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那么差的睡姿到底是怎么养成的?除了踢被子外,她还喜欢乱滚来滚去,我将她往沙发上丢了很多次她愣是不醒,不可否认有时候是我能力的原因。
我有些疲惫地闭着眼睛,听到海蒂的高跟鞋扣中石头地道的清脆声响。
她是我们之中最像人的吸血鬼,她的工作让她的知道怎么去假装成一个美艳的女人,用她特殊的诱惑能力去抵消人类天性里的防备心。
混乱的脚步声跟随着她,大门轰然打开,尖叫与死亡同时在发生。
我坐在椅子上,日光从圆顶上照射而下。阿罗在我旁边看着卫士们猎食,时不时会发出几声轻我叹的笑声,他对于他们能如此健康地展现狩猎技巧感到欣慰。
浓烈的血气混合着古老墙砖的森冷味道,在我鼻尖缭绕。
我睁开眼睛,对于眼前光线凌乱的场面冷了兴趣。百无聊赖地用手撑着下巴,冷漠地看向阿罗。
“还在生气?”阿罗放低姿态,他的笑容纯洁温柔,眼里带着真诚的歉意。“我保证在没经过你的同意前,不会再去动那个孩子。”
我怀疑地看向他,忍不住讥讽说:“保证对你来说随时能作废,但我还是相信你,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当然,你得相信我,我诚实的品德。”阿罗自信满满地承诺。
鬼知道你那诚实的品德是什么玩意?我皱着眉,不耐烦地环视四周,虚无的线条散淡地扭曲开,那是瘫倒的猎物。
狩猎者咽下最后一口鲜血,喉咙处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响。
我没有饥渴的感觉,我都不知道这种低潮到疲惫欲死的沉重,到底是哪里来的。我的手上还残留着克莱尔眼泪的温度,我的手指,她从脸上滑落而下的泪水,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
每次碰到都有接触燃烧火焰的痛楚,她不喜欢沃尔图里,我每当想起她有这种念头,就有股冰冷的刺痛使劲在我胸口处掏挖。
她不相信我的谎言,一点都不信。
“盛宴已经尾声,你应该不需要才对。”阿罗有些怀疑地看向下面的猎物,还有几个不错的崩溃地在大喊挪动,“毕竟这个星期你已经进过三次食,太多了。”
当然太多,过于饱足会让我产生呕吐的感觉,以前对我来说两三个星期内进食一次就足够了,但现在我不敢冒险。
我不能让自己在有饥饿感的时候,接近克莱尔,她的味道可以摧残掉我的自制力。
有时候她就是我的灾难,噩梦。
马库斯坐在阿罗那边,他突然开口,沙哑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凯厄斯,关系的纽带无法单方面联系住。我见过那个孩子了,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她拒绝你的告白也拒绝你的情感。”
我用力抓住椅子把手,脚踩着的地板塌陷下去,我踏碎了它。“什么告白?我什么时候向她告白过!”厉声质问,我根本不知道马库斯想表达什么。
“你恨不得将那孩子装到你口袋里,一刻不见就焦躁不安,呵。”阿罗轻声嘀咕,他表示无奈地叹气,一张幸灾乐祸的死人脸。
“她不需要你,我们也不好过于强迫。虽然她知道这里很多事,但只要确定她没有危险,沃尔图里除了公正外,宽容也是它的代名词,放她走我将投下一票。阿罗,你不介意吧。”马库斯慢腾腾地扭过他硬邦邦的脖子,嘴角下垂地征求别人的意见,他轻皱起眉头,可以夹死一堆蚊子。
“不,我不介意,马库斯。”阿罗珍惜地伸手拍拍他,温和地说。转头嘴一咧,开心继续补充道:“介意的可不是我。”
“她的去留你们没有决策权力,我才是她的决策人。”我冷冷地强调,非常厌恶有人议论这个问题。“她必须留在沃尔图里,哪里都不能去。”
说完我就站起来,拒绝?不,她没有资格拒绝。
脚步一转,走下台阶,亚力克与德米特里马上跟在我身后。
“多么美好,他现在的状态多像是那时候的我,在鲜花里面,我遇到了狄黛米,我心跳复活了,它不断告诉我爱情是什么。”马库斯忧伤而痛苦地说,他沙哑的嗓子要碎裂地哽咽起来。
“别难过,我亲爱的兄弟。”阿罗跟着长吁短叹,他握紧马库斯的手,悲伤地安慰他。“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感情啊,我懂的,我理解。”
我拼命忍耐,这两个家伙,是在嘲笑我吗?
