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难养 正文 后来：灯火阑珊众生相（2）
余霖风尘仆仆赶到秀山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
秀山是大镇，常住人口多，又临着大江,往来商船川流不息。
他租借了一艘船就赶往目的地，秀山镇东边的主街上,今天新开业了一间酒楼，是朝闽的产业。
朝闽跟叶宇的行踪不定,两个人就像是游云野鹤般，让人跟随不上。
秀山镇是朝闽跟叶宇停留一个多月的地方，余霖估计是年到了,他们想要过年后才走。
余霖在船上的时候，就看到岸上有人在挂灯,街角也有人在散灯花。
今日是初八,恰逢祭星日,家家户户都会制作小灯祭拜,也会熄灯后将放置在盏碗里的灯花放置到街口各处。
远远望去，人声繁华隔着江水反而模糊不清起来，唯独那一街的灯火绚烂得跟繁星落地般,有无声胜似有声的热闹。
他好不容易下了船，就看到老人妇女孩童都在街上点灯花。一些人是已经燃灭了灯，正在收拾。
余霖脚步没有停下,满街道的灯在他脚下就跟不存在一样,转眼他就找到了那间酒楼的位置。
酒楼门口人来人往,空气里还有鞭炮燃尽后的余味。
余霖站了片刻,就有店小二过来询问：“客官这是要进门吃饭,还是打算歇一晚？”
余霖看了门内，酒楼一楼特别开阔,人流也多，今天开业正好是取初八这日有发财的寓意。看来朝闽这人做什么都能成功，不危害武林后，反而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
他看了半会，发现没有看到半个熟人，就直接对店小二说：“麻烦进去说一声，就说余霖上门拜访。”
店小二殷勤的笑容不变，“好的，客官，你等等。”
他快速跑进去，不到一会又跑回来对余霖说：“客官你到后院去吧，我们家两位公子都是住在那里的。”
余霖点头礼貌说一声谢谢，然后跟随小儿来到后院。一入门就看到叶宇蹲在后院门口，手里拿着松木杂枝，正在往火盆里扔。
叶宇看到余霖，忙说：“我肚子里没有存货了，要作诗你找别人去。”
余霖脸色一沉，“谁要你的诗，再说那些诗你东一句拼西一句凑，哪里像是你做出来的？背都背不好。”
叶宇立刻点头，“你说对了，那些诗句真不是我做的，你都知道了还追来干什么？”
余霖觉得自己每次看到叶宇，心里的邪火就止不住往上冒腾。“我不要诗，我要我师傅能醒过来。”
醒过来？余霖的师傅不就是那个白毛神经病吗？叶宇将手里剩下的松枝都给投入火盆里，然后一脸节哀顺变地说：“那个，人死不能复生，我这也帮不上忙。”
余霖觉得自己就跟火盆里那些松枝般，而叶宇就是那把火，跟他相处不到一会，都要气到烧成灰了。
他黑着脸，咬着字说：“谁告诉你，我师傅死了？”
叶宇看余霖的神色不像是作伪，也不像是思念过度导致的精神分裂，他连忙端起一脸礼貌的笑，“还没死啊。”这话的语气好像有无限的惋惜般。
余霖第一次那么想拔剑将叶宇这家伙给剁了。当然为了自己的目的，他还是死死忍住这种冲动，毕竟叶宇跟朝闽这么多年一直在生死之间折腾着，何尝不是他师傅当年死死追杀的结果。
想到这，余霖神色也颓了，他蹲下身，看着火盆里的松枝，维持了多年的冰冷面孔终于塌了下来。
“我师傅他……”余霖眼里透露出几丝迷惘，“不知怎么，突然就冰封了自己。”
叶宇回想了一下，才勉强想起雪融的拿手绝活好像就是手擡射冰剑，身转唤飞霜，就连一双眼睛都冷得跟南极圈一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说实话，叶宇对雪融怎么惨真的没有什么同情心，是个正常人对追杀自己的人肯定都没有好感。要不是知道这是朝闽自己作死出来的敌人，也怨不得别人来报复，叶宇肯定会被雪融那班人给整变态。
余霖苦笑一声，“我也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求到你头上。朝闽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迹，你能活着，更加奇迹。我也想复制这种奇迹，想让我师傅醒过来。”
叶宇也知道能让余霖拉下脸，甚至是不要命来求自己，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上次他上昆仑门拿冰茗根，余霖可是一脸倨傲的小摸样，哪像今天这种心如死灰的样子。
而且他当年确实依靠着昆仑门那朵花活了不少日子，去年春天跟朝闽双修的时候，又上了一趟天峰拿冰茗根。昆仑门都成了免费超市任由他来去，而余霖也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他。喊打喊杀是一回事，这份情，总是要还的。
叶宇说：“你师傅冰封了多少日子了。”
