个轻浮孟浪没分寸的人。”
蒋西池停下手里动作,盯着她。
方萤以为他总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听他问道:“踢了我多少次了?”
方萤:“……”
“下次再踢我,小心点。”
“……你有毛病!”方萤推他一下。
蒋西池被她这不遗余力的一推,撞得跨出去半步,笑了一声,待站稳了,伸手把她往怀里一合,“……让你偷偷回去,那是睡了不认账。”
方萤轻哼一声,“……耍个屁帅哦,小心我妈骂死你。”
“……别讲脏话。”
“我就要说,屁……”
“咳……”
门口传来响亮的咳嗽声。
方萤下意识地一把把蒋西池推开,转头一看,是穿着围裙的吴应蓉。
吴应蓉笑眯眯:“这么热的天,还打架啊?”
方萤脸红到脖子根,“……没,我们……”
“快进屋吧,太阳都升起来了,怪热的。”吴应蓉走到一旁,掐了两片阮学文中的薄荷叶,也没管他们,径直进屋了。
一上午时间,方萤都在两位老人跟前帮忙。
方萤跟丁雨莲撞上,很是难堪。丁雨莲却好似没事人一样的,招呼她帮忙洗菜切菜。
——不单是丁雨莲,大家都神色特别坦然。
方萤却越发觉得惶惶不安,她不相信自己睡在蒋西池房里这事儿,没一个人知道。
在忐忑和些许羞耻之中,方萤把整个上午给度过去了。
中午,大家围坐吃饭,阮学文拎出了一瓶茅台。
吴应蓉瞅他:“嘿,还喝这么高级的酒。”
“就这一瓶,别人送的,和阿池喝两杯。”
中饭一如既往的丰盛。
方萤拿上碗筷开始,就在闷头吃菜,时不时地瞅一眼丁雨莲。
丁雨莲则在跟吴应蓉闲聊,无非也就是些“菜涨价了”的鸡毛蒜皮。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方萤读初中的时候。
吴应蓉笑说:“萤萤性格,和凌凡小时候是有些像的,胆大包天,不肯服输。”
阮学文点头附和。
方萤微妙觉得,吴应蓉说这话不是无缘无故的,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这几年住在屋檐下,也就跟自己的外孙女一样了。”吴应蓉笑看着方萤,“……以前啊,总拿你跟西池开玩笑。很多话说了就说了,大家也都没正经去考虑过。”
方萤明白吴应蓉要说什么了,心脏一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外孙女和外孙媳妇,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有个作奸犯科的父亲,有个失手犯罪的母亲。
这样的情况,他们真不介意吗?
“……女孩子脸皮薄,我就问西池吧,”吴应蓉却一下转了话锋,仍是笑眯眯的,说不上多严肃,可也说不上不严肃,“……西池,喜欢方家丫头吗?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方萤一下咬住了唇,忍不住拿眼去瞟蒋西池。
却见蒋西池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地坐直了,看向丁雨莲,“……丁阿姨,还有两年,我准备法定年龄一到,就跟方萤领证。”
方萤垂着眼,谁也没敢看。
吴应蓉却笑出声,“你丁阿姨同意了吗,就要跟阿萤领证。”
蒋西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把酒杯举起来,磕磕巴巴,却认真无比地恳求道:“阿姨,请您同意。”
沉默了片刻,丁雨莲把自己跟前的茶杯举了起来,笑了笑说:“我同意做不了数,得看萤萤愿意不愿意。”
蒋西池倏然松了口气。
方萤:“愿意愿意!”
丁雨莲手肘飞快地撞她一下,瞪了一眼。
方萤脸涨红了,低下头去。
结果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方萤算是明白了,蒋西池已经私底下都把工作做通了,就等着这时候算计她。
吃过饭,气鼓鼓的方萤去找蒋西池算账。
蒋西池正站在书桌前翻着书,冷不丁被方萤一撞,转头看去,“……干什么?”
“蒋西池,你太坏了。”
蒋西池笑看着她,“我怎么坏了?”
“还问我,你自己不知道反省?”
蒋西池六点起床,买过早餐,一直坐在客厅。
思前想去,盘算很久,依然过不了自己瞒着家长跟方萤同居这关。
他觉得这事儿自己干得十分混账。
不知道坐了多久,丁雨莲第一个起床。
他起身,跟丁雨莲说:“丁阿姨,阿萤在我房里睡觉,她考试周一直在熬夜,您别喊醒她,让她自己睡醒了起来。”
丁雨莲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把这句话给消化过来,上下打量着蒋西池,说话声音都不自然了,“哦……行,我知道了。”
方萤没睡在自己房间里这事儿,丁雨莲如何不知道?
夜半醒了一次去洗手间,没找着人,心里也就门儿清了。
蒋西池既然这样委婉地说了,也就是怕她让方萤难堪。
然而,丁雨莲心里自然是难堪的,却绝对不会给方萤难堪——她了解自己女儿,心气高,又极护着她。
若是她说了两句重话,恐怕方萤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坚决与蒋西池划清界限的事。
两个孩子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也没法无动于衷的。
之后,蒋西池就把同样的话,告诉给了吴应蓉和阮学文。
吴应蓉一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听蒋西池说完,心里就有了主意。
也就自然而然地有了饭桌上的那一出。
方萤听完更气了,“……你们这些大人,太会算计了!”
蒋西池轻笑一声。
方萤伸手去挠他痒,“亏我还在想,该怎么在我妈跟前替你挽回面子。”
结果大家所有人,都在和往日无常的琐碎之中,维护了她的面子。
也给足了她和丁雨莲面子。
方萤把脸往蒋西池背上藏,眼前莫名地泛起雾气。
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感觉。
蒋西池从不会让她受委屈,更不会让他们的关系不体面不磊落。
蒋西池转过头去,看见方萤的头顶。他转个身,直接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按。
“他们都说你是我捡回来的童养媳。”
方萤没忍住,又踢了他一下。
“……我觉得,坐实了挺好。”
“……他们放屁。”
“……”蒋西池把她手腕一攥,“……我看你这个说脏话的毛病,真的要认真治一治了。”
他就这样抱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反手带上了门。
方萤看他如此煞有介事,快要笑出来,“你有毛病……”
话音未落,她忽地被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双手被紧紧摁在了墙上。
后背贴着蒋西池的胸膛。
“……你干什么?”
“罚站。”
“……”
蒋西池往前一步,仗着身高优势,几乎是把方萤整个地桎梏在了自己身前。
另一只手把方萤脑袋扳过来,低头便吻下去。
方萤:“……”
晕头转向的时候,听见蒋西池问:“还说脏话吗?”
“……就要说。”
蒋西池便接着吻,直到她真喘不过来气。
趁着空当,方萤深深呼吸,“……信不信我叫人了。”
“叫吧,他们不会进来的。”
方萤:“……”
蒋西池沉沉笑了一声,“……以前都是让着你的,你还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太脏了蒋西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