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快速转回去,将他们一个一个按在地上拍碎。这么多年下来,我果然还是无法喜欢这两个家伙的性格。
越走越快,衣服飘起扯成一条直线,像一群黑色的鹰隼在低空掠过。
我猛然转身,亚力克跟德米特里立刻站住,衣角垂落。空气里绷着弦,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弥漫在我四周。
“训练。”我粗喘出一口气,告诉自己根本不值得生气,就阿罗跟马库斯那两个家伙还不能这么撩拨起我的怒火。
亚力克跟德米特里相视一眼,有些奇怪训练场地会选在过道上。这个迟疑不过瞬间,他们已经俯身口里发出尖啸冲过来。
他们被我训练到达成最佳的发射状态,无时无刻都处于警戒线里。
德米特里跳跃而上,过道顶端不过七八米高,大理石的平滑顶部在他脚尖溜过去,他变成一道黑色的影子撕扯开空气,闪电一样朝我的头部袭来。
我站在原地,眯上眼,亚历克侧身变成第二道急速的箭矢。他可比德米特里有头脑得多,如果不使用能力只靠身体,他就会变成不声不响的野狼,等待每一个偷袭的机会。
我体内的沉重疲惫被一种预警的激情席卷绞碎,战斗的本能又回到我的四肢上。德米特里的攻击重重落到我的肩膀上,痛楚麻木了我的手臂,战栗的兴奋终于占据我的思绪。
我滑步后退,笑起来地伸手禁锢住他的双臂,他的重量在我手里一沉,我像是扔个圆盘,狠狠将他往地上掷下去。坚硬的身体将地面石板彻底砸成碎片,发出雷鸣的巨响。
亚历克终于等到我背对他的机会,他闪身来到我右侧,过快的身影变成一团聚拢尤散的黑雾,冰冷无声的袭击像一把锋利的长刀,往我背部割切过来。
我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攻击欲,他的偷袭已经激起我的杀气。
第一时间松开德米特里,我迎上了亚历克的攻击,面对面撞过去。过道的石头震下飞灰,不堪重负地纷纷裂开缝隙。
亚历克被我一脚踢开,我才骤然停下,觉得胸口一股闷气终于消失。
恢复冷漠的神态,我慢慢用手整理一下自己衣服上不整洁的地方。这套衣服很容易脏污,虽然同样款式的衣服我有一大堆。
德米特里终于缓过来,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都是石头碎片。亚历克摸着头从过道很远的那一边也走过来,他龇牙咧嘴地低吼一声,认输认得很彻底。
我们进了电梯,意大利歌剧曲调飘在我耳里,随着电梯往上,我还听到一个清晰的呼吸声。
是……克莱尔,她的气味擒获了我的注意力。还有她的动作,小心而缓慢。电梯停止,我们没有动,像三块僵硬的石头。
这里是到达前厅的电梯,电梯门外部还有一个铁帘门,正对着走廊。
克莱尔蹑手蹑脚经过电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我们正在看着她。四处张望,就像是闯进沃尔图里的笨拙小偷,迷了路的可怜样。
赤脚踩着地毯的声音,轻盈如蝴蝶,表情却非常不安。
“她看起来是想要去干坏事?”德米特里忍不住抽着嘴角,他闷哼两声终于不敢笑出来。
亚历克很适宜地咳嗽一声,他也觉得克莱尔偷偷摸摸的动作,很不适合古老严谨的沃尔图里风格。
刚刚发泄完的郁闷情绪又开始淤积起来,我看着克莱尔消失在走廊上的身影,才多久不在她身边,她就敢自作主张到处乱跑。
难道得受伤生病,她才能安安静静呆着吗。不,她生病也没有多安分。
我走出去,克莱尔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四周,她拿着电话,想跟外面联络。我站在转角处,她是那么慌忙地接通了目的地。
我第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侧对着我的脸孔,在灯光下苍白得脆弱。她松了一口气,似乎想对电话说些什么,话语含在嘴里,嘴角微弯起,眼神有得偿所愿的温柔,如阳光下的水流,明亮柔软。
她很高兴,能听到家人的声音。
我差点就觉得这样的她很好,如果让她打个电话就能心情变好也无所谓。
只是差点,接着是怒火上升,私自对外联络是想逃跑吗?