别人要是自己冰封自己他会惊讶，雪融他半点都不惊讶，估计那个出场自带冰霜效果的白毛男制冷太多次，将自己也制成冰箱了。
余霖说：“约十来年了。”
叶宇摆手，“咱再见吧，都成僵尸肉了我实在没办法。”
余霖虽然没有听过僵尸肉这个词，但是想一下就知道大概的含义，他立刻说：“我师傅还活着，就跟冬眠一样，但是他如果不醒的话，估计熬到我死了，他都这样了。我现在活着当了掌门还能好好守着他，可是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愿意爱护他，我想到这些就日夜难安。”
叶宇听完他这般情深意重的话，长叹一下，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是什么见鬼的武侠世界，这根本是个玄幻仙侠外加伪科幻的半桶水晃荡的鬼世界。他当年也是看过梁金古温的人，一开始还以为这世界再离谱，也距离他看过的武侠书差不离。结果生活这么些年下来，总觉得这些人要是脱下古装，换上卫衣西装什么的，估计都是倪匡的戏路。
叶宇也只是感慨这么一句而已，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就麻木习惯了。他拍拍自己手上的灰，然后伸手拍了拍余霖的肩膀，“你这么多年都搞不清楚你师傅将自己冰封起来的原因？”
余霖脸上终于出现挣扎而痛苦的表情，“我查遍了书，特别是研究了我师傅练的武功，试过了很多方法都失败了。到现在，我真的不知道当年为什么我师傅会将自己冰封起来。”
叶宇也苦恼，“这不是我的长项啊，连你都搞不清楚，就更不能指望我了。要不你煮锅开水，将你师傅给扔进去煮一煮，看能不能让他醒过来？”
余霖却上下打量一下叶宇，“你武功是不是又精进了？你跟朝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都知道叶宇为了让朝闽活下去，前年开始就拼了命地去折腾，哪里有珍奇异兽哪里就有叶宇的身影。可是具体这些东西用去干什么的，空空寺那边的人守诺不曾说，那谁都不清楚。
叶宇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他盯着盆里的火渐熄，口里随意地说：“我们双修成功，就活下来了。那双修的秘籍，半年前就还给了痴和尚，估计这会那本书又回到空空寺了。”
空空寺向来神秘出世，这十几年来更是不曾听过空空寺的消息，没有想到竟然会接待叶宇，甚至是救了他们。
余霖脑子各种纷杂的念头转一圈，刚要擡头说什么，却看到叶宇直直看着他，那眼神竟是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他立刻醒悟过来，“你说的这些，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轻易去打扰空空寺。”
叶宇听完，才低头，也没有继续说什么。不过很快他又皱眉擡头说：“估计你也走不了这条路，你师傅都冻着了，要双修你没有地方修进去。”
修……进去？余霖脸色立刻涨红，又发青，连头发丝都根根冒着愤怒的火气，“修什么修，我怎么可能对我师傅那……那个。而且我们情况不一样，我师傅身体各方面运转都很好，除了一直处于冬眠状态外，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叶宇这下也不敢出什么馊主意，毕竟一不小心将雪融给弄死了，余霖不得带着整个昆仑门来跟他们拼命，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叶宇真是不想再折腾了。
他转头四处看了看，不远处有扇半开的油纸窗，窗里能看到长桌一角，桌子边缘垂落半截墨绿色的袖口，隐隐能看到一些细微的挪动。
“朝闽，你知道雪融的情况吗？”叶宇高声问道。
窗里传来一句平淡无比的话语，“他死了。”
余霖被这句话一刺，几乎都要拔出剑来，叶宇的手却已经按住他的剑柄，这个动作瞬间让他冷静下去。可他还是否认道：“我师傅，没有那么容易死。”
朝闽在窗里，俯着身体，手旁边是一个翠绿色的大口瓷碗，碗里盛满土，种着一棵体态纤细的竹子。而他看着这竹，慢慢在灯笼纸上描绘着。他笔下认真，话语却漫不经心，“你师傅那人本来就蠢笨不堪，修个无情道将自己修入魔了只能自我冰封。如果他自己悟不透，冰封不解，与死无疑。”
余霖忍不住追问，“需要悟透什么？”
朝闽轻轻一描，一片叶子就这样出来了，他擡头看了一眼竹子，然后笑着说：“你跪着向叶宇磕头，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雪融跟余霖后续的，没有完，下次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