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还是将这些乱七八糟的鬼问题撇到一边去,现在人在泰坦尼克号上,十五号船就要沉了,掰手指数不过三天的时间。竟然已经没法下船,那么就只能想法子怎么避免沉船。
我实在没时间再跟卡尔霍克利那家伙纠结养不养,情妇不情妇的小问题。
只有三天,有什么法子搞到泰坦尼克号停下来?听卡尔那家伙的口气,白星公司可是将这次航行视为救命根子,奥林匹克号昂贵的维修费用,入不敷出的资金链条,要是这次航行失败了,伊斯梅第一个发疯。
虽然知道很难,但是必须找个时间去接触一下安德鲁,船长估计没有空理会我这种看起来脑袋不正常的女人,三十多年的航海经验让他轻易不会受到旁人的影响,他有自己一套的航行准则,所以经验最后害死了他。
至少托马斯安德鲁听得进去我的话,哪怕他根本不相信。
我用手揉一下困倦的眼睛,盘腿坐在卡尔房间的红色沙发上,睡衣宽松得空荡荡的,让我非常没有安全感。所以我将床单披到头上,将自己裹成一个大茧,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红茶,虎视眈眈地跟门口的老贵宾犬互相用眼神角力着。
洛夫乔伊的站姿非常标准,一副牢头只差拿出镣铐的模样。他偶尔站无聊了会摸摸自己的西装外套,或者光明正大地观察着我的动作,眼神非常凌厉,看起来生活中就是那种不近人情,苛刻古板,一点都不受欢迎的人。
我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大条的神经,如果不是药物的作用,我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在一条即将要沉没的邮轮上呼呼大睡。失眠是一种很焦虑痛苦的事情,我喝了一口茶,摆出一副比老贵宾犬还死人脸的表情。
如果十四号那天,船速彻底慢下来,那么我们是否能逃过一劫?泰坦尼克号总不可能倒霉到避开十四号的冰山后,还能去撞十六号的冰山吧。问题是想象很美好,但现实就是这艘船承担了太多的利益关系,你没有任何一点方法让它慢下来。对白星公司来说,船每慢一秒都是在亏本。而对船长来说,能在一艘船的处女航中,在桅杆挂上蓝飘带简直是做梦都可以笑得合不拢嘴的荣誉。
老板,船长,包括乘客的期望……凭我一个人根本没法改变船的航速。别说航速,就是无线电联系附近的船只这种事情,人家好好的船凭什么听你的一直尾随泰坦尼克号。而那艘该死的,载着一大堆毛毯还没回去的加利福尼亚号就算了,它最后根本来不及出现。
我满脸憔悴地单手捂着脸,我就不该上这艘破船,我为什么要上这艘破船……现在下不去了。
老贵宾犬漠然地站在门边,继续看我抽风。
我拿开脸上的手,然后淡定喝茶,至少救了男主角,总算是没有亏到底,也不算白上船。
外面突然传来大力开门的声响,是起居室那边的,这么远还能感受到壁板的震动,也不知道是谁在练习臂力。洛夫乔伊的手反射性地放在卧室门的把手上,他开出一条门缝,小眼睛警惕地窥伺着外面。
接着是卡尔的声音,他愤怒地踩着地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不知道对谁怒气冲冲地说:“你竟然要让那个三等舱的小白脸过来,那个家伙就是一个骗子,是的,他是救了你。可你对那些螺旋桨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别把我当傻子,搞不好是那个下等人将你推下下去,再伸手救你,这样他就能讹诈我一大笔钱。”
“只有你将别人想得这么恶劣不堪,而且我才发现你说谎的时候可真是厉害,我明明看到你将那个女孩抱走。他在找她,可是你却说,你根本就没有见过她。”一个压抑的女声出现,声音里哽着一股倔强的颤抖,跟卡尔针锋相对。
“那又怎么样。”卡尔突然冷笑一声,他停止自己粗鲁地虐待地板的动作,反而冷静下来,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我就是没有见过她,没有人见过她,不信你去查,所谓的金发少女只是他杜撰出来的,没有一个乘客叫艾米……”
“可是我见过她,她曾经在船尾栏杆下吹奏口琴。”女人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无赖的谎言,“我不可能认错,今天中午你冲过去抱住她,然后她就消失了。”