我冲出去,挟带着冰冷的不满,“你们在干什么?”
克莱尔立刻将电话筒丢开,吓得低头,长发将她整张脸给遮住了,浑身紧绷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犯错的人必须接受惩罚,惩罚……我脑子里都是一些残酷到不适合人类的刑罚,一想到简的能力会用到克莱尔身上,不可能发生那种事情,立刻否决。
我竟然想不出一个能惩罚她的方法,一个都没有。
这让我觉得焦躁,对于掌握住克莱尔的松动是我无法忍受的,我迁怒于吉安娜,是她的疏忽让克莱尔做下了错误的选择。这种没用的人类丢进排水系统里腐烂才是正确的选择,我冷酷地命令:“亚历克。”
亚历克立刻反应回来,他闪过去抓住吉安娜,轻松自如。
“停下。”克莱尔擡起头,她简直比那个被拖走的女人还要惊恐。凌乱的长发乱翘开地蓬松起来,这样子的她有种愤怒的攻击力,像是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恨不得要去咬谁。很快她就忍耐下去,她是如此虚弱,眼眶泛红地恳求我,“凯厄斯。”
我空洞的心脏又莫名其妙抽动一下,真讨厌这种感觉,我更讨厌克莱尔看我的样子,我怎么可能为了她改变自己的决定。
一个女人而已,无权动摇我的意志力。我听到她的呼吸加快,很紧张地沉默等着我的裁决。温暖的香味一直包围着我,无论我多不需要食物,我的身体多饱足,克莱尔仅仅一个小动作就能毁灭掉这种满足的假象。
她不费吹灰之力,光是站在我身边,就能让我感受到火焰的焚烧。
我要打败这种错觉,谁都不能控制我,包括我的生存欲望。我不会听从克莱尔的恳求,必须杀死吉安娜。
最后我终于开口,“亚历克。”放了吉安娜。等到说完,亲眼看到亚历克又回到黑暗的角落里,我还有点怔愣,接着是恨不得再次改口将吉安娜拖出去扭断脖子。
克莱尔偷偷看了我一眼,她以为我看不到,她不懂我们视力的极限,就算她站在我身后我也能知道她有什么动作。我听到她松了一口气,没穿鞋子的脚趾轻轻地挨蹭着地板,如愿以偿的轻松。
我莫名地跟着她松一口气,就好像除了她的血液,还有情绪也能牵动住我的一切。我该将她丢出去,而不是任由她这么不听话一直在我身边影响我。
我忍了忍,她看起来身体状态还不错,比昨天或者前天的虚弱状态好很多。果然还是得健康看起来才顺眼,只要她不做多余的事情惹我生气。
然后我听到她偷偷移动脚步,她想离我远一点。我握紧拳头,冷硬的手指咯吱响起,只要觉得不需要我了就想抛开吗?
“你想出去吗?克莱尔。”我终于想到一个能吊起她胃口的话题,如果她说想,我一定会狠狠嘲讽她的不自量力,将她这种该死的念头打压下去的想象让我好受点。
结果她根本就不吭声,一脸茫然无知地看着我,我在她清澈眼瞳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我忍不住屏息想让自己的影子留在她眼睛里更久。然后我听到自己自作主张的声音,低沉而带着音质里特有的尖利。“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蠢材,我又说了什么,她一个眼神就能让我改变主意。我气冲冲转身就走,身后她轻轻跟上来,她是想就这样光着脚跟我走吗?
吉安娜的工作是怎么干的?
