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紧绷着学了一学期,为了张弛有度,让大家过个好年,期末考试题目出得很简单。
考完试又补习了两周,到腊月二十七这天才放假。
荞花巷内张灯结彩,还与往年一模一样。但这两年开始禁鞭,年味到底是比以前淡了一些。
吴应蓉早做好了满桌子的菜,三人一回来就直接开饭。蒋西池帮着去厨房拿碗筷,吴应蓉挺直腰杆仰头看了看蒋西池,笑说:“又蹿个儿了,现在多高了?”
“一米八二。”
炭火正旺的炉子上拿砂锅炖着山药老鸭汤,汩汩地往外冒馋人的香气。
“还怕你高三了学习紧,吃不好。”
“丁阿姨烧饭很好吃。”
吴应蓉把洗净的碗筷递到他手里,笑说:“我看你是彻底被她俩收买了吧。”
蒋西池笑了。
他跟方萤的事,吴应蓉和阮学文知道以后一句话都没反对,还没少拿他俩打趣,说蒋西池当年那一救,是给自己救了个“童养媳”回来。
客厅里,“童养媳”正蹲在地板上,与阮学文研究装在笼子里的一只灰羽的鸟。
阮学文:“这个鸟不吃虫,爱吃红烧肉,你说怪不怪?”
方萤手指伸进笼子里,想去摸一摸它油光水滑的脑袋,它一偏头,坚硬的喙便要来啄。
方萤立即抽手,“嗨呀,好凶。”
吴应蓉端着菜出来,瞧着围着鸟笼子的一老一少:“你们赶紧洗洗手吃饭了,都多大的人,还跟小孩儿一样。”
阮学文小声说:“你吴奶奶可真没情调。”
方萤也小声说:“您是童心未泯。”
“……”蒋西池全听见了。
吃过中饭,方萤跟着丁雨莲回家去打扫屋子。
初一那年方志强被当着邻居的面戳破以后,就很少回家了,后来他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又跟着那时候工地的老板去了北方,这几年绝少听到消息,也没回过荞花巷了。
方萤只当他是死了,乐得轻松。
荞花东巷的房子,她跟丁雨莲现在没住,但丁雨莲隔三差五都要回来打扫一次,说好歹是个家。
第二天,方萤拉着蒋西池去酒吧拜访罗霄。
这些年周遭已经发展成了酒吧一条街,生意不好做,罗霄又守旧,觉得酒吧就得是港片里那样子的。是以这几年大家都在装修、服务等各方面花费心思搞创新,唯独他原地踏步,客人走了一茬又一茬。
方萤一杆清台的手艺几年不练,也落下了,跟罗霄开了一局,被虐得毫无还手之力。
大家坐在二楼已经破败不堪的沙发上喝酒聊天,罗霄问起他们以后的打算。
“阿池参加保送了,三月出结果,但肯定能保上。”方萤与有荣焉。
“你呢?”
方萤瞅一眼坐在旁边的蒋西池,“我去C大。”
“你们两个小崽子,有出息。”罗霄抿一口酒,十分老头子式地感慨了一句。
“你准备怎么办啊?酒吧亏成这样了。”
罗霄笑一笑说:“树挪死,人挪活呗,年后我就把这酒吧给盘出去,整点儿别的。”
“罗嫂怎么说?”
罗霄闷着头不吭声,抽了口烟。
方萤瞅着有点不对劲,“你跟罗嫂吵架了?”
罗霄脸上显出些疲态,“老问题,她非得翻出来再叨叨。”
罗嫂没有生育能力。
罗霄当年苦追她三年,部队放假少,还天南地北没个定处。但只要一得空,罗霄就一定把时间剩下来去找罗嫂。
后来罗霄战友出任务牺牲,罗霄拿不了枪,就申请退役了。自觉配不上罗嫂,也没再缠着她,倒是罗嫂这时候主动找上门来。没过多久,两人就结婚了,但两年罗嫂都没怀上孕。
罗霄并没有因此跟罗嫂离婚,反倒过来安慰她。不是不觉得遗憾,但这姑娘是他当诚心诚意追的,真心实意娶的,因为这就抛弃发妻,那得成什么了?是以家里常催,但罗霄都以自己生不了为由扛下来了。
罗嫂心里有愧,也提过领养的建议,但并未付诸行动。两个人脾气都硬,常有闹矛盾的时候,每这时候,罗嫂都会觉得,要是有个孩子当缓冲,两人的关系肯定会软化一些。生起气来话赶话,罗嫂总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这事常有,但人过中年,吵一次架剐一层皮,罗霄也不知道还得怎么表忠心,才能让罗嫂相信,遗憾归遗憾,但有没有孩子,真不至于影响两人的感情。他都已经释然了,唯独罗嫂自己的愧疚之心,还时常出来作祟。
方萤笑说:“谁让你开酒吧的,来往美女这么多,罗嫂能有安全感吗?”
罗霄把烟一掐,“那听你的,酒吧卖了我开网吧,全是大老爷们儿,行了吧!”
方萤哈哈大笑。
临走前,罗霄趁着蒋西池去洗手间的当口,把方萤拉到一边,“去大学的学费,齐了吗?”