“闭嘴,露丝,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现在该回房间休息。”卡尔彻底爆发了,他声音里的威胁之意都能迸出冰渣来。感觉面对的不是自己的未婚妻,而是敌人。
“你在命令我?呵,心虚吗?卡尔,那个女孩子怎么样?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露丝反而露出讥讽嘲笑,她似乎觉得自己发疯了才会继续站在原地,“他们是朋友,你明明知道那个女孩的下落,而我让他上来寻找有什么不对。”
“朋友,她跟那个小白脸能是什么朋友?”卡尔丝毫不受她的影响,还游刃有余地讥讽别人。
“你跟谎言简直就是最好的朋友。”露丝的声音低下去,冷硬程度却不断增加上去。
“看来读过大学给你增加不少才华,你心情不好就是爱疑神疑鬼。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一醒过来,你就会觉得我们根本没有吵架的必要。”卡尔根本不打算将这种话题持续下去,他连听都懒得听别人在说什么。
我跟老贵宾犬,……
然后我终于勉强听明白,“他们在为我吵架?”
老贵宾犬将窥探的眼神分给我,森冷得让人头皮发麻,“听起来是,不过我希望你别出去,霍克利先生很快就会跟小姐订婚,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所以卡尔那个死变态想要养情妇这种丑闻,老贵宾犬是死都要压下去的。
“你该将我塞到床底藏起来,不然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我冷静地捧着茶,无聊地跟老贵宾犬提建议。
“如果有必要,我会的。”洛夫乔伊认真地考虑我的提议,并且看起来已经打算施行。
外面沉默了一会,接着露丝疲惫而厌倦地说:“天啊,我真是受够了。”
卡尔似乎无动于衷,他声调不变地说:“争论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以后少去下等舱甲板,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听起来就跟老板在吩咐员工一样的冷酷无情,一点对未婚妻温软的态度没有。
……我终于知道露丝为什么要跳海了,这哪里是未婚夫,这是大魔王吧。
就在我以为事情终于要结束,露丝被大魔王强逼着睡觉时,卡尔突然不耐烦地说:“什么事?”听起来不像是对未婚妻说的,而是门外又来了什么人。
接着是露丝迫不及待的应答声,“对,是我们让他来的。”
卡尔无声一下,才语带戾气地低声说:“当然,我们邀请下等舱的客人,很快他就会走的,你待会可以来带领他下去。”
侍应生好像礼貌地说了句什么,就关门离开了。然后就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好,杰克道森。”
我捧着茶的动作一顿,接着重新伸手捂脸……憔悴啊。
“杰克道森?”卡尔阴阳怪气地笑一下,连自我介绍都不回应,就直接说:“谢谢你救了露丝,多少?”
多少什么?
我跟杰克同一时间呆滞起来,脑子不太好使地反应不回来。
接着杰克终于想明白他在说什么,立刻反驳,“抱歉,我想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我过来只是想知道,你知道艾米丽在哪里?”
“我不认识她,你可以走了,一百够不够,足以让你下船饿不死。”卡尔厌烦地对他说,估计连看都不想看到杰克。
“在昆士敦的时候,你抱着她跟我擦肩而过,我很确定你认识她。”杰克也不客气起来,他可不是看见权贵就腿软的家伙,如果不是露丝在场,估计他能更加尖酸刻薄。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卡尔突然厉声逼问,爆发得很莫名其妙。
“关系?我们是朋友,她是我朋友。”杰克似乎被对方的凶狠吓一跳,然后他就毫不犹豫地顶回去。
“朋友?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她口袋里还有你的画像,你们是什么朋友?”卡尔根本不相信,他咄咄逼人,恨不得将杰克掐死。
“画像?”杰克奇怪地自言自语一声,接着他光明正大地说:“这跟男女没有任何关系,你知道她在哪里?”