还是得我亲手替克莱尔换衣服跟穿鞋子,下次招聘给我弄几个识眼色的进来,意大利女人就算了。
克莱尔穿上沃尔图里的服饰,出奇的合适她。深灰色的兜帽下,梳不直的金色长发凌乱散开垂到肩膀上,她的脸孔有了点血色,可是看起来还是不够健康。
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将自己养得强壮一点,就算是人类,抵抗力也不该这么差。
我后悔了,早在看到她第一封信件时,我就该将她带到沃尔图里,亲自养大她。我会将她养得强壮健康,任何疾病都无法打败她。
然后,我有些挫败地眯上眼睛,现在的时机还不行。我无法转换她,因为她还不喜欢沃尔图里,不喜欢……
如果她变成新生儿,会开始逃跑,跑出我的世界。
至少人类,就凭她脆弱的身体,两条小短腿,怎么也不可能跑出我的视线。
我拖着克莱尔的手,就如现在的状况,她根本挣不开我的手上的力量。更别想反抗我,我有些得意地走在沃尔泰拉美丽的雨景中,克莱尔的身体状况很好,百米内的沃尔泰拉城,在雨水里明亮耀眼,每颗水珠里的颜色都能看到,它们在紧凑密集的雨滴里面,像无数颗小星球围绕着我运转。
我注意到四周的每一个细节,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张全景地图放在手里面,上面从城墙到石板路缝隙里的沙子,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混乱的全彩。
清晨的沃尔泰拉色彩分明,没有一丝模糊,我呼吸进身体里的空气,都含着无数的颜色。
克莱尔的手蜷缩在我的掌心里,暖呼呼的柔软。她一直试着想抽回去,我无动于衷,除非把手砍断,不然这点力气别想挣扎开。
我望着前方,冷笑起来。
她以为我看不见,所以眼睛很不安分四处乱转,就好像沃尔泰拉能带给她无数的惊奇。
这里比福克斯那个惨绿的乡下地方好得多,我希望她能快点忘记那个乡巴佬的小地方。卡伦那个家伙已经是第三次通过各种方式的联系,企图得到我们的赞同进入沃尔泰拉,要不是我将那些留言包括信件扔出去烧了,阿罗搞不好会真的同意。
没有我的允许,他做梦都别想进入沃尔图里……差点忘记他已经失去做梦的权利。
至于克莱尔,不,她会留下来。我是如此笃定,因为沃尔泰拉是圣地,能进入的人都会感到无上的荣幸。
她的眼睛又往后看了,她的头永远都没想过要转正看着前方吗?有什么好看的,一堆破石头。
我想训斥她,话到嘴里死抿住了,愣是又自动咽回去。第一次来这里,有好奇心是正常的,毕竟沃尔泰拉很漂亮,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处处充满惊喜的旅游景点。
那些旅游的人类,很多时候都能变成我们的遮掩品。不过他们一般是怎么介绍那些景点的?
对我来说沃尔泰拉就是一个围着城墙能抵御战争的堡垒,当然那是对人类来说,这里没有哪一块石头能抵御吸血鬼的一击之力。
克莱尔会对这些玩意有兴趣吗?那些战火染上古老的石墙,月牙下的海洋浮起死白的尸骸,还是闪电的箭矢崩裂出鲜血,黑色的战马与长枪的事迹。
那只是我做过的一些蠢事,曾经假装是人类,跑到战场上指挥一群效率低下的士兵攻城陷地。战场上各处都是肚破肠烂的尸体,呆久了对于抵抗鲜血诱惑的忍耐力直线上升。
十五岁的女孩应该会喜欢什么?简转换的时候好像才十三岁,比较贴近克莱尔的年龄,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用她的能力惩罚犯人,看起来不是所有差不多年纪的人的兴趣爱好都相同。
衣服首饰化妆品……她的头又往后看,如果不是我在看路,她是打算去撞几次墙?
她不是我的士兵,一直会违抗我的命令,而我还不能绞死她。
如果我不开口,她的头将永远不会转过来,对她来说那些石头宫殿石板小路都比我还引人注意。我在考虑要不要将她抛到角楼最顶端,让她可以将沃尔泰拉包括山脚的景色都看个够。如果她吓得掉下来,我能接住她。
我面无表情地想了许多个方案,最后都放弃了。而我已经选择像个没有证件的拙劣导游那样,开口解说。这其实是海蒂的任务,不过海蒂应该还在收拾她的景点,她带领的游客对她的评论可不太好。
克莱尔看起来很有兴趣,她知道更多沃尔泰拉的事情会更眷念这里。
如果她不是老想将自己的手抽走,我会跟她说更多的事情的。
雨水浸透了我们的脚步声,我甚至产生了,这是我第一次走过沃尔泰拉的巷子的错觉。我听到克莱尔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她柔软得像是要跟雨声混合在一块,随时会变成水流从我手里溜走,摔碎在石头上,最后与沃尔泰拉合而为一。
我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坚硬如贝类的外壳,不容挣脱。
克莱尔的呼吸短促暂停一下,我跟着她的停止而屏息。然后她放缓速度地开口,“那你……”她每次想跟我说话都会断断续续,似乎紧张让她手足无措。除非在反抗我的时候,她的嘴舌才会灵活,正常人不是该反着来吗?