这三年在墨城外国语中学的学费,全是罗霄资助的。丁雨莲在照顾两个孩子之外,上午和下午都会在附近做点儿钟点工的工作,但钱都拿来做方萤和她的日常开销了,也省不下多少。
丁雨莲把向罗霄借的钱,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说等方萤去大学了,自己去找个工资高的月嫂工作,以后一定慢慢还上。
如今酒吧生意惨淡,方萤哪好意思再收罗霄的钱,“齐了,好大学学费花不了几个钱,再说还能申请助学贷款。你还有心思操心我的事,你这破酒吧都快倒闭了。”
罗霄让她滚蛋。
方萤和蒋西池滚蛋了,趁着天气不错,一路走回了荞花巷。
刚到桥头,迎头撞上一个大妈。大妈瞧一眼方萤,急吼吼道:“还有闲心散步呢!你老子爹回来了,怕是又要打起来哦!”
方萤心里一凛,失声道:“方志强?!”
她脚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只朝着东巷奔去。
蒋西池赶紧跟上。
方萤气喘吁吁停在家门口,猛一下推开了半掩的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
里面丁雨莲吓得缩在了角落,方志强正指着她破口大骂。
“方志强!你再骂一句试试!”
方志强这才注意到方萤回来了,紧跟其后的,还有一米八二大高个儿的蒋西池。
他气焰立时去了一半,嘴里仍是骂骂咧咧,“妈了个逼,这老子的房子,老子还没死呢!敢不让老子进门!”
四年半不见,方志强越发形容猥琐,身上套了件不知道沾着什么污渍的棉衣,蜡黄的脸上挂了硕大两个眼袋。头发不知道几天没洗,一绺一绺散发着恶臭。
方萤气得浑身发抖,早些年烙印在骨子里的与这人战斗的本能几乎在瞬间归位,“赶紧滚!”
“这是老子的房子,你凭什么让老子滚!”
话音刚落,蒋西池一时上前一步将方萤护在了身后。
方志强欺软怕硬,瞧着蒋西池身形高大,往那儿一站,隐隐有一股不好惹的气质,他这些年快被酒色掏空了躯体,恐怕压根不是对手。
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方萤赶紧跑过去揽住丁雨莲的肩,“妈,没事了……”
丁雨莲被前些年的毒打训练出了条件发射,方志强一声喝,她就吓得不敢动弹。
方萤安抚了半天,她才恢复过来。
蒋西池怕方志强再回来生事,无论如何不让母女俩继续待在这儿了。
去了西巷,吴应蓉听说了这件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便让丁雨莲恰好趁着方志强露面,跟他把离婚证打了。解除了夫妻关系,以后他再想胡来,也就没现在这么方便了。
这事儿被方萤提上了日程,准备等民政局上班了,押也要押着方志强去跟丁雨莲离婚。
方志强回来的事,多少影响了方萤的心情。但她顾虑丁雨莲的情绪,未敢太过于表现出来。
除夕跟蒋西池一起过,已经成了这些年的习惯。
几个大人都熬不了夜,十一点就发了红包,让蜷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方萤和蒋西池早些去睡。
方萤正杀得难分难解,哪里有睡意,随口“好好好”地应下来,就操纵手柄去砍蒋西池的小人。
看着屏幕上小人的血条去了大半,方萤哈哈大笑。
蒋西池:“……”
有点郁闷。
他和梁堰秋单挑战绩十战九胜,但不管玩什么,小到扫雷大到网游PK,就少有能赢过方萤的时候。
方萤趁胜追击,几下就把蒋西池的小人给砍死了,瞅着电视屏幕上自己这半边跳出来的“WIN”,挑眉问,“服吗?”
蒋西池一扔手柄,抓着她手腕,直接把她往沙发上一按。
方萤脚扑腾两下,也消停了,伸手勾住他肩膀,回应他的吻。
正难分难解。
“……咳。”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弹开,正襟危坐。
楼梯口,吴应蓉正拿着一个保温杯,“……打架呢?”
“……嗯。”
“不小了,别打架,文明解决。”
吴应蓉慢悠悠晃去厨房,往保温杯里接满了热水,又慢悠悠地往上走。走了两步,转头一看,两人跟小学生似的,手搭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
“大晚上的,坐沙发上罚坐呢?快去睡!”
两人齐声:“……好。”
待吴奶奶身影消失在楼梯上,蒋西池和方萤齐齐地舒了口气,而后顷刻从连红到脖子根。
方萤打他一下,“都怪你。”
蒋西池没忍住笑了一声。
“困不困,去洗漱睡觉吧。”
方萤摇头,“再玩会儿。”说着又去捡手柄。
蒋西池输得都快没脾气了,将她手一按,“今天不打了吧。”
“那你认输。”
蒋西池无奈,“好好好,我认输。”
方萤得胜,开心得不行,“输了是不是要接受惩罚呀?”
“你说。”
“那我问你一句,你必须说实话。”
“你问。”
这下,方萤反倒扭捏起来,瞟他一眼,又似乎难以启齿。
踌躇了半晌,最后站起身就要往洗手间去,“……还是算了。”
蒋西池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一把将她拽回来,“问了再走。”
“真要问?”
“问。”
方萤似乎不敢看他,便伸手将他一抱,把脸藏在他肩窝处。
她呼吸温热,拂得颈间的皮肤微微发痒。
过了许久,便听方萤声音低不可闻:“……你每次亲我的时候,是不是都……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亲就硬蒋西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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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奶奶要长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