“房间里。”露丝突然开口说,顿时外面出现一种紧绷到凝固的窒息安静。露丝不太肯定的声音继续响起,“她在你房间里?”
杰克有些无法理解地说:“什么房间里。”
我已经站起身,茶杯搁在桌子上,里面的红茶冷了下去。老贵宾犬的眼睛从门缝转回我身上,里面都是警告,他一定在认真考虑过要将我敲晕再塞到衣柜里。
卡尔已经回过神,他轻描淡写地说:“很晚了,我们这里不招待下等舱客人过夜。”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赶人。
“艾米丽……”杰克还打算再努力一把,可是话刚出口,旁就传来卡尔的低喝,“闭嘴,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露丝?回来!。”
卡尔的声音还没有落,就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奔跑声,好像外面几个人一窝蜂都往这边的房间冲过来。洛夫乔伊很快就反应回来,他立刻拉开门闪出去,再用力地关门。
我快步走到门边,伸手抓住把手想打开门,结果却发现掰不动,被老贵宾犬顺手锁上了。
老贵宾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站在门外,他说:“我想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上等舱可不是下等舱,我们可不习惯会大呼小叫的客人。小姐,很晚了,你该换一身衣服,你母亲看到你这样会很伤心。”
如此礼貌的恐吓,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事情简直一团糟,我揉揉眼睛,那些茶对我来说一点提神的作用都没有。我将手放到门板上,用力拍起来,同时高声喊了一声:“杰克。”真想出去揍他,我将命搭在肩头跑上船,都将他领到接驳船前面了,他竟然还没有上岸。
“艾……艾米丽?”杰克立刻惊疑不定地回应我。
“你不是说你房间里没人。”露丝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像是抓奸的愤怒,而是一种看到别人吃瘪的幸灾乐祸。
“对,没有人。”卡尔冷冰冰地睁眼说瞎话。
杰克跟露丝同时,……
我继续拍门,对门外大喊,“我在这里,开一下门。”老贵宾犬动作可真是利索,如果被他看守下去,我在沉船前估计是别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可以走了,露丝,回房间去。”卡尔就跟聋了,压根对我的声音听而不闻,还很强硬地赶人。
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我拍到手酸,结果就听到外面卡尔似乎要叫侍应生,将杰克撵出去。将头磕到门板上,我烦透了这种牵扯不清的鬼局面,船都快沉了你们还在门外唧唧歪歪什么,狠狠地握拳在门上砸下去。
“我朋友在里面,你囚禁她?”杰克不敢相信地问
“你朋友?我可不跟三等舱的人做朋友。”卡尔冷酷地笑起来。
我离开门边,走到床边,接着单手拖着那把颇具路易风格的精巧座椅,椅子腿在地毯上划过一道明显的痕迹。来到门边,双脚习惯地跳跃一下,然后深呼吸,双手同时用力举起椅子,瞄准目标,用尽所有力气,将手里的椅子狠狠投掷出去。椅子砸到门上,发出一声惨烈的碰撞声。
门外被这声巨响吓到噤声,露丝似乎是第一个回神,她被吓得不清地说:“怎么了?”