“……几岁了?”
我听到她轻轻地问,雨水的声音差点掩盖住她。
她开始对我感兴趣了,一种激烈的感情毫无预兆揪住我胸口处的某个地方,我的生命再次从凝滞的时间里活过来。
明明是在雨天的沃尔泰拉城里,我没有体温的身体却如走入火炉,一切都在焚烧,或者是在融化。克莱尔的手指在我掌心里动了动,这种暖烫是从她指尖里蔓延出来的,我差点就将她的手甩出去,她脆弱的手指不可能击碎我坚硬的身体。
我忍耐住这种汹涌莫名的情绪波动,我相信这只是短暂的现象,迟早会消失安静。我的生命从烈焰里走出来后就不曾改变,以后也不会被改变。
可能是我不稳定的表情让克莱尔退缩了,她在不安?
几岁,这个问题尘封太久,没有人敢问这个问题。克莱尔十五岁,再过几个月就要十六,真是年轻到不可思议的年纪。
她还在往前走着,她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截然不同的时间。
她会成长,头发会变得更长,她会看到更多的东西,注视世界的眼睛会不断改变。她会爱上某一个男人,好吧,我发誓会将那个男人扔给简,她会乐此不疲地坚持她的兴趣爱好。
我觉得十五岁或者十六岁的克莱尔还太小,也许十八岁会刚刚好,她可以继续在沃尔图里长大,我会亲眼看着她每一刻的改变。
“十九。”我假装不在意地说,十八跟十九,她不会知道我到底几岁,没有一个人敢告诉她。
“公元前四世纪的十九?”她不相信地质疑,还很认真地将自己的疑惑表现出来。
她一定觉得那太老了,我阴沉下脸,她立刻噤若寒蝉。这才是正确的态度,我不能让她太放肆,她必须听我的话。
如果她表现良好,我可以带她出来,就算她想在意大利横冲直撞都无所谓。
雨水渐渐停歇,阳光从雨伞上落到我们脚边。就算我现在看到的是光线里的七彩光带,而不是混乱的线条,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要喜爱这种晴朗的天气。
不过克莱尔看起来想一直走下去,我听到她越来越紧张的呼吸,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她无意识地反握住我的手,这是第一次,她自动这么努力地接触我。我顺着她的力气停住,她紧张到肌肉都在颤抖,呼吸根本就没有在节奏上,我觉得将她带出来的决定是如此愚蠢。
无论沃尔泰拉多么美丽,沃尔图里多么受人憧憬,对于她来说,只要这里不是福克斯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该将她关起来,高温的灼烫在我的喉咙间继续翻滚,我露出牙齿。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不继续保持沉默,克莱尔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表现得多明显。
我追踪过太多的猎物,罪人,我熟悉他们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
她想要逃跑,在我眼皮底下,不顾一切地逃离。她的眼神是如此不安地偷偷打量我,企图知道我是否发现她的目的。
就像是一个孩子妄想越过走路的阶段,立刻变成会飞翔的英雄,她只会摔死。
我真想打断她的腿,让她清楚这种白痴的念头不该有。
“我想看看……”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小店里,她的眼神停留的地方跟她说的话自相矛盾,她试着努力说服自己,她对那些玩意很感兴趣。
如果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话,那么今天早上才到的一大柜子手工玩意,她就不会不在意。
我没有让愤怒的情绪立刻爆发出来,我想克莱尔应该不会蠢到立刻拔腿就跑吧,她以为跑上旅游车就能回到美国吗?
怒极反笑,我终于松开手。“十分钟,克莱尔,如果看不够我将它送给你。”我给你反悔的时间,你可以现在就反悔。
克莱尔发现了我的怒气,她一定知道我现在的反应,她抓着雨伞,一步一步往后退开,陌生而警惕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如果我现在冲过去,她搞不好会不顾一切地攻击我。
哪怕她弱小得可笑,她却敢豁出一切——只是为了从我身边逃走。
她将雨伞收起来,在阳光最灿烂的地方,她毫不犹豫将自己的灰色兜帽扯掉。她已经无可畏惧,金色的头发黏在她脸颊边,她苍白的脸孔染上了血色,被她激烈的情绪带起来的颜色。
她站在阳光下,游客走过来。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欣喜,她看着我,像是在嘲笑我,因为我站在黑暗之地,无法越池一步。
阳光给了她勇敢的理由,她淹没在人群里,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彻底失去了她。
我的眼睛明明死盯着她,可她就是消失在我面前。
然后我看到她的笑容,她对所有人笑着,就好像她天生就该呆在他们身边,阳光在她发丝上闪着刺眼的光色。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愤怒蒙上了我的眼睛,它开始变得更红,整个世界都是血水的颜色,她成功激起我所有的疯狂。
“克莱尔。”
就算走入太阳底下也要将她拖回来,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就是在沃尔泰拉也无法平息我的怒气。大脑里面闪过的都是各种残酷的刑罚,我必须让她明白,没有人能逃开沃尔图里。
阳光,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它们无法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它们狰狞着面孔爬上我的腿,似荆棘缠绕而上。
我以为我的声音会让克莱尔像只兔子一样,跑得比谁都快,她竟然立刻回头。她脸孔上的皮肤像是在着火,浅红逐渐偏向深红蔓延开来,甚至她的颈部也沾惹上。
比起我,她更不该暴露在太阳下面。
“罪人应该接受我怒火的惩罚。”我几近无声地念出这句话来,我在提醒自己不要对克莱尔心慈手软,掐碎她的腿骨,让她知道逃跑的可怕下场。
如果敢跑,就给我跑得远一点,这种鲁莽的姿态太冲动了,会激起我狩猎的本能。
冰冷重回到我的眼眸里,我将心底的岩浆用森严的大雪覆盖住,深沉的律法之剑悬在我头顶上。
我注视着克莱尔,她停住自己前进的脚步。连逃跑都跑得这么拖沓犹豫,这个时候就该拼尽全力,将所有人甩到身后立刻冲出我的视线范围。
笨得要命,我真想狠狠嘲笑她,将所有郁闷的情绪都发泄到她身上。
仿佛听到我的警告,她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表情,什么东西在她眼底炸开,泪水不受控制涌上她的眼睛。然后她用力地推开所有人,拼了命加快自己奔跑的速度。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她用尽了所有的运动细胞。
我觉得她跑错了方向,就像是刚才她一直不看路想去撞墙一样,她的呼吸急促,这么点运动量就能要她的命。
她扑进我的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太阳,高温的肉体碾压过我的冰冷。刚才还大雪冰封的身体,轻而易举地被砸碎开,灼烫的岩浆又涌出来。
她抱着我,不顾一切,狠得要跟我同归于尽。
我发现如果头上的利剑掉落下来,我也会帮克莱尔挡开。什么惩罚都灰飞烟灭,我只想抱着她,将她按进我苍白的骨头里。
我是如此庆幸我的心跳早已经停止,不然克莱尔会听到它剧烈的颤动。
“求求你……”她的呼吸在颈边,她的手指用力地压着我的后背,她不肯放开我。“不要杀人……”
我反手将她按住,不让她离开,暴戾地看着那群刚刚上车的旅游者,都是他们怂恿克莱尔逃跑。
克莱尔更害怕地抓紧我,她不安而无意识地蹭着我的肩膀,再次努力地说:“不要杀人。”
我将兜帽给她戴上,冷静地想压下克莱尔带来的影响。这是不对的,不该惯着她,不能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应该现在就将那辆旅游车拖回来,或者一脚将他们踢到山脚下去。