我继续寻找东西,随手将一个柜子上的花瓶给拎下来,然后用力往地上一砸,这下外面所有人都无法淡定了。卡尔对洛夫乔伊说:“将他拖出去。”接着门就打开了,卡尔站在门外,我刚好抓着台灯,看到他进来随便将台灯扔回去,毫不犹豫就往门外走。
“艾米丽。”卡尔一伸手,拦住门,他脸上那种非常恶劣的冷漠还没有消失,眼底甚至带着一股执拗的疯狂。我往他身后看去,先是看到一件红色的裙子,再往上是露丝脸上的泪渍,她白皙娇艳的脸孔上带着点惊恐的情绪,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要认出她还是很容易。在她旁边是洛夫乔伊,而在老贵宾犬怀里的是杰克,他被老贵宾犬拖住衣领,抓住腰部,看样子真的要被人拖出去。
“Hi,艾米丽。”杰克这种情况下还有余力挥手跟我打招呼。我几乎要露出友好的微笑地回应他,将你按到水里让泰坦尼克号碾过去算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上这艘该死的破产的。
“天啊,你对她做什么?”露丝看着我身上歪七扭八的睡衣,还有我手腕上的瘀伤,一脸惊愕地说。
场面真是热闹,我将睡衣扯一下,企图让它看起来更整齐点,然后试着露出一个热情的微笑,对曾经的女神说:“睡衣我会洗干净还你的,我朋友来找我了,那么各位再见。”说完用眼神示意一下杰克,他很快就看到我的小动作,极其有默契的杰克立刻挣脱开洛夫乔伊的钳制,然后双手扯着外套将衣服给扯正回来。他走到门边,轻咳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的金发朋友,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说完杰克眼睛也跟着抽筋一下,那样子就是示意我快点跟他跑。我试着略过卡尔,想挤到门外去,刚走到他身边,手臂突然被人狠抓住,擡头就是一双乌云盖顶的眼眸。
“你们是什么关系?”卡尔也跟着露出一个微笑,笑得很狰狞。
“朋友。”我跟杰克异口同声地大合唱。
“什么朋友?什么朋友让你在误以为船会沉的情况下,冒死上船就是为了让他下船,艾米丽?”卡尔突然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耳语地对我说。
我试着抽回手,结果他死不松开,肉都要被掐出黑痕。看到杰克还在一旁想过来,可惜无论是露丝还是杰克都被洛夫乔伊挡住了。我皱起眉头,对他说:“放开我,你老婆在这里,这成什么样?”
“这不重要,你必须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卡尔疯魔了似,死死抓住这个问题就是不放松。
我如他所愿,朝杰克招招手,杰克终于能推开老贵宾犬了,他跑到卡尔身边,我一只手立刻搭上他肩膀,踮起脚尖跟个哥们一样地跟他勾肩搭背,然后一脸认真对卡尔说:“你说得对,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已经打算到纽约订婚,下船就订。”
杰克有点懵,他惊讶地“啊”一声,一脸莫名其妙。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很“温柔”地按了下他的后脑勺,恨不得将这个蠢材的脑浆给按出来。杰克忙收起那副疑惑的蠢样子,也跟着我认真地看着卡尔,可是他愣是说不出要跟我订婚这种谎话。
“所以我有男人了,卡尔霍克利,你还是去找另外一个喜欢房子珠宝艺术品的女人养着吧。”我一脸严肃地对他说,然后用力甩开他的手,拖着蠢材杰克镇定地往外走。跟露丝擦肩而过的时候,我还非常友善对她笑了笑,期间我一次都没有回头,就怕卡尔那货醒过神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虽然不知道露丝跟杰克有没有一见钟情,但是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被关在这里我会得焦虑症完蛋的。
“你爱他?”
走到一半,身后突兀地传来他的询问。我说不清楚他声音里的情绪,那种压抑到极致,濒临爆发的感觉让人觉得惊悚。试着回头,我终于看清楚卡尔的表情,很难过,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死抿起嘴唇,眼角下垂,眼里的愤怒被另一种类似悲伤的情绪所取代。
感觉我的回答可以毁灭他,轻而易举。
内心深处某种柔软的感觉被触动,我有一秒无法呼吸,因为他的凝视。几乎都无法点头,但最后我还是点头,顺便手按在杰克的后脑勺,让他跟我一起点头。然后我们这两只啄木鸟就这样点完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悲伤的神情……恐怖地扭曲起来。
接下来的一切快得让人触不及防,卡尔已经冲过来一拳往杰克脸上揍,杰克结结实实地硬挨了一下,他整个身体往后倒,连带着我也跟着跌到地毯上。卡尔一把拎住杰克的衣领,愤怒到疯狂地大喊:“敢跟我抢女人,你凭什么!”
我摸着被磕到的头,刚要阻止他,卡尔已经对我怒吼,“给我闭嘴,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我,……
而杰克还一脸懵懂,他招谁惹谁了。