这种活,沃尔图里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求求你,C……”克莱尔颤抖的声音比羽毛还轻飘,滑过我的耳侧。
如果她是一根羽毛,我就该将她变成鹅毛笔,塞到我的口袋里,这样她就不会到处乱跑。
我狠狠地想,然后抱着她转身就走。我该考虑游客在沃尔泰拉或者附近死亡的影响,现在冲出去,事后阿罗又会唠唠叨叨个不停。
而克莱尔,我觉得必须警告她,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这种不知死活的样,我都没法将她放在前厅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她该被放到城堡地底,锁起来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阿罗像是一只可怕的鬣狗,他闻得到沃尔泰拉发生的所有事情。别以为我不清楚他在打什么算盘,他比我还急迫让克莱尔转换,甚至不在乎自己动手。
要是克莱尔听从我的话,我的保护会更严密无缝。
我将手指从琴弦上移开,这里的夜晚一向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
蜡烛篝火都逐渐熄灭,黑暗里我清楚地看到她蜷缩成一团,她轻声呼吸,温软的手指放在胸前,细密的长发虚浮地散落开。我闪到她身边,毛皮的重量让她踢不掉,侧着脸安静地睡觉。
这里到处都充溢着她血液的香气,我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抑制住自己渴血的攻击本性。
我想我可以更接近她,只要屏息,喉咙深处的烧灼感不能把我怎么样。
扯扯她的头发,她心跳的频率一直保持在稳定的范围里,一旦睡着就很难醒过来。
克莱尔似乎是感受到我的接近,她平静的睡脸难过起来,身体自动地往毛皮里更深的地方蹭。我放开她的头发,很快她整个人就消失在床上。
她缩到毛皮与被子的中央,在里面卷成个球,一点都不担心闷死自己。
四周的颜色有种玻璃球的透明质感,古老的石墙与篝火架子,角落里暗沉的兵器,都失去了庄严肃穆的本色,它们被克莱尔安静的呼吸传染上,浮动虚幻得如同穿越了时空。
我扒开她的毛皮被子,这种自带暖度的毛皮在我手指里滑过,是我亲手杀死狼人的战利品。
克莱尔翻个滚,往我这边来,她觉得我手里扯走一些的毛皮更温暖点,哪里温度高她就往哪里滚。脸上的烫伤已经治愈,因为太浅不足以造成多大的伤害。我伸出手指摸摸她的脸,她立刻蹭开躲避,我有些烦躁,轻轻戳了戳她的脸,她蹭了蹭床垫继续躲。
安安静静地躺平睡觉会要她的命吗?
我继续戳,她吧唧一口咬过来,什么都没咬到。
口里的毒液又要溢出来,我火燎火躁地尽量忽视灼烧的疼痛,甩了甩自己的手指。尽量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克莱尔的教育问题,她不可以再回到学校,但是很多东西都需要她学习。古老的礼仪,必要的文字例如希腊语,数学绘画音乐包括防卫自身的技巧。
她有很多时间用来学习,我将毒液咽下去。
克莱尔继续吧唧一口咬住毛皮,卷成球睡觉。我忍无可忍,身体涌上来的火焰可以让人头皮发麻。
冲出去,像一道黑暗里的鬼影。我跃出大门跳到雅典娜的盾牌上,直接扎入喷泉水里面。这里是地下水最深的地方,水温还不及我身上的寒意。我不用呼吸地浮在水里面,睁开眼看着泉水往上奔涌。
克莱尔的气味最大限度地隔离在泉水外面,我呆了一段时间,才湿淋淋地从水里跳出来,水汽四溅。
扒开身上唯一的衣服及裤子,随便擦了擦身体,才闪入大厅里将另一件新的黑色长袍披到身上。我重新走入卧室,克莱尔的呼吸依旧在我耳边萦绕,她的气息贴在我鼻间。
毛皮一大半都掉到床外面,克莱尔这次是真的消失在床上。
我慢慢走到床的另一边,看到她抱着大半的毛皮趴在地上,这样都能睡,我简直无法想象有人的睡姿能差到这种地步。
地上的低温让她感受到威胁,她还在睡梦里锲而不舍地将剩下的毛皮从床上往下扯。
干脆就让她在地上滚个够,我冷冷地擡起下巴看着她。
过来一会,我阴沉着脸将她抱起来,摔死她……停顿了两秒,将她塞到床上,把毛皮给她盖上。
我坐到床上,继续扯她的头发,她继续往旁边滚。
为什么我必须坐在这里处理这种无聊的事情,比跟马库斯比赛谁能更久不动更无聊。
克莱尔还在滚,我再次松开手里的头发,真想咆哮,明天让阿罗送张更大的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